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是梦是真真难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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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明灭，影如鬼魅，耳畔是水珠滴答，连呼吸之声都盖过。石室里的温度低得可怕，静立对视的两人仿佛蜡像。正所谓高手相交，先动者先露破绽而亡。朱璃绝不能让九先占了先机。然而，好巧不巧一颗水珠滑入朱璃后颈，令她魂魄飞半。这好端端的气氛便就这么给毁了。
“哇呀呀——老头儿，咱不能换个地方好好说话么？！”朱璃哀嚎一声，回音从四面八方灌入耳朵，恨得朱璃只能双手捂耳，气势汹汹瞪着对面抚须微笑的老头儿。
“原来姑娘也有怕的时候？”九先慈眉善目，却没有丁点移步之意。
觉察到自己的失态，朱璃整了整衣襟，飞扬起双眉，“是啊，我是怕这里回音太重，伤了您老人家的耳朵可不好。”
九先又捋了一把长白胡须，呵呵一笑。说来也怪，这老头儿少说也得七八十了，可看起来，除了胡子长些白点，还真看不出岁月痕迹，单看那一双眼，清澈有神，还道是六街少年郎呢。难道真是人杰地灵，食了这青峰仙气，葆得青春永驻？
朱璃从不切实际的遐想中回过神来，当务之急还是摆脱九先才好。
她不过是夜半梦游，游着游着就游到了这儿来，然后就醒了，发现自己迷路了，正四处找回去的路呢，接着她一转头发现九先也来了，两人对峙了一会儿，如此而已。
九先会信么？
她是不是该问个路提高下可信度？
还未等她开口，九先已经转身离开。他穿着冗长道袍，在这石室中行走竟是如同虚浮悄无声息，朱璃大惊，难道自打她一进这地下石室，九先就已经跟踪其后，只是自己没发现罢了？他这一走，倒是让朱璃摸不着头脑了，是跟还是不跟？
“还不过来？”
算了，是福是祸，拉出来遛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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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室外另有乾坤。
夜空如幕，点缀了不计其数的星辰，璀璨夺目，仿佛伸手可摘。不远处传来瀑布击石之声，松涛风劲，山石百态，一片壮澜。
“随我来。”九先迈步往前。眼前山石灌木竟自动让出一条路来。
朱璃犹在惊疑，眼看分开的山石就要合拢，只好赶紧跟上去。行了不久，眼前豁然开朗，月光倾洒在林间空地，变得极有质感，似乎可以当之彩练盈握在手，与其共舞。又似一汪秋水，稍有风吹草动便起涟漪。
所思所想，即刻成真。
月光蔓延开来，愈积愈重终化成水，星光映着波光，宛若银河深处。
朱璃低头看着湖中倒影，只觉天地混沌初始也不过如此，一片浩瀚，一片无际，无我无他。
忽而前方十丈来远升起一缕薄雾，旋转蜿蜒之间分成几股，交缠扩张，仿佛水墨渲染，最终变成一座吊脚小竹屋。
朱璃已经见怪不怪，只静静看着还有什么变数。
竹屋被推开，从里面走出一个素衣少女来，她跣足而下，涉水而来，星光在她脚边徘徊打起涟漪，好像撒娇的猫儿舔着她纤细玉踝。
及至近了，朱璃才看清那少女的面容，竟是李月苌。
她不再走近，眉头微蹙，弯腰将手深入水中，似在寻找何物。忽见她眉间略带喜色，双掌摊开，一汪清水滑入镜湖，只余一叶彩羽熠熠生辉。
“仙人羽！”朱璃低呼一声，顾不得九先阻拦便跑将过去，一刹那，却恍如山崩地裂，什么星辰月辉镜湖波光都旋转着搅在一块，汇于一点逐渐趋于黑暗。
朱璃听得九先低叹一声，猛地回头想要质问一番，却见他站立之处只剩青烟袅袅。
“喂，九先！喂！别这么没义气啊！”朱璃四下张望，自己孑然一身顿觉茫然无措。忽然脚下一空，朱璃整个人都掉进了无底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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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璃惊醒来，已是冷汗涔涔。
窗外月上中天，身上被衾尤暖，“是梦？”
朱璃听过庄周梦蝶最终不知人蝶的故事，此刻她是深有体会。她明明记得自己为了寻找仙人羽而夜行出云观，接着她发现了后山废宅内的秘密石室，然后九先就出现了，然后——然后的然后，她就在床上了？！真是不可置信。
她往身旁一摸，沁蕠也不在，朱璃翻身下床，想要找到沁蕠问个究竟，自己是否真的一直在房内。穿鞋的一刹，朱璃突然想到什么，翻过鞋子仔细一看，鞋底上竟然黏着一块块赭色泥土。厢房这边皆是石板路，且常有青峰弟子清扫道路，她是没有机会黏上这些泥土的，除了后山——那里积雪初化，道路泥泞又乏人打扫，她一定是去过那里，鞋子上才会如此斑驳。
乱了，乱了，她既然真的去过后山，怎么此刻又在自己床上？究竟从哪里开始脱节了？
“璃儿，你干啥呢？”沁蕠一进屋就瞧见朱璃盯着自己鞋子发呆，不觉好笑。
“沁蕠！这么晚你去哪了？”
沁蕠没好气瞥了她一眼，打了个哈欠，“还敢说？也不知你着了什么梦魇，翻来覆去动个不停，害我没法睡觉，只好出去溜一圈喽。”
“你的意思是，我一直在房内？”朱璃放下鞋子，狐疑地看着沁蕠。
“是啊。”沁蕠只道她还未睡醒，“你梦着啥了？”
朱璃还是觉得不对，索性将方才梦境与心中所惑悉数讲与沁蕠听了。沁蕠凝神看着朱璃，若有所思。
“你也觉得不对？”朱璃兴奋地问。
沁蕠点点头，“是不对。我说你怎么不去寻那仙人羽的下落了呢，原来是梦里去了。”
朱璃一怔才想起入夜前她同沁蕠说过，今夜要去探探仙人羽可能藏匿的地方。而在沁蕠眼里，她压根就没出过房门一步。
“可是——”
沁蕠看了一眼她的靴子，宽慰地拍了拍朱璃肩膀，“你忘了下午的事了？”
“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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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渐渐溯回至白日下午——
因为和蓝岚吵了一架，朱璃拉着沁蕠去找秦泷沉散心。说白了就是找个小白套套话儿。赶巧秦泷沉正在后山一片菜圃和花圃之间忙活，两人便在一旁亭子里候着。也就是那会儿，朱璃得知后山林子内有块圆形空地，据说青峰派先祖就是在那儿吸取天地精华最终脱去凡胎得道成仙的。有传那里本是有座竹屋的，只是时日久远，少说也得七八百年，比一个王朝还长，期间青峰派几经波折，那竹屋时至今日只剩了几片瓦砾。秦泷沉正兴致勃勃说着，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个自称是秦泷沉妹妹秦秋素的姑娘，吓得他差点栽倒在粪桶里，还多亏朱璃扶了他一把。那姑娘又认出她是早上意图对沉绿宫宫主出手之人，难掩敬佩之情，先是说要和她组队闯荡江湖后来干脆纠缠着要拜朱璃为师，朱璃慌不择路也逃入了那花圃之中。
后来两人脱离了秋素妹妹的魔爪，又远远瞧见九先带着月苌往七星那边去，身边陪着几个德高望重的老朋友，似乎正是在谈论李月苌归宿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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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朱璃细细回忆之后，恍然大悟，“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而那些泥土也是在菜圃里弄到的？”
沁蕠点头表示同意。
朱璃起身来回踱步，虽然表面上来看，沁蕠说得不无道理，可是女人强烈的第六感又告诉她，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况且那个梦境，又好似意有所指。再者，她年轻人一个，记忆力还没混乱到虚实不分的地步，她明明就记得自己等到夜深人静之时出了门的，那时沁蕠还熟睡着。
“等一下！”沁蕠忽然站起，指着朱璃来回踱步留下的足迹，“你的确出去过。这些都是新泥。”
朱璃一转头，看见那些掉落的泥土，脑中仿佛惊雷闪过，有什么出现了，可是又转瞬即逝。
沁蕠脑中也暂时短路了一下，不知该如何组织这些片段。待她回过神来，朱璃已经火急火燎出门了，连外衣都没穿。
“璃儿，璃儿！你要去哪？！”沁蕠看她那架势像是要去拼命的，不免大惊。
“解铃还须系铃人，我看只有九先知道怎么回事。”朱璃边走边说。
沁蕠拦在她面前劝道：“璃儿，你这样太冲动了，我们不妨先去找蓝岚商议一下……”
朱璃很是不屑，“找他商议作甚？他有他的套路，我有我的法子，各自为政互不相干。”
沁蕠心里小姑奶奶叫了好几声，真是苦不堪言，大半夜的，为啥她还得操这份心？
“璃儿啊，你这会去，九先堂堂一门之主，如何会见我们？况且你这样贸贸然去，反而让人生疑，今后不好办事。”
朱璃扬起唇角，脸上自信之光灼了沁蕠双眼，“他可以不买我们面子，可是有一个人的面子，他一定得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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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先居于七星的玉衡殿，其实准确来说，整个七星所在都是那老头的寝殿，只是他一人住不过来，也不能像皇帝那样每日翻牌决定去所，干脆就安定在了玉衡殿，而剩下六处则用于接待老友贵客。杨晔贵为逍遥王爷，居于天玑洞；宁子辰欧阳蓉夫妇是武林之首，居于天枢府；至于其他四殿分别招待了少林方丈怀空、丐帮帮主铁袋、清桐派掌门无思师太以及离国第一商帮之首司马晚婉。当然偌大的附院，不可能只住了这几个人，诸如江湖四大世家也分住其中，只是略分主次罢了。
而这些人中，朱璃与五位相识，且都有些说不清的情分，这些人的面子，九先怎会不买？这一次，她请的大佛正是杨晔。
两人打扮成小厮的模样从屏风后出来，杨晔正闲散地喝茶，沁蕠偷偷看了他一眼，见他并无怒色，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隐隐痛着。
半夜上门，还提出这种无理要求，莫说交情尚浅的王爷，就算是欧阳若逝，也未必肯答应。沁蕠推断，一切都是情字使然，可是杨晔究竟是何时开始对朱璃动心的，她竟是一点知觉都没有，还枉费自己脸红心跳一阵，真是……不提也罢。
沁蕠幽幽叹了口气，杨晔投以询问目光，却被她故意忽视，杨晔一阵纳闷。
“好了，走罢。”
一切准备妥当，朱璃便催促着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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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稀鹤灯明灭，鹤发白须的老者缓缓睁开双目，视线穿过层层帷帐，落在不远的未来。
一声轻叹，湮没在漫长而短暂的等待之中。
“一切，皆是缘啊。”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是梦是真真难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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