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朱璃回忆录（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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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他是真的生气了。他说，我为什么要那么莽撞，为什么不能听他的话，安安静静地呆着，像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那样把它当做一场好戏来冷眼旁观。我告诉他，这样就不是朱璃了。他只看了我一眼，头也不回的走了。
沁蕠说我是自作孽不可活。我却分明从她眼里看到了怜悯。
可是我很开心。或许我是自虐狂罢？
为什么我要冲出去？自打那个冒牌家伙说他自己是宫主之时，我就知道蓝岚在盘算着什么。他就是不想让人知道他才是沉绿宫的宫主罢了。所以才破天荒的抛头露面一展风姿，不过是为了有个不在场证明。或许同时，他也可以用他在台上的完美表现来告诫江湖，魔宫有我在，谁也别妄想动它一根汗毛。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我和他，朝夕相处了十几年，我看着他一点一点地变化，看着他从单纯变得复杂，看着他从怯懦变成深沉，看着他从白变成了赤红。我岂会不知他心里的小算盘？
呵，我不过，是想让他的砝码变得更大罢了。世人都知道我俩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也对我百般纵容万般宠爱，我若做出欲要一探沉绿宫宫主真面目的表现，他若为了我而和宫主大打出手，还有多少人会怀疑蓝岚呢？即使仍有人怀疑，我那番莽撞行为，也会被人认为是替正牌宫主打抱不平，这样一来，得罪青峰派的帽子就不会落在蓝岚头上了，正好便宜他暗中行事。
我只是做我自己，他也只需做他自己，何须掩饰呢？看来，他还是不懂，制造骗局的最高境界。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我开心，自然不是为了自己的聪明，而是因为他生气了。
不管他是因为不明白我的苦心而生气还是因为明白我的苦心而生气，我都开心。因为他的心，一直就像古井无波，而我终于，让这口古井起了一丝涟漪，那该是多大的荣耀和功德。他前进了微不足道甚至是不太愉悦的一小步，对我来说却是跨出了激动人心的一大步。
以前，我见他生气，见他伤心，都只是为了老大一人罢了，旁人，有谁能牵动他的情绪？
没有。
诚然，有眼睛没眼睛的都看得出，他待我很好，比对白剑，沁蕠，还有魔宫里其他人都要好，甚至可以说，这个世界上，他对我最好。不论我怎样欺负他，他都是那样温柔，就像一张弥天大网，将我无情困住。
然而我不得不说句公道话，江湖人都喜欢把我和蓝岚看做一对，可真是没眼见呐。他身边的莺莺燕燕，也不知用眼神和恶意谋杀了我多少回。我心里恨得要命，又欢喜地要命。恨那谣言绵绵无绝期，喜那谣言切中我心事。可惜蓝岚从来不晓得澄清和避讳，他也乐得拿我做挡箭牌，好用天下第一毒女的响亮名气来退却那些庸脂俗粉。我也乐此不疲，只消一个眼神，便把那些粉蝶吓得花容失色，真是爽哉爽哉。这倒不是自欺欺人，只是作为朱璃，我还是十分有信心的，若连我都得不到蓝岚的心，那些狂蜂浪蝶又岂会得逞？只是关起门来，你我都知道，蓝岚对我并无那个意思罢了。
我看得清楚，他的好，是那样麻木。
他对我好，全然因为他把我看做老大的遗物，一个需要悉心照顾的遗物，不像那些死的东西，我是个活人，所以需要得到他更多的精力和照料。曾经有一个傻的可爱女人，自以为是蓝岚的真命天女，自作聪明在老大做给蓝岚的长衫上绣了一对鸳鸯，之后她双手便废了，可怜一双能织会绣的巧手，怕是连筷子都再也拿不起了；也有一个天真的女人，以为假扮老大便能骗取蓝岚的心，当她的人皮面具被撕下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她这辈子甭想再见人了，可怜那一张沉鱼落雁的美貌，比之老大有过之而无不及，却是压错筹码了；还有一个女人，单纯到以为除掉我便能收获蓝岚的整颗心，诚然她的武功比我高，但是远不及蓝岚，最终的下场可想而知，她准备将我毁容然后抛尸荒野，蓝岚便将她送去青楼没日没夜接客最终死于床第之间，可怜她一身武艺却是客死欲\海。这世上痴情又不自量力的女人不胜枚举，而我也是除之而后快。我的心，本就是黑的，何必去怜悯她们，若蓝岚将她们交给我，我保证，她们的下场会更惨百倍千倍。
而我也是知道的，蓝岚如此护着我，多半是因为我和他之间有许多共同的回忆，有关老大的。
有时吧，不是自夸，我真觉得自己太聪明了。俗话说聪明反被聪明误，倘若我愚钝些，或者下作些，随那大流，也认为蓝岚对我有意思，然后趁机表明心迹，蓝岚那么在乎我，他会不会曲意逢迎呢？可是那就不是朱璃了。我深深地明白，朱璃她就是一根刺，蓝岚就是一团棉花，她不停地刺呀刺扎呀扎，他总是毫无知觉。惨痛的经验和教训只能把我淹没在铺天盖地的挫败感中，却无法令我放弃。
我的心，疼得快要窒息，疼得就要血尽而枯。百毒不侵又有什么用？我连自己的情殇都治不好，真是有愧于天下第一毒女的名号。可是，我不是个自暴自弃的人。倒不是在标榜自己锲而不舍的可贵精神，我只是觉得，我能放弃什么？蓦然回首，现实真诚地握着我手说，你从来就不曾拥有，又何谈放弃。我只是一次次地在追逐，好像追逐就是我的生命，像痴痴的夸父，像傻傻的精卫，旁人以为他们在追求信仰在抗争命运，可实际上，他们，和我一样，只是因为一无所有，所以才一次次重复一次次追逐让自己有活下去的意义。倘若别人不给你希望，那就自己给自己罢。
我绞尽脑汁，想着如何让他看到我，想了好久好久，我才想出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绝世好方法来。
我不断地闯祸，不断地制造麻烦，真可谓错漏百出，我知道他一定会帮我善后帮我解决一切问题。譬如说，有一次我和某个富贾家的千金干了一架，把她打成了猪头，她爹爹一气之下悬赏要我人头，蓝岚便出了更多金子悬赏那个欲要取我人头之人的性命，最后那个富贾差点破产，这场风波打响了我“攻娶蓝岚”大战的第一枪；又一次，我趁着月黑风高入了某个官员的府邸偷宝贝被抓个现行，他捉拿我去官衙，没过几天，这家伙就因为收受贿赂结党营私而被斩头了；后来，我潜入某个帮派干了些挖八卦挑离间的事儿，又被人赃俱获了一把，之后不多久，这个帮派便和他的几个对头展开一场混战了，哪还有心思管我。经此种种，我便得了几个类似“混世魔王”“红色瘟神”的称号。而我依旧淡定地坐看云卷云舒不理世事纷争，过着闲云野鹤般的滋润生活，我只是期待着某一天，他烦了，他生气了，他终于意识到，我不是一件物品，我是一个人，那时，我就真的无法淡定了。
可是，他一次次为我化解危机，一次次笑语温柔，他对我愈好，我的心就愈痛。痛到恨，痛到想要把我所有的痛都加倍还给他。
然而他的心，若是一汪深海，我就是颗小石子不自量力，到最后长眠黑暗；他的心，若是一片烈焰，我就是飞蛾扑火奋不顾身，到最后只剩灰烬。
他的世界，一片黑暗，我拼命想要点亮自己，却不过是杯水车薪。他的太阳，已经陨落了。再没有什么能给他光亮给他温暖。
我又何尝不是呢？她也是我的太阳啊。没有她的夜里，我只能感受黑暗冰冷的侵袭。然而我在夜里看见了月亮看见了星星。
她说过，其实夜里也有太阳，只是它和人一样需要休息，于是便把光分给了月亮和星星，替它在夜里照亮人世。所以我珍惜那些星光月光，也珍惜自己，因为我知道，我也是一颗星，而且是一颗很璀璨耀眼的星子。
而他，就像见过最璀璨的太阳而失明的人一样，他已经看不见任何光亮。他是那样懦弱不堪一击，躲在自己的黑屋子，倔强地等待黎明。我不得不嘲笑这样的他，可是若嘲笑有用，我愿意每天鄙视他一回。
我只能默默守望他，默默祈祷他的太阳会回来，默默祈祷他睁开眼看见满天繁星。
我比他更期望老大的回来，我希望老大回来，将他海扁一顿，以泄这些年我所忍受的心痛；我希望老大回来，完成他念念不忘的心愿；我希望老大回来，因为她是我见过的最有趣的人。那个时候，我一定会文艺矫情一把，噙着泪光，在灿烂的日光下扬起四十五度角的微笑。
我常想，人的灵魂真的有轮回转世么？
她说，她以前不信，可是如今不确定。我问她为何，她只是笑而不语。
若真有，茫茫人海，我该如何找到她？
若没有，为何会有一个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暮浅浅，为何有一个有着月苌花纹胎记的李月苌？我总是禁不住想，是不是她的魂魄也是那般爱玩，散做几瓣飞入不同人家。
我只是在怀疑，而蓝岚，一定是深信不疑了。否则，他为何要得到仙人羽呢？
仙人羽，据说因为是凡人修道成真所遗仙骨，所以具有非凡灵力，可以招人魂魄，有起死回生之效。
蓝岚，一向只对和老大相关的事物感兴趣，岂会无缘无故想要得到仙人羽，还不惜出动沉绿宫？又加之仙人羽的传说，我更加肯定蓝岚的意图。
他已经等不及老大回来了，或者说，他心里其实已经承认老大不在人世，所以他要主动出击，想尽一切办法让老大回来。
或许这也是他做沉绿宫宫主的原因？
我心中豁然开朗。
罢了罢了，既然他想要仙人羽，我一定会帮他。谁叫我是他璃姐姐呢？
哎……
可是苍天啊，为何事情会变成这样？！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朱璃回忆录（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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