《青蚨血》慕雪安

4、二、溃（上）

　　“三圣母和沉香在哪儿。”

　　大家面面相觑，没有人回答。

　　哪吒犹豫了一下，道：“劈山有一会儿了，后面我们都没看见，他们应该是去找杨戬大哥了吧。”

　　太上老君长长地白眉因为哪吒的回答猛的立了起来，似乎要冲口呵斥，最终又忍住了。他默默地走到众人前面，一松手，黑色滑下来，摊开在雪白的玉砖上。

　　“老倌儿，你这是……”孙悟空凑上来，说了几个字突然停下了。

　　那明显曾是杨戬穿过的衣袍。绣了银线的龙纹完全变成了暗红色，大块的血迹使黑色柔软的布料板结，多数地方破碎成一条一条，看起来像是撕裂，又像是什么利器的划痕。

　　那堆东西里面还裹着些血色的中衣碎片。

　　“这是……”

　　老君的声音里压抑着悲凉和愤怒，拿着浮尘的手微微的颤抖，惨然道：“陛下，娘娘，天庭怕是要……再选一位……司法天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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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姐……”

　　宁舒瞪大了眼睛。影影绰绰的人们将宁舟身上扩散出来的金色贪婪的吸尽，身体渐渐充实了。他们邪笑着，一个人将宁舟僵硬的身体从少年身上拉开，举了起来。

　　“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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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信……不信……”簌簌的泪水无止境的落在松软的泥土里。月华倾泻在每一寸土地上，然而，一个人，都找不到。

　　嫦娥抬起头，泪蒙蒙的眼睛盯着面前的空无，喃喃道：“怎么会……怎么能呢……”

　　太上老君走过来，低声道：“真君不在了……嫦娥，你该回去，不要让王母找你的麻烦。”

　　嫦娥转过头，求恳的看着他。

　　老君摇头，“老道到这里就已经这样了……至于害了真君的人，也被……杨戬是给自己报了仇才走的……老道已经用了一气化三清之术，派了分身回天庭，就留下来看看，嫦娥，你回去吧。”

　　不再去管一直摇着头不肯相信的女子。老君阖上眼，压抑住心痛，默默念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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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殿上一片死寂。就连王母都盯着地上那一团东西，嘴唇抖了抖，坐了回去。

　　哪吒愣愣的看了一阵，艰难的抬起头来，迟疑道：“您，真的？不可能的，杨大哥他……”

　　“不可能？”老君冷笑一声，挥手打散殿前云朵。下界空旷的树林出现。

　　天庭众人探头去看，褐色的土地上，只有嫦娥一身狼狈跪坐在地，纤白的双手插入泥土。月光在她身周环绕，说不出的凄冷寂寥。她的眼泪，顺着美丽的面颊流淌。

　　“十八层地狱被掀，大多数厉鬼……杨戬都抓了回来，然而五岭鬼王……”

　　“五岭？鬼王？”一些疑问声参差不齐的响起来。

　　“封神战死去凡人的怨念，能以自身化千万的幽冥鬼王……”老君深深的叹息，“五岳正神以毕生修为镇压，借助山脉正气才束缚住他。这两千年来封印松动不止一次，都是司法天神处理。可以想之，他绝不会放弃这个机会……刘沉香竟然将他一个人留在那里！”

　　哪吒小小的退了一步，手心有些发凉。他轻道：“我，我去找沉香……”

　　转身，逃一样奔出了凌霄宝殿。

　　风呼呼的从耳边吹过，哪吒拼命的眨着眼睛，让冰冷的气流将眼角溢出的水花吹走。

　　沉香，三圣母，你们在哪里……

　　天那边忽然飘过来金黄色的云朵。哪吒停了下来，愕然看这沉香揽着小玉从身边飞过，留下一串笑声。

　　“小玉你看……”

　　“嗯，真美，沉香，我从没想过有一天能这么光明正大的跟你在一起。”

　　没有停留，两人相拥，眼睛里除了彼此没有他人。幸福像刺骨的天河寒水漫过哪吒心里，血一般汩汩的冒上来。垂首站在云上，他紧了紧手中枪，低声冲正在远去的两人叫道：“沉香。”

　　“什么？”少年红扑扑的脸上有些疑惑，问道：“小玉，风太大我没听清。”

　　小玉拉了拉他，“好像有人叫你。”她转头去看，然后叫道：“是哪吒大哥！”

　　哪吒垂了眼，看前面两人飞回来，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其实只是闲得无聊了吧，才跟着闹了这一场。但是或许老君找错了地方……又或者……三圣母会去……么……

　　“你……三圣母呢……”

　　沉香没注意到哪吒的低落，兴高采烈的道：“娘刚刚和爹团聚，当然回家去了！他们等了二十年终于在一起了，肯定有很多话要说！”

　　哪吒突然抬头，“你和小玉也分开了半天了，也有很多话要说吧。”

　　“是啊，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小玉了呢！不过丁香……”沉香想起了丁香，渐渐的不是那么兴奋了，“要是丁香还在……八太子一定会高兴的……我们好不容易改了天条，不但不能让丁香也成仙，反而还……”

　　“一个凡人……”哪吒忽然冷笑道。

　　沉香有些不满：“你怎么能这么说丁香！她帮了我多少……”

　　哪吒惨笑出声，打断了沉香，“我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看戏看到自家兄长身上，还傻瓜一样和他斗得起劲……”

　　看他不对劲，小玉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声：“哪吒大哥？”

　　笑声渐渐大起来，“我不怪你，真的不怪。连我都忘了他，怎么能指望着你记着！哈哈，不怪！你们团·聚吧！圆圆满满的阖·家欢乐！”

　　他不再看沉香一眼，飞快的降下风火轮，向着下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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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放开姐姐！”宁舒恐惧的全身都在发抖，那个吸了姐姐身上金色气息的家伙，从透明变的有实体。它将女孩僵硬的身体举起来。

　　宁舒在颤抖中艰难的站起来，闪开一只朝着他咽喉扼过来的手，却被另外一“人”击中后颈，扑倒在举着女孩的人脚下。

　　尘土和沙石呛入他的鼻子和肺。顶在后颈的手，径直将他摁到乱石上，剧烈地扭动，把他往地上撞，似乎企图拧断他的脖子。

　　宁舒痉挛般地挣扎，飞扬的尘土从他身下扬起，搅出一片狂沙。他死死的抓着后面的手，忽然间碰到了自己背上的青色印记——他需要力量，一个，就像那个附身他的人一样强的力量……

　　附身、附身、附身……他疯狂的在脑海中重复这个词。所有的念头都已经消失，只有那天夜里那个身着漆黑大氅的人俯在他身上的感觉，还死死地依附着残存的一点意识。

　　漆黑的夜里，闪现出一点铁青色的亮光。炽热如同烧尽一切的感觉从右手一路向上，背上灼痛难当。银色的乱流从他身体中迸射出来，身后的手遽然从他身上抽离，向旁边退去，宁舒喘息着，竭力将那只灼痛着的手臂举起来，指向周围的朦胧身影——“除魄！”

　　他嘶哑地叫道。

　　耀目的银白色光芒猛地升腾，在空中凝结成一个半月形，边缘被削得极薄，泛出一线明亮的青光。宁舒艰难地扭动手腕，将手指指向那群人。银色的半月形，随着手指的方向冲向那个唯一实体的东西，泛着青光的锐利边缘，径直向前切割，利落干脆地将那人劈成两半，在空中划出一圈弧形，稳稳的托住宁舟的身体，再回到他的上方。

　　他凌然的站在青光中间，强横的力量在右臂与背上印记中间流淌。

　　——全身漆黑的人伏在他身上，低声的笑：

　　“你将拥有同等于本王的支配力量，本王的……青蚨本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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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娘娘……”老君此时已不是千百年来不问世事的炼丹老者，苍老的面孔上，惨痛沾染了长须白眉，声音微微发颤，就似凡间古稀老人一般，“哪吒私自下界，还请陛下娘娘莫要计较。如今当选出新任司法天神，老臣……老臣请陛下娘娘念在哪吒性子骄躁，莫要考虑在内。”他停了一下，然后缓缓的低声道：“我师弟原始，只有这一个徒孙尚存了。”

　　似是终于反应过来老君一直在陈述的事情，玉帝一松手，杯子清脆的摔碎在地上。殿中众人齐齐一震。

　　殿中央的云镜里，太上老君的分身默默的看着哪吒从天上直摔下来，撤开嫦娥扑倒在柔软的褐色土地上，掐诀散了身形。

　　没想过戬儿会离开，所以才无所顾忌。那么现在，天上的诸位神仙，要如何面对这一事实呢……

　　天庭上的老君附身，将地上摊着的布料拾起来，转身离开了凌霄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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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在……只是将三妹遣返……咳咳……”

　　太清将一个竹枕垫在床上的人腰后，心痛的看着他不停的呛咳着，终于将喉中的血全吐了出来。那人极弱，咳出来的血块无力吐到床边，大部分都溅在身上，淋淋漓漓染红了薄被。

　　“你都这样了，还操的什么心！那小畜生三四天都想不起来找你，还有那……”

　　“别说……了……”

　　黯淡的眼睛深的望不到底，空洞的将焦距投在竹庐顶上交接的竹节处。

　　他们是真的……有了自己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