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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从容一局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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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时问天明?清影在我心。
我心冥冥无所望,君言一诺贵千金。
万卷诗,且吟且唱。
千觞酒,亦醉亦欢。
浮歌凄然唱尽别离苦情肠,艳舞翩跹倾尽天下好君郎。
谁人殇?
我思悠悠如流水,君念即逝似长风。
几时忘?前世怅惘。
“云惜姐姐还打算回沄国去吗?”房中颜韵搁了琵琶小声问道。从云惜这几日的行为中,她看得出步云惜永远是属于江湖的,也不会情愿呆在这宫中整日无所是事。
“颜韵美人儿,你什么时候犯糊涂了,九年前的宫殿中就早已没有什么晞然公主了。现存的不过是游荡江湖、不务正业的步云惜而已。”
“吱--”木门被推开,随着一阵阴冷的风刮过,一名侍卫步入屋内,在云惜身前跪下:“公主,泊相俯梧月嫣求见。”
“哦?”云惜欣然起身,“让她进来。”
很快,房门再次打开。不过这次不如上次开得大,灌入的风自然也没有上次的多。梧月嫣迈莲步而入,着绮裙,围狐裘,戴碧玉镯,浓妆依稀,似乎是这屋内最艳丽的景色了。而云惜白衣、白裳,堇纹,比之少了一分华丽,但仔细观察,那不经水粉修饰的脸却永远的风华无限,比之也只会有过而决无不及。
梧月嫣上前微微一拜:“公主,月嫣此次特意带了些泊国有名的点心前来赔罪,不知世子可在?”
听到这话,云惜已是垂涎欲滴。
身前美人、身旁美食,怎能矜持得住,“他有事出去了,梧美人不如陪姐姐聊聊,兴许云世子待会儿就回了。”
正当梧月嫣迟疑,只听一声“谁说本世子不在!”门又一次被推开,一袭紫色进入,木门快得连风都没来得及吹进,就又关上了。颜韵见此情形,轻声后从门退出,没有惊动在场的任何人。
屋内,梧月嫣虽是泊国第一的美人儿,可同时与云步二人同处一室却显得不及那二人脱俗,也无法插入其中。
梧月嫣转向云暮歌,再次一拜:“月嫣见过世子。”
“梧小姐请坐,不知小姐前来有何贵干?”云暮歌找了位置坐下。
梧月嫣就坐:“月嫣前些日子多有冒犯,特来赔罪。”
云暮歌叫来侍女上茶:“梧小姐多礼了,暮歌本未将那事放在心上。”
“感谢世子谅解,那月嫣告退。”
梧月嫣说罢起身,却被云惜一口叫住:“梧美人何必急着走呢?桌上好茶未凉,你我也还能聊上片刻。”
云暮歌执起茶杯,亦笑道:“也是,如此好茶浪费也可惜。”
梧月嫣一笑,算是应了。重新做下品茶。
“梧美人喜欢这深宫吗?”云惜换了一个离她最近的座位,一来是欣赏留之不易的美人,二来则希望能乘此机会套出些隐异盟与相府、泊王,甚至是整个泊国的关系。
“月嫣自小生于深家庭院之中,泊宫比起家里,不过再深些罢了。月嫣虽不知何为万里山川、何为天涯海角,但早已习惯现在这样的生活,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梧月嫣边品香茗边慢慢道,身在泊国世家,有些事本就不能由己,她认了。但女子并非不能闯出自尊啊,是她自己无能呢……她叹着,亦认了。她抬头看着云惜,敬佩、嫉妒、叹惋杂然映于眸中。
“梧小姐果然卓识过人!”云暮歌看出了云惜的用心,却未料到梧月嫣会作此答复,暗觉她并非普通之辈:“那,若是暮歌想带梧小姐领略何为万里山川、何为天涯海角呢?”
梧月嫣考虑片刻?看向云暮歌娇艳一笑:“月嫣虽不常出户,但既是云世子相邀,月嫣便不能推辞了。”
云暮歌满意地将嘴角一勾:“明早适逢集会之时,不知暮歌是否有幸与梧小姐共赏这泊都齐泊的世井之风。”
梧月嫣面对眼前的锦袍公子,心跳也不由快了,欣然应道:“那集会月嫣很早就想去看了,若有世子陪同应是月嫣之福啊。”
云暮歌无意间瞥了云惜一眼,见她正把玩着茶杯,又迅速转向梧月嫣,微笑道:“不如明日辰时月影亭再会。”
梧月嫣饮完茶,向云惜与云暮歌道别。云惜也不再挽留,她知道,云暮歌与这梧美人来日方长,自己又何必急于一时?
“嘻”待梧月嫣一走,云惜立刻做回了副座,一脸阴阳怪气,“你这家活如此殷勤,莫不是看上梧美人了?”
“哎,要不要我给你们牵线呀?”
“哦,云公子英俊潇洒,自然有得美人心之法,又何必我来操劳。”
“噫,只可惜这世上又要有一个大美人被你骗了去了……”
一阵冷嘲热讽之后,云惜才意识到自己今天好象格外容易激动。
云暮歌没有理采,只是淡然叫来碧绮红拂,他们恭敬地呈上一大一小两只锦盒。云暮歌先拿过小的那盒,从里面取出一块白玉牌。通透的玉牌上一片黑色的墨印宛如弓状,十分乍眼。
接着,他又相继取出了第二块、第三块、第四块……整齐地平铺在桌上,“咔”皱了皱眉,指甲盖轻轻一弹,顿时小锦盒大开,整整十块美玉横躺在盒中,浮动着片片柔光。随后大锦盒亦被打开,盒中各色的光线在这单薄的冬日里简直刺得人眼发昏却,又略显微凉。这大锦盒内的令、牌并非由白玉所制,而是以琉璃居多。它们的形状也都各异,针形的、方形的、圆形的、或是一些不规则图形的……其上的纹饰、刻字手法也大相径庭,一盒大大小小的令加起来有五十多枚。但,仔细看来,它们也并非没有相同之处--一块如弓墨印。
云惜的眼中闪过片刻的惊喜,将手伸向那盒,轻抚墨色,就在那一瞬,它们似乎又幻化成为成千上万只冷眼,深窥人心……隐异盟!假不了……泊国太尉缇骑、泊国博士祭酒、泊国……云惜敏锐地默念着牌上各种官名?还有……她不由加快了呼吸,目光最终停留在两枚绛色琉璃令上:“能调齐泊翔天骑的翔羽令和可召文武百官的圣火令?……只可惜是假的呢。”
“真正的翔羽令和圣火令由赤血玉所制,金光刺眼无法直视。这两令虽是仿的,但形状、纹饰相比真令并无不同。”比起竭力克制激动情绪的云惜,显然已不是初见圣令的云暮歌雍容道。
云惜讪然一笑,将指移回墨迹上,隐异盟呵……已经强大到如此了吗?既然泊国是它的朝廷,那么……它的国都又会建在何处?如此势力有名、如影,却无准确的中心,只怕欲建国于九天之上了……她冷眼看向云暮歌,那块玉牌想必你是看到了吧……其实无需回答,云暮歌会调动势力去探查隐异盟与泊国,想必是看到了那天从黑衣人身上寻得的玉牌。
“然也。”云暮歌轻应,“但,还不止这些呢!云霞,进来。”他极其优雅唤地来侍女。
云霞俯身呈上一块透明琉璃令:“公主,这是奴婢出如泊宫的通行令。”
又是那惹人心乱的记号。云惜无意再看下去:“这里每个人都有吗?”
“是。”云霞瞄了一眼上座的云惜,不知世子与公主意欲做甚,有些焦虑地答道。
云暮歌摆摆手示意不知所措的云霞退下,转而轻笑道:“隐异盟的泊国如何?“不错,有些意思!”云惜也答得略显轻松,“不知丞相府的隐异盟又如何?”
“亦是有趣得很呢……”云暮的神情更为悠哉,“不知这相府又是谁的呢?”
云惜陡然心中一寒,想到那天无意抓住的白亦舟的那个眼神,暗道,这个泊国决非那么简单!
重明大殿似火。赤红的石柱上托百鸟朝皇图,伸展炎翼的重明鸟如日光般照射大殿。
殿内俨如仙境一般。绛色玉座上,明珠灼灼而流光,金羽烨兮而如华;雕窗敞亮刻有鸣凤,纹壁瑰丽绘有啼凰,凤呼凰,而凰唤凤,然则凤凰相俪焉。
有君威然坐于殿上者,泊王也。泊王金色龙袍一身,正禁危坐,静静注视着脚下众臣的膜拜。他虽颜色不佳,但绝不似那日后花园中那般,而颇显凛然之风。
“臣有要事上奏。”就在将要退朝之际,忽闻年迈的蓝衣老臣持牍缓道。
众人闻之不由嗤笑,那老头辅佐先帝有功,也算是个能臣,没想到老来便糊涂了,自他花甲之年以后,每日早朝必要上奏说身体不适要告老还乡,他也不想想王怎会在即位之初放走这么一位重臣。
这次白亦舟没有像往常一样蹙眉,然后大喝一声“不准”,而是眼中一亮,早已计划好似的打开蓝衣老臣呈上的奏牍。众臣不由惊讶,只有他身侧的侍卫知道--那乔木奏牍上空空如也。
那老臣接着道:“吾王选妃可能关系到整个泊国之兴衰,已是迫在眉急之事。王妃需以三点考核:其一,家世;其二,才干;其三,相貌。其一尤为重要。臣以为应邀晞然公主。晞然公主乃沄涉二国之公主,若王纳她为妃,则获与沄、涉二国结盟之一箭双雕之益,且臣曾听说晞然公主绝代风华,想来也是可与吾王般配的女子……”
“臣有异议!”一个声音豁然打断了老者的论述。
白亦舟自这老臣发言之初一直保持的微笑瞬间凝固在了脸上。他看向丞相梧章,竭力刻制着怒气:“梧爱卿未免太心急了吧,孙爱卿的话还未完呢。”他示意蓝衣老臣接着说下去。
梧章未理会他,兀自驳道:“此事万万不可!晞然公主九年之前浪荡江湖,如今虽有公主之名但已沦落风尘,怕是无法母仪天下。”
“如此有才干之女子,正可辅佐吾王治理泊国之社稷。”蓝衣老臣的声音苍老却句句如箴言。
“臣以为有理!”“臣以为甚妙!”众人皆为之一振,议起了晞然公主之事。
白亦舟又流露出了淡淡的笑:“既然没有异议,那就请孙爱卿负责此事吧。”
“退朝”之音响彻,似火的大殿里“万岁”声渐渐远去,只余下泊王一人失笑着。
深夜,任凭狂风大作,暴雨骤降,却未能熄灭梧府上下通明的灯火。
“弈者,执子也;女儿者,父之子也。”
“何说?月儿,父之命也。”
“然也。父命乎国,女儿乎计中,助父夺而无意乎天下也。”
梧章梦中惊醒,瞧见枕边美姬酣然,才稍稍定下心神。拭去额际的汗水,靠于床边。俶尔瞥见茶桌上的碎玉,不由默道:“原来梦也真实……只是,月儿,无论你是恨我与否,都注定要为父续这盘或许走不完了的棋。除了让你成为赫连霖星一般的女帝,我梧家别无选择!”
窗外风雨呼啸未歇,房中却死一般的沉寂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