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火》小窗浓睡

5、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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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不论这一夜如何昏沉过去，话说落寒声因为惦念燕血，在黑暗中思忖了整夜，到第二天才勉强盹着，又被一阵步履吵醒。

　　他住在二楼主卧房，房间宽敞光线充足，然而因为长久未有人居住，屋里洇着一股阴气，这天早上尤其寒冷，几乎让人坐卧不宁。

　　他眉头轻蹙睁开眼睛，看见屋里进来一个陌生女人，身穿玫红连衣裙，披着油黑的长发，背对着自己坐在梳妆台前，一边梳头一边笑道：“长生，你怎么还不起床？”镜面上映不出女人的影像，当她转过脸，面孔上也是一团空白，仿佛眉目口鼻都被抹掉了，只剩一层凹凸起伏的皮肤。

　　落寒声因被扰了睡眠，心中顿生不快，随手拿起床边的手杖，用力朝那女人掷去。金属手杖像箭一般射在梳妆台上，只听哗啦一声响，台上的镜子被打下来，落在地上摔得粉碎。女人仿佛一阵风，刹那之间飘扬无形。一张黑白张片原本贴在镜子内侧，此时跟随碎镜一同落下。

　　他缓缓迈下床，捡起照片草草端详。只见照中是个年轻女人，生得浓眉大眼，高高的孤拐，头盘发髻。照片背面有一行小字：“徐丽娇摄于1991年”。他对房中的女鬼毫无兴趣，随手将照片丢进废纸篓里，转身披起衣衫，一粒一粒系起贝母扣子。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焦急踏步声，一个人好似炮弹冲进来，双手托着土狗崽子，面红耳赤气喘吁吁，两眼圆睁瞪向屋里。原来陆云峰为讨落寒声高兴，赶早挑一条小狗洗涤干净，打算送到落寒声房里。哪知刚行至走廊，忽听一声玻璃摔砸声，他以为落寒声出了意外，慌忙大惊失色闯进来。

　　陆云峰看见地上撒满玻璃渣，呆头呆脑愣了片刻，转身找出抹布扫帚，蹲在地上仔细擦拭。落寒声起床气颇重，刚刚才被鬼祟烦扰，已经感觉十分不悦，这时又见陆云峰不请自来，心中更加不耐烦，于是坐在沙发上，微微蹙眉吩咐道：“这里不用人，你先出去吧。”

　　狗崽子像个毛球浑身乱颤，溜着墙根奔逃出屋。陆云峰更被唬吓惊慌失措，抬起头，瞪大眼，手脚越发不听使唤，好像已经上足发条，依然呆头呆脑清理地板。

　　孰知对方脾气暴躁，以为陆云峰有意忤逆，陡然起身踏步过去，一把提起少年的衣领，拔葱一般用力薅起，将他连拖带曳摔出房间。

　　房门砰地一声关紧了，陆云峰目瞪口呆瘫在地上，足足过了近一刻钟，才如梦方醒爬起身，惊慌失措奔下楼梯。他冷汗淋淋、惊魂难定，一溜烟躲进楼下厨房里，面对墙壁埋下头，发现自己手中还握着玻璃。指尖早被割伤了，鲜血涔涔涌出来，好像流下鲜红的泪水。

　　陆江进来找吃的，看见陆云峰这样失魂落魄，隐约猜出几分缘由。这人本是惯使促狭的，见这情形焉能不耻笑，于是一边啃着包子，一边惺惺作态道：“我眼睛好厉害，早看出姓落的不是好货。陆老大没出息，像条狗似的跟着乱转，真丢尽陆家的颜面！咱们都是正经人，别学外边邪魔魇道……”少年闻言更加心酸，背过身握紧水龙头，不顾陆江有意看热闹，竟抑制不住哽咽起来。

　　对方本是欺软怕硬的，见陆云峰这样软弱怯懦，本要再出言挖苦几句，奈何嘴里塞满包子，说话不甚清晰利落，只得端着托盘逛出厨房。

　　这人就是讨人嫌，从小活在母亲庇护下，年龄递增，心智未全，连嫡亲哥哥都瞧不起他。他母亲唐茹更无不及，自己尊若菩萨，别人贱若尘泥，如今年老了，形容更可憎。陆长生在世时她还帮忙料理家务，如今懒得再动一动，整日描眉画眼打桥牌，将家中活计都交给继女。陆芳因念头七未过，只得忍气吞声应了命，每日不但勤勤恳恳抹地烧饭，还要忍受唐茹刻薄。

　　陆芳一早起来打扫屋子，蹲在地上抹地擦桌，陆勇过意不去，也在旁边帮忙料理。他久不做家务，不过弯腰蹲了片刻，便感觉头晕眼花再难支撑，忙扶着桌子站起来。陆芳见状扶他坐下，又端茶倒水嘘寒问暖，陆勇半眯着眼打量对方，见陆芳穿着半旧褂子，留着齐耳短发，模样十分温柔娴静，不由玩笑道：“大姐姐性格随和，人也勤快，怎么一直不结婚？”

　　陆芳闻言冷笑道：“结婚做什么？天底下哪个男人能信得过，还不如自己靠自己。”陆勇又笑道：“姐姐不必说这种气话，哪个女人能不婚嫁？爹虽不在了，咱们还是一家人，到时候我做主，非要给你置办一套体面嫁妆。”

　　她背转过身，一边拧干抹布，一边轻轻叹道：“……倘若家里能够和和睦睦，我宁愿一辈子不出去，尽心尽力伺候爹娘。同住一顶屋檐下，血脉连结、朝夕相对，原本应该至亲至爱。然而正因为这样，父母兄弟，更能彼此辜负伤害。我不争不求，只希望大家能够互敬互爱，让咱们家重新温暖起来……”

　　大理石地板光可鉴人，陆芳专心致志低头说话，忽见地板映出一个影子，依稀是个人样子，从自己背后一晃过去。

　　她还未明白怎么回事，忽听身后咣噔一响，惊得连忙回头观望，却见陆勇一早栽下地去，两眼翻白口吐血沫，眼看就要背过气。她吓得发呆，过片刻才呼喊救命。众人闻声都赶过来，别人犹可，唐茹毕竟是陆勇的亲娘，见状唬得眼前发黑，一边嚎啕“苦命的儿啊”，一边不由分说要拉陆芳偿命。

　　这妇人是老糊涂了，遇事只管撒泼打滚，陆云峰和陆江也都不顶用，立在旁边手足无措。眼见满屋里人闹成一团，最后还是陆芳说：“唐阿姨先别急着拿我问罪，还是快送他去医院吧！”众人这才醒悟过来，七手八脚抬陆勇出屋，坐上车直送往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