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行于野》叶嘉

52、春兴闲情

　　暮延的话让蒋绥心中一惊，她忍不住辩解道：“暮月和我单独相处的时间很多，她从来没有失控过，你应该相信她。”

　　“你说得没错，暮月与学生们毕竟不同，她早已学会控制杀性，所以我才会将她留在学校。”暮延淡淡地说：“但是如果在校外开展活动，当学生们无法自控开始厮杀，暮月初始的确是在阻止和引导，后来也许就演变成她□□。欲望一旦有了裂缝可乘，就如同汹涌波涛。”

　　“暮月比你想象中要理智，她是你看着长大的，你不能这么说。”蒋绥想起捕鱼时暮月对学生起的杀意，那的确是本性，但是她没有放任本能，虽然对食物有种强烈的占有欲，却克制自己和学生们分享。暮月已经如此努力和改变，蒋绥忍不住心疼。她不想看到校长这样遥远的样子，对暮月无动于衷，对学生们无动于衷，就好像也会对她无动于衷。

　　暮延平静地看着蒋绥：“你冷静点，蒋绥。我是客观地说出这样的话，并非偏见。暮月是在月上梢头时由枯骨中衍生，戾气在我们之中算最重的。这些年她没有做出格的事情，但是如果有一场杀戮，能活下来的绝对是暮月，而不是你和学生。”

　　蒋绥半晌没言语，似乎有什么堵住她的心口压抑难过。

　　暮延轻微地叹了口气，伸手蒙住蒋绥的眼睛：“我从来不想让暮月知道太多，对你也一样。你们应该在我的庇护下无忧无虑的生活。”

　　蒋绥的眼睛被蒙住，因此不知道暮延这一刻是什么神情，但是从他的语气中能感觉到一丝沉重。她心头大震，不知道暮延眼中看到的是如何的情形。
　　“我不会轻易放弃他们，但他们必须学会克制。”暮延冷漠地瞧着那群学生，轻声说道：“天性的影响太大，就如同狼会吃羊，想改变并不简单。”如果这群学生一直无法学会理智，那么暮延也没办法容下他们。

　　“那么校长你昵？”蒋绥轻声问：“校长你的天性昵？”她没听到答案，一阵沉默后，暮延吻上她的唇，不同于平常的温和，带着一丝压抑和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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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延没有让蒋绥继续待在外面，他送蒋绥回校后才去收拾残局，因此蒋绥只知道春游事件中虽没发生死亡事件，但伤残惨重。
　　接下来的两周中，课堂上只有十来个不成人样的学生，令人不忍直视。这件事情发生之后蒋绥一直提不是兴致，很少出门，基本都是闷闷不乐地待在学校里。她有很多事情无法想通，面对学生时也觉得堵心，与他们相处时也不觉保持距离。学生们却是不同，经历了那场厮杀依旧能毫无阴影地相处。

　　世上没有绝对的善恶，就算人类也不例外。在饥荒年代，人吃人的事情也会发生。每个人心底都有恶意，只是大部分时间和大部分人都能控制住。这样想来，学生们也没有错，他们只是表现得更加直白直接，更何况很多学生都在改变，例如察蔓的犹豫、蒙蒙的清醒还有暮月对食物的分享。

　　四月份，草长莺飞。
　　蒋绥闷着头坐在门前的石板上修改论文，身边的花朵依旧娇艳，但已经不再是初时的灿烂模样，渐渐显出凋零之意，而草地的绿意却是越发动人。

　　暮月坐在蒋绥身边，托着腮百无聊赖地说：“花谢之后就成杂草了。”

　　蒋绥头也不抬地说道：“杂草也好看。”

　　“败家啊。”暮月恨铁不成钢地瞪着蒋绥：“要是种橘子树起码还能结果实，这种不协调的花朵有什么用？！”
　　“哦。”蒋绥漫不经心地在论文上划掉几个词语：“你吃橘子？”

　　“不吃，种了卖钱啊！”暮月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哟？”蒋绥抬眼看了暮月一眼，不由笑了：“怎么想到挣钱了？”

　　“唉......你和校长都是这么不靠谱。”暮月沧桑地叹了口气：“你们应该学会持家嘛，不然以后怎么过日子。”

　　“......”蒋绥微微笑没说话。她和暮延的未来太过飘渺，众多问题横在中间，现在考虑过日子尚早。

　　暮月瞅瞅蒋绥：“蒋绥，我发现你最近很安静很消沉。”

　　蒋绥叹了口气：“我只想静下心来看到更多的东西。”
　　“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也没办法多思考。”蒋绥轻声说：“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我们的思维太狭窄了，想太多并没有用，但是仔细地看细心地感觉总有明白的一天。”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暮月撇撇嘴：“不过你有困惑可以问我，我尽量指导你。”

　　蒋绥但笑不语，忽然朝不远处趴在凳子上做作业的田琅叫到：“田琅。”

　　歪着脑袋咬着铅笔听着两人说话的田琅一脸天真地答道：“哎！老师什么事？”

　　“赶紧做作业！”
　　“......哦。”田琅犯愁地低头看看作业本，又瞧瞧身边认真翻着书的韩袁：“韩袁，作业给我看看。”
　　韩袁充耳不闻。

　　“别这么小气啊。”田琅活泼地探探头。

　　韩袁深受其烦，干脆把作业本翻看往田琅眼前晃了晃。

　　“哎呀。”田琅捂住嘴，一脸惊讶：“你也不会做？”

　　韩袁绷着脸低下头继续翻课本，她虽认真，但基础不好，怎么可能每次都会做。

　　田琅沮丧地趴在桌子上，没一会儿手就悄悄伸出去抓蝴蝶。

　　暮月将这一幕看在眼中，幸灾乐祸地说：“田琅这小丫头三心二意的，要想去山外读书可不是简单事，你真应该好好管管。”

　　蒋绥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小孩子么，玩心重很正常，不用太苛刻。”

　　“我怎么觉得你的态度变了？”暮月不解：“前段时间你还热衷于给她们补课，督促她们做题，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现在我也没有懈怠，只是我不想管太紧，让她们自己决定吧，我只需要点到为止。”蒋绥顿了顿说：“何况她们去山外不一定是好事。”

　　“你还在为春游发生的事情耿耿于怀吗？”暮月大大咧咧地拍拍蒋绥的肩：“我告诉你，肯定是校长故意闹这一出给你看。哼，他就是想把你圈在这个小学，最好都不要跟我出门，我早就知道他的险恶用心了。”

　　蒋绥笑笑：“校长不会做这样无聊的事情。”

　　暮月沧桑地叹了口气，感慨：“你啊，太单纯了。”
　　“......”
　　暮月又得瑟着说：“校长不想你离开他的地盘，这次肯定是他作祟。”

　　大抵是这学期教语文课的缘故，蒋绥忍不住纠正：“作祟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

　　“哎呀，你就饶了我吧！”暮月打断蒋绥的话，大大咧咧地说：“咱俩谁跟谁啊，不要计较这么一点小事。反正你信我的没错，这次的豺狗肯定是校长指使过去的，他故意让你看见血腥的一幕这样你就不敢出门了。你想想啊，之前他还让我们千方百计要瞒着你，不让你看出任何破绽，恨不得把你当瓷瓶保护着，这次竟然同意你带学生出门了？明显是别有所图嘛。”

　　“暮月，你脑子里装的是什么？”暮延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两人身后，一脸平静地说。

　　“......”暮月噤若寒蝉地抱着头一句话也不说了。

　　暮延没再理睬她，朝蒋绥伸出手： “出去走走，别整天闷在学校里。”

　　蒋绥拉住暮延的手，站起身来，转头朝暮月笑道：“这两个孩子作业没做完，你看着点。”

　　“哎，我待会也要出门。”暮月小声说。

　　“禁足三天。”暮延淡淡地说：“这样你就不用出门了。”

　　“......”暮月欲哭无泪地妥协：“算了，我今天不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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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路上的青草蔓延一片，绿意幽然。

　　“最近暮月似乎不那么怕你了。”蒋绥笑着说：“大概也明白你不会真的苛责她。”

　　“她就是得寸进尺的性子，如果太纵容就成脱缰野马了。”暮延冷着脸，不以为然地说。

　　蒋绥微微笑，安抚道：“其实你将她保护得挺好。”

　　暮延沉默半晌，忽然没头没脑地说：“我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蒋绥这才明白暮延还记着暮月的话，不由笑道：“暮月不过是嘴碎，有口无心。我又没当真，我知道你不会拿学生们的性命开玩笑。”

　　暮延微微颔首：“如果要将你圈在学校中，根本不需要这样兴师动众。”

　　“......”蒋绥无奈地笑：“重点不是在方式上吧，你应该说你根本没有圈住我的想法。”

　　暮延只是笑笑，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