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蚨血》慕雪安

3、一、无魂夜奔（下）

　　天庭，凌霄宝殿。

　　殿中玉阶之下，从没有站过这许多人，且还不是礼服庄严。王母恨恨的看过去，哪吒、孙悟空、牛魔王……甚至还有小妖小怪和下界凡人，都得意兼挑衅的看着她。一时间，她几乎大声高喊司法天神何在……却突然意识到，她的司法天神正是阴谋使她落到现在这样尴尬境地的罪魁祸首。愤怒一股脑的涌上王母雍容的颜面，她咬着牙，气的身子颤抖。

　　“哎，我说王母娘娘，这打赌的事情……”

　　王母向发出声音的人瞪去，正看到猪八戒的胖脸笑的咧了起来。还没等她怒喝，孙悟空已经接道：“你这呆子，担心个什么劲儿！说了话不算，岂不是落了天庭的面子？！这种事，上面这两位……”他冲玉帝王母一挑眼，嘻嘻笑道：“是万万不会干的！”

　　王母几乎气晕过去，喝道：“孙悟空，你！”

　　观音菩萨一挥手，拦住了孙悟空嬉皮笑脸的反驳，合十微笑道：“娘娘息怒。新天条已经出世，陛下和娘娘，还是应该尽快派人整理新天条使它能为三界造福才是。”

　　哪吒小声嘀咕道：“天条上天，还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呢……”

　　观音转头看了一眼哪吒，笑道：“三太子说的在理，陛下，娘娘，不知这新天条……”

　　玉帝半响没出声，这时不知为何抢在王母之前沉声道：“若是三界承认，会自动顶替旧天条的位置，为我天庭镇压气运。”

　　哪吒隐隐的有些不安，没等他细想，猪八戒已经环视众人，大声道：“那就赶紧拿出来看看啊！”

　　观音也道：“就请陛下和娘娘将新天条请出吧。”

　　夫妻几万年，王母在玉帝说话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平了平气摆袖坐下，努力让自己微笑道：“菩萨说的有理，旧天条一直是由司法天神掌管，自然是在真君神殿。杨戬何在，将新天条请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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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不要忙了，快歇着吧。”宁舒坐起来，看了看天上密密匝匝撒上的星斗，“你看，月亮都升的那么高了！”

　　宁舟将笤帚放下，擦了擦汗，笑道：“舒弟你病好了，姐姐心里高兴，一点都不困！等我把院子扫了，明天扶了房梁咱们好去爹爹妈妈坟上，告诉他们。”

　　宁舒低了头，轻轻道：“要是那个东西没来家里就好了……”

　　宁舟的笑容僵了一下，半响，勉强道：“舒弟，别想了……爹爹和妈妈，一定，很高兴咱们还能活着……”

　　“嗯……”

　　院子里沉闷起来。宁舟默默地一下一下扫地上的灰土，宁舒围着被子坐着，看着她。

　　他的眼神极好，这天晚上天又亮，于是宁舟咬着嘴唇的样子很清楚的落在了他的眼中。狠狠地攥住被子，宁舒咬着牙，咬的牙齿后面发出格格的轻响。

　　那东西！都是那东西毁了家！

　　夜色里，隐隐的有些簌簌的声音。宁舒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这不对。他抬头看远处的树木，黑魆魆的影子在明亮的空中纹丝不动。不对，没有起风。宁舟还在一下一下的扫着院子，轻轻的沙沙声规律的传来，还夹杂着一些轻轻的不知名的响动。

　　——“爹爹，起风了么？外面好吵。”

　　那时候他捂住耳朵，不依的摇头，要父亲去关上门。

　　“舒弟你都多大了还怕黑！真不害臊。”

　　姐姐伸过一只水葱一样的手指，刮着他的脸颊，然后咯咯笑着蹭到母亲怀里。

　　“我才不怕！我自己去！”——

　　宁舟猛的睁大了眼睛，死死盯着远处他在如此亮夜里也看不到的黑暗。没有风……就和那天一样，没有风，但是有风的声音……

　　不，不会的……今天月亮这么亮，它们不敢来！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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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不会的！”嫦娥瞪着她那双美丽的眼睛，不去管其中簌簌的泪水不停歇的流淌出来，被面前的太上老君看到。

　　她失控的喊道：“他不会死的！”

　　须发雪白的老道似乎一瞬间老了千岁，涩声道：“老道亲眼所见……嫦娥，你去看看，刚刚真君躺卧的那里，已经……”

　　“不！”

　　嫦娥跌跌撞撞的奔过去，睁大眼睛去看。折断的树木毫无生气的躺在地上，清冷的月光从林子里这倒下的一大片空隙中照耀下来，到处是残枝落叶。

　　“杨戬……”

　　眼前忽然一空。

　　似是那个所在的一切都被融化一般，一个巨大的圆出现在她面前。树木在边缘齐刷刷的消失，于是那地上，只落了满满一片月光。银色之下，鲜艳的红铺洒开来，两厢纠缠散出诡异的光泽。

　　她哆嗦着嘴唇轻轻叫道：“……杨戬……”

　　什么回应都没有得到。

　　嫦娥慢慢的蹲下来，纤纤素手插到泥土里。掌中是潮湿的，还带了浓烈的腥气……那腥气中，隐隐的有未散尽的冷香。

　　就和那一次她去那个孤独矗立在九重天极西的地方找他求情救净坛使者的时候……近了身，那人身上的气息……一样……

　　晶莹的泪一颗一颗滚落下来，滚烫的滑过她素来清冷的容颜，砸在地上。

　　“我不信……我不信……”她低声喃喃道。

　　嫦娥微微的动了一下，然后，瞬间，九天上冰宫里面所有的月光全部直射到这一片林子里，箭一样穿透浓密的树林。白亮的光芒刺在每一寸土地上，飞速的流淌。

　　“……回答我……杨戬……回答我……你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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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吒和孙悟空心中暗叫不好。杨戬和沉香去救三圣母，他们就一起返回了天庭给玉帝王母施压，在观音的云镜里也看到了杨戬重伤。后来云镜一直跟到沉香救出三圣母就被观音收了回来，却是没能看到杨戬现在的情况……嫦娥下界也有一段时间了，怎么还不见他回来呢？真的伤重么……还有三圣母和沉香，怎么这许多时候了也没有回来？

　　王母压下眼底的得意，道：“杨戬何在？！”

　　孙悟空忍不住了，抢上来。“老嫂子，这就是你不厚道了！杨小圣被你的那劳什子破结界弄的法力反噬，这点时间怎么好的起来！别说回来找骂，我看就连云都自己驾不了。再说了……”他看了一眼王母的脸色，嘟囔道：“知道得罪了你还回来，那就不是鬼精鬼精的杨小圣，是我这呆子师弟了……”

　　王母只当自己没听见孙悟空的说话，一挥手，道：“杨戬暗中相助沉香反天，背叛天庭理当治罪！李靖！速带天兵下界捉拿杨戬！”

　　李靖本站着看热闹，被王母点到头上，条件反射的答了声：“遵旨！”然后，傻了眼。

　　“父王！”哪吒叫了一声。

　　王母得意的看了一眼众人，威严道：“李靖，既已接旨，还不快去！”

　　“且慢！”哪吒急道，“若非司法天神，新天条如何能够出世？！有功无过，娘娘此罚不公！”

　　众人反应过来，一齐道：“娘娘不公！”

　　王母刚要开口反驳，只听殿外太上老君苍老的压抑了悲伤和愤怒的声音传来。

　　“去也没用，杨戬死了。”

　　殿上人齐刷刷的转过头来。

　　老君道袍上沾了血迹，面孔有些扭曲，手中不知托着什么黑色的东西，低声喝道：“三圣母沉香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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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空忽然漆黑下来。

　　本来明亮如昼的银月，不知为何突然间失去了光泽。宁舒觉得自己的血液都被冻住了。他想大声叫喊，可是嘴唇都不能移动，有股巨大的力量压迫着他，好像曾经的那一天夜里，他出去关门的时候一样。

　　——那一天夜里，那个人影笼罩在一件厚重的大氅里，向着站在门口的他缓缓走来。——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量，宁舒打了个哆嗦。这个哆嗦好像用尽了他全身的力量，于是他从坐着的姿势软倒下来。

　　“舒弟？怎么了？”宁舟走过来。

　　“……姐……快……”

　　宁舟扶住他，疑惑的看着他满头冷汗。“你说什么？”

　　宁舒瞪大了眼睛。

　　那个人，不是像上次一样，只有雾一般的影子……他恐惧的看着院子门口出现的人影。还是那一件大氅，漆黑的，里子却鲜红如血。宁舒看见他笑，露出两行森然的白牙。

　　他听见他低声的吩咐身后簌簌飘浮的人影们：那个女孩身上有。

　　沙沙的响声强烈起来，冰一样的冷汗滑过他的脊背。宁舒还记得那一天晚上，就是这个东西低低的说了一句什么，然后飘浮过来，在自己的背上，印下了那个带血的青蚨……

　　“……姐……跑……”

　　这两个字从牙缝里面挤出来。他看见那人转身，挥手，道：本王去其他地方看看，你们动作快一点。

　　他看见那唯一一个“人”消失在黑暗里。

　　扶着他的宁舟忽然张口，轻轻的吐出了一点声音。

　　“呵。”

　　宁舒僵硬的把目光移回来。她的姐姐眼神渐渐空洞涣散，然后，一缕细细的金色光芒从她半开的口里泄出，飘向身后那个伏在她身上的透明影子……

　　（第一章、无魂夜奔，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