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款曲数杯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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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来也算完事。云暮歌上楼沐浴，步云惜本已随他步上一级，可转念一想，又折回内屋伴乐音向后院踱去。院子中央的大池还如三年前一样的平静，清澈的池水引自东面的云流；池边有各式假山，与涉音阁中是一致的，源于盛产奇石的前朝池国。那悠悠的歌声倒给这清冷的地方带来了些许明媚。看着背对自己奏乐唱曲的纯韵，云惜却无法按耐心中无法形容的情感。
“云公子？”纯韵似乎是听见了身后极轻的脚步声欣然回首，未见君郎，却是另一番惊喜，“公主。”素来没什么表情的嘴边出现了难得的笑意。
“纯韵美人何必如此见外，云惜只不过在宫中披着一张‘晞然公主’的皮罢了，纯韵既是知己大可不必放在心上。”云惜一见美人自然来了兴致，嬉笑道：“美人可还没告诉我那个家伙是如何把你骗来的呢。”
“嗯……”一抹微红在纯韵洁白的脸弥漫开了，上迟疑片刻，才道：“是颜韵自愿随公子过来的。”
“‘颜韵’？还是本名好啊。”云惜敛了三分笑意。予她这姓，想必他也看出了……
颜韵回想起当日百里霄泽赎她出了凤枕楼，还专门花了一个时辰陪她挑衣裳，又……又是欣然，“云公子对我真的很好。”一句话似有若无。
云惜默然。云暮歌……或还有其他，不论是谁，他（们）对颜韵的好都只是为了还家族的债、云氏步氏对池国人的债……我又何尝不是如此的负债累累……也只怪她那身份太过乍眼了，不是吗——颜韵夫人？
池国颜家世代与王室联姻，虽只出夫人，却也人丁兴旺百年之久。世代颜家长女的名号都是从娘胎中带出的，颜韵虽生于池国政变之后，但唤她一声颜韵夫人也不决为过……只希望……那丫头不要把对于云暮歌或是百里霄泽的梦做得深了……否则……只会坠入无底的深渊……
“云惜姐姐？”颜韵见云惜沉默不语，慌了神，才想到云惜姐姐姓步，而百里公子姓云，无论江湖名号还是宫廷地位这两人都似天造地设的一对……国已亡、家已灭……我还有什么配得高高在上的他呢……“云惜姐姐喜欢百里公子吗？”这话一脱口颜韵就后悔了。
“怎么可能！那家伙－－”假仁假意、为人狡诈、居心叵测……云惜猛地将本都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神情古怪，“看来那家还真是魅力无穷啊，连颜韵这般美人都愿意跟了他。唉……”
“姐姐为何而叹？”颜韵知道若是谁都能猜出她的心思，那她便不叫云惜了。
“颜韵果然知己，”云惜笑道，“我刚才在想，若我并非女子而是俊朗的男儿，颜韵可愿嫁我？”
“咯咯”一阵清脆的笑声，在她的印象里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笑了呢，“若云惜姐姐是男子，颜韵定会舍他而嫁你。不过……天下美人之多，只怕那时已轮不到颜韵了吧……”她端详着云惜那般的风华，若是男子又该是怎样的绝世呀……
云惜满意道：“颜韵如此美人，即使后宫粉黛三千，我也只独宠你一个！”
颜韵不再言语，抬头望天，正值亭午日光温暖却刺得双目发疼，待回过头来，已不见云惜。
沄光阁上有这样一间房，可谓两室。主室不大只，有一椅一案，可供众臣拜见。而卧室反更显奢华，一张软榻位于正东，榻边摆一八仙桌，桌上有紫砂茶壶茶杯及各种糕点，南面以青玉屏风为界，西墙刻六国势图，北侧有九扇开敞的大窗，两只泊国琉璃瓶藏于东北角上。不过，最引人注目的当然还需数正中的一张瑶琴，琴与墙共色与窗相对，即兴时便可弹奏。放置瑶琴的桌上有一玲珑香炉，风恰好将缕缕香烟引出木窗。一位沐浴过后的公子更了紫袍斜倚在榻上，墨色长发将他青纱帐中的脸衬得妖艳无比。那修长的指轻抚着一柄金边的松木扇。这样的画面又怎能不叫人联想到迷惑众生的妖呢……紫衣公子缓缓起身坐到桌边。这一秒，两名侍童将他如瀑的长发绾高成一束，下一秒，便看呆了身旁年轻的侍女那墨发之下掩藏着的竟是另一张气宇轩昂、丰姿俊爽的绝伦容颜！那紫衣公子安然地品着香茗，任淡淡的檀香透入衣间，与他融为一体。这才是真正的、除去有关白里霄泽一切，只属于世子之位的云暮歌，他浅笑。
长发已干，云暮歌便打算带碧绮、红拂出宫用膳，并非是泊宫饭菜不合胃口，而是由于一个很久以前的约定。既出房，就见云华匆匆走过，险些撞上了世子大人，她急忙跪下：“世子午安，奴婢并非有意冒犯，只是公主有些东西掉在了我这儿，我需快些将它送去。”
“哦？何物如此重要？”云暮歌问道。
“倒也不是什么重要之物，奴婢只是想快些将他送去，怕误了公主用膳。”云华作答。
“那先将东西给本公子吧，待会见到晞然，我便给她。”先将东西给本殿看看，若是什么好玩意儿本殿就替她收着了。其实云暮歌当时是这样想的。
云华犹豫片刻：“奴婢不敢劳烦世子。”却见云暮歌已伸出“玉手”不敢违命，只好掏出一块洁白的玉牌，“这是从公主换下的衣中发现的，有劳世子了。”
云暮歌将那玉牌的正面打量了一番，泊国相府行事，并无特殊之处，暗想或许是那女人“做丫鬟”时弄来的，转念一想又不对，如此一块玉牌少说也值二三十两银子，哪能人手一块？将玉牌转到反面，此时云暮歌也没比当时的云惜从容多少，“隐异盟是吗……”那声音轻得连碧绮与红拂都未听见。
沁心楼是沄国皇室在泊国的重要产业之一，沄王每年都会依照在他国几项产业的赢利情况增减赋税，故多数使臣每到泊国必去此楼。
楼处泊都繁华处,共有三层。一楼以接待上层宾客，东西各置方桌二十白、瓷碗、竹木筷。翠幕过后为二楼，以接待上层贵客及沄国普通使臣。只二九圆桌，四于正南,其二八位两侧，青花瓷碗、镀银筷。三楼以罗幕为界，分天、地、玄、黄四室，有红木之桌、白玉之碗筷，珠帘遮目无法直视。
大堂宾客众多。皆披绮绣、戴宝饰之冠、腰白玉之环，其中以一些官贵人或是绔绰子弟居多。
白日当头，街道上人并不多，只有几只游船悠闲地飘在护城河上，河岸边枯黄的杂草在风中瑟索着。
沁心楼前忽有两位光华无限的公子瞬间夺走了众人的目光。
“云公子请！”
“柳公子请！”
两句普通的对白都好似天籁。语毕，沁心楼内飘入一白一紫两个身影，白色出尘安逸紫，色高贵雍容。
堂中喧闹的红男绿女顿时将目光投向两人。世上怎会有如此烨然之人？这样的景象或许是有些人穷其一生也无法见到的！那时在场之人无不深信了这世上真的有因果报应一说，若非前世行善岂会有今日之福？众人欲把那两人看尽，又不敢直视他门的光华只能紧盯两位非凡的公子，生怕自己漏看了一眼或是比别人少看了几下。
“柳公子，不如择一间顶楼雅座赏共这齐泊繁茂如何？”紫衣公子客气道。
“映尘不懂那些，云公定夺便好。”白衣公子微笑着回答。
“三楼玄字间！”紫衣公子又侧身让道：“那请就柳公子随暮歌上楼罢。”
白衣公子也没有礼让率先踏上木阶，紫衣公子随后跟上。两位佳公子就这样飘出了众人的视线。
那位紫衣公子便是云暮歌，而那白衣子则叫柳映尘。
云、柳二人入座，青衣侍童递上小二拿来的食谱，两人并未着急点菜，而是一直洽谈着。
“柳公子别来无恙嘛。”云暮歌将那柄松木折扇置于红木桌上，安然道。
自称柳映尘的微微苦笑，为自己斟一杯茶，才道：“比之云公子五年来的种种繁事，映尘游历泊国千山万水、青楼楚馆，倒是轻松多了。”见云暮歌浅笑，他又补充道“只是映尘有一事不明，柳家如今已没落不堪，为何云公子仍以‘五年沁心，十年意轩’、黄金百两，打发映尘到泊国浪荡？”
“不好?”云暮歌挑眉。
“不是不好。这世间并无绝对的不好，却也不会有的好。映尘看来，云公子做得如此只，是怕映尘在沄国见了什么不该见的人或是被什么不该见的人看见罢！”柳映尘这话说得淡然却带了七分的确信。
云暮歌面部一僵：“那人不见也罢，你十年之后自会明白。”说着翻开菜谱，“既然柳公子逛遍泊国秦楼楚馆仍不食人间烟火，我便点这‘烟花三月’和‘山寺桃花’看看柳公子是食还不食。”
“哈，如此佳肴为何不食？再来一壶‘醉魂香’岂不美哉？”柳映尘仍是笑笑。
好个为何不食！云暮歌念道。
很快，便上菜了。第一道“烟花三月”是用竹筒包裹着的炒好的玉米及胡萝卜，整道菜既有胡萝卜与玉米的甜，又掺着竹的清香。这第二道“山寺桃花”则是熏肉，肉一出锅就立刻撒上冻有桃花花瓣的碎冰，当冰吸收熏肉的热熔化后，肉中自然就渗入了桃花的香气。“醉魂香”却是一种常见的酒，但凤枕、鸾帷、沁心、意轩四大名楼中的醉魂香却与别处不同，由于各国气候差异，这四楼分别以新春雨露、盛夏荷露、金秋桂露、深冬寒露酿制此酒。
酒菜上齐，二人置酒、撞杯、饮尽，重复数次才开始用菜。
“听说楼里新来了不少舞者？”云暮歌抚杯问道。
“是是是。”小二忙答，“小的这就去叫她们过来。”
云暮歌品一口酒，又将目光转向柳映尘：“五年之约来这沁心楼暮歌办到了，但暮歌也有一事不明当还望柳公子请教，他对上那平淡无波的眸后顿了顿，继续，“映尘，你们柳家人若都如你这般，如何来的你啊？又是怎样的女人才会使你动心呢？”
“看天命吧，或许哪天她突然来了，又或许上天忘了世上还有我这闲人也说不定。”柳映尘夹一块“山寺桃花”只淡淡道。
“随缘吗？”云暮歌可笑地念了一声，也夹了“山寺桃花”。
“公子，奴家可否进来了？”外面传来娇滴滴的女声。
“嗯。”柳映尘微笑应道。
珠帘清脆，先是几个着各色彩裙的舞女相继而入，再有几个穿着稍微简单的少女抱琴进去。房内，她们都仿佛被什么震住，霎时无人作声。
“二位公子想听什么曲子？”小二见状忙上前打了圆场。
云暮歌剑眉稍皱：“本公子几时需他人抚琴？你也是新来的不成？”
“小的该死！没能认出是世子大驾，请世子大人不计小人过饶小的一命，请世子饶命啊！”新来的小二被猛地一吓才算是清醒了，那翩翩公子在这三楼的奢华之中显得那般协调以至令人忘了他们是因有何种特殊身份才得以入这三楼的。那位姓云名暮歌且能将紫色锦袍穿得无限有风华的，不是沄国的世子，还能有谁？众侍女舞妓闻言也都唰地跪下，求世子饶命。
云暮歌将眉拧得越加紧了：“今日我便不扫柳公子的兴了，把琴留下。”随后看向那群舞者“其余人都退了吧。”
小二及那些侍女们皆舒一口气，忙磕头谢恩，又不舍地低着头退出屋外。
云暮歌抱过瑶琴：“都起来吧。”说罢再次将目光转向柳映尘“若今日沁心之会还不能使柳公子对眼前之人上心，公子便到洛国、汐国、漓国去罢！五年过后意轩再会。”他拭了琴，点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上前，“《阳关三叠》。暮歌只善鼓琴而这沁心之楼又只以舞者出名那词就请喜欢浅斟低唱的柳家公子来唱罢。”
渭城朝雨浥轻尘，
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进一杯酒，
西出阳关无故人！
依依顾恋不忍离，
泪滴沾巾，
无复相辅仁。
感怀，感怀，
思君十二时辰。
参商各一垠，
谁相因，谁相因，
谁可相因，
日驰神，日驰神。
琴音落定歌，声半路就停了。指间已是慢了半拍，而舞者终是没能跟上。云暮歌饮尽杯中酒又指向下一位舞者,如此数次。
到了最后,只余孤音独舞。斑斓的血迹张狂地洒在一张张断弦琴上。后上的两壶醉魂香也都饮尽。“咚”最后一张琴亦毁：“映尘，我如此活着太累，不如你伴我归去吧。”
一直闭目谛听的柳映尘摇摇头，缓缓睁眼扶向云暮歌：“云公子还有大事要做现在只是醉了，映尘扶云公子回吧。”
云暮歌一把推开他递来的手，大笑道：“我岂会醉！我云暮歌不曾醉过！”他扶了扶额，努力让自己眼前不再模糊。总算，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是醉了。
柳映尘无奈，由他不停晃动：“云公子心中想醉，自然醉了。”
“映尘，为什么她看淡一切偏偏想寻柳家后人呢？”
当时的柳映尘还不知云暮歌口中那个“她”是谁只得苦笑：“映尘只有柳家后人的浮名罢了，并无先祖的才学，更无云公子那般的琴技了。”他见云暮歌不语，转念又道，“只是云公子绝世之音过于孤高了想必不得琴瑟和鸣之乐啊”
云暮歌默然,又置酒一杯。琴瑟和鸣啊……为什么没有？那天、那景、那曲、那快活、那……无酒自醉，他如何会忘？只怕是共鸣之人已不复存在了……“映尘可想过去寻知音？”
“映尘方才已经回答过了”柳映尘淡淡道。
“哦，”云暮歌将断弦琴扔向一边，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那映尘方才听吾扶琴之时的神情却令暮歌大为不解。”
柳映尘先是一愣，又猛地恍然道：“映尘心之所想尽被云公子看透，哈哈！看来这知音不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了么？与其穷我一生去找似汝这般乐者，还不如把握眼前之人来得实际呢！”
“哎……”又是一阵无声。待云暮歌将酒劲缓过，微笑道，“这几日你便住在这沁心楼上，过几日我会带个人来见你，或许你会有兴趣的。”
日即西移东方好像又传开了抑扬的琴音伴着如幻的歌声。
渭城朝雨浥轻尘，
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进一杯酒，
西出阳关无故人！
依依顾恋不忍离，
泪滴沾巾，
无复相辅仁。
感怀，感怀，
思君十二时辰。
参商各一垠，
谁相因，谁相因，
谁可相因，
日驰神，日驰神。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款曲数杯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