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行于野》叶嘉

56、杨鹿的梦

　　蒋绥想起那些未接电话，沉默片刻问：“杨鹿直接坐飞机回家吗？”

　　“幸好鹿鹿是直接回家，没闹出什么事情。”杨妈妈点点头，心有余悸地说。杨鹿疯疯癫癫的，在受到刺激之下还能平平安安地回家简直是上天保佑。

　　“张津呢？他是什么态度？”
　　“唉，张津发现后便赶过来了，高高大大的男孩子跪在我们一家人面前请罪，你说我们还能怎么办？”杨妈妈叹了口气说：“杨鹿也没怪罪他，跟没事人一样，只是之后就开始胡言乱语了。”

　　蒋绥沉默地听着，这些年，没有人比张津更宠杨鹿，杨鹿心底也是知道的。

　　杨妈妈眼圈微微发红：“我和她爸爸在一日还能护着她，可是我们又不能陪鹿鹿一辈子。张津的家人看不上鹿鹿，现在张津还帮她，以后张津变心了怎么办？”

　　“杨妈妈，别急着否决嘛。张津这人挺老实，这些年对杨鹿的好我都看在眼里，他肯定会护住杨鹿。”蒋绥安慰道。

　　“你还年轻啊，就算张津选择的是鹿鹿，但是这份放弃家人的重量也会压在鹿鹿肩上，日子不会好过的。更何况张津现在喜欢鹿鹿所以护着她，但谁知道他会不会一辈子不变心？”杨妈妈叹道。

　　蒋绥沉默，以后的事情没办法预测，张津是沉默寡言的北方男孩，他的确爱杨鹿，百依百顺，但是这份感情能保持多久的确没人能保证。
　　“杨妈妈，人心是没办法保证的。我恋爱时候也想如果他不是正确的人，我可怎么办，也会想如果他以后不再喜欢我，我能怎么办。但是再想想，每个人都是没办法保证的，与这个人分手难道就能幸福吗？换一个人难道就会开心了？没有人能保证的，所以不如顺心而为吧，起码这一刻是开心的。”
　　蒋绥顿了顿，认真地说：“如果……鹿鹿真有那么一天，我会护她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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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不知不觉中，身边的人都在遭遇到命运或大或小的的恶意。晚上睡在杨鹿的房间中，蒋绥拨通杨鹿的电话，温和地问：“鹿咩，最近怎么样？”

　　杨鹿啃着苹果翻着杂志：“还行，你回城了？”

　　“真聪明。”蒋绥笑着夸奖。

　　杨鹿撇嘴：“我又不傻，你在山里信号不好，打电话肯定要四处找地方，而这么晚你也不可能出门，所以肯定是回城了呗。”

　　蒋绥笑笑，柔声问：“你最近还做梦吗？”

　　杨鹿有些沮丧：“经常做梦，我昨晚还梦见坐在台阶上，看着人来人往，那种感觉真孤单。”

　　“你是不是还梦见黑色的大海了？”蒋绥问。

　　“是啊。我妈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杨鹿闷闷地说：“我知道它是最真实的，我不想妈妈难受，所以没跟她说。”
　　蒋绥安静地听着。

　　杨鹿自言自语：“蒋绥，梦里人来人往，可是感觉很孤单。我得多努力才能看起来与大家一样，可是我依旧无法融入人群的，人们总是能一眼将我挑出来，然后说那孩子是疯子，发作起来很吓人。”

　　“你太苛责自己了，每个人心底都有各种阴暗的情绪，大部分人都是在表面控制住。鹿咩，你只是直接地表现出来。”蒋绥轻声说：“你不是疯子，只是表现得比别人激烈。”

　　“我不在乎的，从小就习惯了别人在背后嘀咕，厌烦时就闹闹呗，但真没放在心上。”杨鹿喃喃说：“听到张津爸妈在背后说我时，我不是难过他们在背后说难听的话，而是他们的不赞成。”

　　“你相信张津吗？你相信他不会放弃你吗？”蒋绥温和地问。

　　“不知道，我从来不考虑。我只知道如果他为了父母的不赞同整天愁眉不展，我会厌烦的。”杨鹿呼出一口气。

　　“对不起，在你最需要的时候不在身边。”蒋绥叹了口气，不无歉意：“那天晚上肯定很难熬吧。”

　　“你也太苛责自己了。”杨鹿笑了起来：“很多事情都是需要自己面对的，你不可能参与到我人生每个时刻。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也遭遇各种事情，不是吗？我们都明白彼此会共进退，这样就够了。我们会忘记很多事情，比如彼此的生日，但不会在对方需要的时候拒绝。”

　　蒋绥沉默半晌问：“你是在提醒我不要忘记你的生日吗？可你生日是在冬天，这还有半年时间呢。”
　　“因为你要攒半年的钱才买得起生日礼物啊。”杨鹿笑嘻嘻地说：“我生日那天想要一场有趣的婚礼，具体让你送什么我还没想好，但肯定价值不菲。”

　　“你打算结婚了？”蒋绥惊讶地问。

　　“也许吧！”杨鹿大大咧咧地说：“你先把钱攒起来总没错，就算我不结婚，也要过生日嘛。”

　　蒋绥答应了，杨鹿开心地挂了电话。

　　夜晚，蒋绥想着乱七八糟的心事半晌才睡着。梦中是一片碧绿树影，似乎瞧见了行走在梯田间的那道熟悉的身影。
　　一夜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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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绥的导师是个高高瘦瘦的女人，雷厉风行，学术有成。虽平时不管蒋绥，但对她要求很严格。将蒋绥的论文挑剔一番后才勉强签了意见书，随后又问及工作，蒋绥只说去偏僻的地方当老师了。因为有学妹学弟在场等着，导师也没多问，只说过两天大家再聚，她指的是蒋绥还有其他几个师姐师弟。

　　这一届的学生都住在同一层楼，如今离答辩还有几天，同学们都分散在城市各角落还没回来，空荡荡的一层楼只有室友和其他三四个同学在宿舍扎根。
　　两年的研究生期间，蒋绥住宿舍的时间不多，但与室友张萏的关系不错。两人性格都和善，相处融洽，只是联系却不多。不知道原因，或许彼此都习惯于充当过客的角色吧。

　　两人都懒，中午便窝在宿舍看美剧吃外卖，张萏咬着牛百叶含湖不清地说：“你那个好看的男友前段时间还来学校找过你，现在你们和好了吗？”

　　“没有，早崩了。”蒋绥吃着土豆粉，被辣得眼泪横流。

　　张萏摇摇头：“唉，你这丫头真不知道珍惜。”

　　“珍惜什么？”蒋绥从张萏碗中夹过来一块腐竹，不以为意：“我可不愿意委曲求全。”

　　“你前男友看起来虽薄情，但分手后还来找你，说明心中后悔了不愿意放手。”张萏如同每一个常久单身的女孩一般对感情很有见解，虽无实践经验，却是理论知识丰富的感情专家，她熟练地分析道：“这种男人一般比较自私，并且执着。他既然不愿意放手肯定会继续来找你，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唔。”蒋绥配合地点头。

　　张萏头头是道地推理：“他这两年已经深深融入你的生活，不仅和隔壁班你们的老同学有联系，连你导师都知道你是他媳妇......并且还有我这个不明情况的室友不小心走漏消息，此刻他已经知道你回校了。”

　　“......”

　　“他今天肯定来找你。”张萏继续说。

　　“不会。”蒋绥不假思索地反驳。

　　张萏很受伤地捂心：“你怎么能质疑我的推断？你有什么理论根据吗？我可是本专业首席爱情专家，享有盛誉呢！”

　　“今天星期五。”蒋绥扒拉着碗里的土豆粉：“他才不会为这种事情请假。”

　　“......你们真是极品。”张萏捞着碗里的菜叶恶狠狠地说。

　　蒋绥微微笑：“想想也挺感慨，原本是同舟共济，后来各奔东西，他工作，我读书，一转眼两年，还是走散了。”
　　“唉！毕业果真不是好事，恋人会分散，我这种单身姑娘也开始觉得一无所有。”张萏感慨，她常年游离于班级和人群之外，没有太多归属感。

　　蒋绥没良心地笑了：“怎么？还是单身？感情有进展吗？”

　　“在追一个医生。”

　　“不像你啊。”蒋绥倒有些惊讶。张萏在宿舍中很活泼，但在外面是个略显羞怯的女孩子，一直矜持到如今依旧单身。

　　张萏摆摆手：“嗨，这你就不懂了，如果你也单身二十五年，终于看见一个中意的男人肯定卯足劲去追，还提什么矜持！这年头遇到一个中意的适龄单身男人简直太不容易了。”

　　“进展如何？”蒋绥好奇地打听。

　　“停滞不前......无所谓，反正我无聊了就去医生那里待着，看着他认真工作的样子犯花痴打发时间。”

　　蒋绥笑道：“挺有趣。”

　　张萏叹了口气，悲从心来：“只可惜门票太贵，每次去都要先挂号付门诊费，真希望医院也有月票。”
　　“......”蒋绥善意地提醒：“没有人像你一样愿意频繁出入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