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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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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一家吵吵嚷嚷,落寒声在屋里全听清楚,料想陆勇此次凶多吉少,更加牵挂燕血下落。话说那宝石并非凡物,且与落寒声有莫大的渊源。他千辛万苦寻找燕血,本以为此行无多波折,哪知竟陷入这场家常纷扰中。这栋房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倘若无人从中周旋,单凭自己难以搜尽,于是只得等头七之后,依照情势再做定夺。
窗外刮进一股凉风,铁艺床仿佛受了惊,在他身下哑哑作响。落寒声休息不足,体虚力乏,此时缓缓倒在床上,两条腿垂下床,双眼呆呆望向天花板,看到一格一格莲花纹络。那些石膏莲花好像着了魔,相互缠绕头尾勾连,在困倦中缓缓旋转,又渐渐从头顶压下来。他昏昏沉沉闭上眼睛,听到床下传来隐隐的声响,像大老鼠默默咀嚼粮食,又似哪个孤魂野鬼窃窃私语,盘算着如何吞吃自己。
他陷在床上一动不动,突然感觉脚底微微发凉,仿佛被什么飞快舔过去。落寒声轻轻移开双腿,起身弯腰向床下窥探,铁艺床下空间宽敞,经年不受太阳照射,地板上铺着一层厚灰,像一堆渣滓留在牙床上。
刚才那股湿腻还爬在皮肤上,他心知有异,微微将身探到床下,想要更加看清里面的情形。
一只手从黑暗中伸出,猝不及防薅住衣领,将他狠狠拖到床下。落寒声反手去掰对方的脖子,指尖刚触着一片湿腻,身上的力道却卸下去。四周再无任何声响,他慢吞吞从床下爬出,掀开被褥朝深处端详,发现床下依然沉静昏暗,丝毫没有离奇之处,仿佛刚才什么都未发生过,不过是自己失足跌下去。
经过刚才一场折腾,床底下尘土都滚出来,沸沸扬扬飘在屋中。他难得狼狈,不但沾了满身灰尘,两只手更被抹得乌黑,只得暂时压下怒气,打开门窗通风换气。
陆家一行早去了医院,楼中本该空无一人,屋门敞开来,楼下却传来缓缓脚步声。
落寒声心中狐疑,慢吞吞洗净手,扶着手杖出门查看。他缓缓行至楼梯口,果然看见楼下立着一个人,弓腰驼背满面红光,赫然是那个死人陆长生。
陆长生好像平常老头子,睡不着中觉,在大厅里信步徘徊。他面目与先前不太相似,原本乌青的脸庞又闪出红光,颧骨通红眼珠凸出,口中更伸出几颗长牙,实在不是一般死人的模样。落寒声起先并不惊异,然而又见对方的衣领微微敞开,露出贴身佩戴的坠子,一抹红光若隐若现,观其形色,竟像极了自己一直寻找的燕血。
陆长生发觉有人打量自己,倏然昂首回瞪过去,朝着落寒声端详片刻,仿佛不愿招惹对方,转身朝停尸的卧房走去。落寒声连忙下楼追赶。他扶着手杖步履维艰,等到千辛万苦挪到楼下,陆长生早已消失在门后。
一楼的客厅与卧房之间拦着隔断门,落寒声抬眼打量过去,看见隔断门敞开一道缝,好像微微咧着嘴,隐隐露出一团黑影。他加快步伐推开门,只见走廊里黑漆漆,角落里点着火盆熏香,冷不防一团火苗窜起,像细细长长的舌头。
尸体被安置在尽头房间里。落寒声正待缓步朝前,一个身影突然闪过,陆长生从门后扑出来,双手仿佛鹰爪子,紧紧箍住他的脖子。
落寒声被撞得栽倒在地,后脑勺磕在大理石上,眼前顿时天旋地转。等他神智清醒过来,已经被陆长生已经压在身下。对方的眼珠子几乎瞪出来,咧开大嘴龇出尖牙,一股股臭气直扑到脸上。
落寒声抬起手,左右开弓狠抡耳光,打得对方无从下口。客厅里传来一阵焦急脚步声,隔断门突然被撞开,一个人冲到陆长生背后,用力将这怪物搡开。
门外投进一片光,落寒声抬头定睛打量,才见来人正是陆云峰。
原来刚才众人赶到医院后,大夫诊断陆勇突发脑溢血,将其送入病房急救。唐茹嚎、陆芳哭、陆江又嚷肚子饿。看到别人急得团团转,陆云峰不由暗暗思忖,想到陆长生吸人脑浆的情景,心中越发忐忑恐惧,于是决定返回陆宅,查看尸体是否妥当。哪知刚刚踏进院子,他隐隐听见噼啪乱响,担忧落寒声安危,连忙快步冲进屋里。
陆云峰的力气着实不小。陆长生被摔在墙上,脑袋拧到脖子后边,瘫在地上一动不动。陆云峰不敢直视落寒声,慌忙将手杖捡起来,低着头搁到对方脚边,没来由又将脸红了,转身将陆长生拖回卧房棺材里。
他细细检查尸体,发现陆长生虽被停放多日,肉身却无腐烂的迹像,头发指甲也留长了,赫然是尸变的模样,顿时唬得心惊胆寒。
身后有人缓缓迈步,陆云峰倏然转过头,却见落寒声走到棺材旁,轻轻掀开寿衣领口,将那项坠托在手中。陆云峰急忙说:“不要碰!”他不知陆长生缘何尸变,对这肉尸十分忌惮,然而因为落寒声在身边,一时竟也不害怕,轻轻托起死者的脑袋,拨开头发仔细查找,果然在天灵顶上摸着三颗铜钉。
陆云峰心中一凛,瞄一眼落寒声,转身奔出屋。不过片刻的工夫,外面传来咚咚脚步声,他手拿铁钳飞快返回来,将死人头顶的铜钉用力拔出,又用黄表纸裹了,小心塞进口袋里。
铜钉脱离骨头时,发出滋滋的响声,颜色已被熏得漆黑。落寒声见那坠子不过是颗镶金红珊瑚,不由大失所望松开手,盯着尸体若有所思。陆云峰以为他被唬着了,忙背过手轻声解释:“我娘生前做过师婆,教我一点巫法,说将染朱砂的铜钉钉进死人头颅,能够控制肉尸……可惜我脑袋笨,一直学不会……她倒很高兴,说这些邪魔魇道害人性命,累及自己也难得善终……”
且不论施展巫术的究竟是何人,他左顾右盼,见这屋子秽气熏人,实在不是久留之地。再见落寒声拄着手杖行动不便,陆云峰微微弯下腰,一手扶住对方的膝弯,一手托着后背,倏地将人横抱起来。落寒声身体腾空大吃一惊,不由微微拧起眉头。他身材挺拔,比陆云峰高出一头,抱在怀里并不轻松。所幸少年性子虽软弱,力气却不小,好像蚂蚁擎着大米粒,踉踉跄跄也能行步。
陆云峰将落寒声送回房里,一时不知所措茫然发呆,像根木头杵着不动。落寒声怒喝道:“你放我下来!”他才如梦方醒松开手,两眼发呆望向对方。
因为先前那场冲突,陆云峰更怕落寒声,看见对方坐在床上,自己暗暗倒退几步,埋着头,弓着背,恨不能缩成一粒碎石子儿,悄无声息滚到墙角。落寒声打算歇息片刻,见他迟迟没有离开的意思,不由微愠:“你怎么不走?”陆云峰恐怕再被掀出去,慌忙小跑奔出屋,又小心留一道门缝,耷拉着脑袋守在外面,不时朝屋里瞄一眼。
他知道这屋子古怪,不敢单独留下落寒声,笃定心思要守在门外。落寒声朝屋外打量,见陆云峰贴着墙壁站立笔直,两只手绞着衣摆,一会儿呆呆盯着自己的脚面,一会儿又飞快瞥进来,乌黑的眼睛焦躁忽闪,好像一条流浪犬,巴巴盼望被人收留。落寒声懒得再理会,躺在床上阖目养神。陆云峰揉着衣角扭捏半晌,终于又酝酿出稍许胆量,战战兢兢挪步进屋,小心翼翼蹲在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