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家鬼火》小窗浓睡

39、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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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前孙明跳楼殒命时，恰巧摔在落寒声借住的平房顶上。如今尸体早被收敛起来，屋顶的血迹也埋入积雪。

　　房门虚掩着，小和尚明镜迈进平房，从袖里拈出一粒种子，随手掷在地板上，双手合十念出偈子。

　　颂声将尽，地面裂出一道细缝，种子顺势滚进地缝。白炽灯光线昏暗，那道缝隙延伸开来，从漆黑的地底深处，缓缓爬出一株藤蔓，叶片好像细密的牙齿，顶端托着一枚花蕾。

　　明镜将花掐下来，紧紧攥进手心里。藤蔓立时枯萎了，白炽灯忽闪几下忽然熄灭，他赶忙摸黑迈出屋，紧紧关闭屋门时，仿佛听到背后有人长长的叹气。

　　寒风凛冽、乌云散尽，月亮圆圆盘在天上，树林里传出几声野鸟叫，好像有人尖声欢笑。明镜在屋门前等候多时，才见师兄瑕山姗姗赶来。

　　对方面色灰惨、步履蹒跚，左边臂膀缠满绷带，扶着胳膊说：“遇到一位妖仙，本来以为是寻常的妖怪，哪知竟是上古龙神……”明镜闻言惊讶问：“相传上古的的神祇或陨落、或避世，如何会流连在人间？那上古龙神有多厉害，师兄的伤可要紧不？”瑕山冷言道：“他存心要我性命，可惜力气不济……所谓龙神，其实不过穷弩之末。”

　　明镜再要出言询问，草丛里突然传出几声猫叫，一条小白狐狸径先冲出来，后面撵着大花狸猫。
　　那狐狸，话说正是离月的，刚才从办公楼狂奔出来后，本打算迅速返回去，哪知撞上出来觅食的大猫，被对方挥起爪子一通乱挠，一直撵到树林入口。狐狸虽然素日凶恶，却完全不是花猫的对手，正当无力招架节节败退，忽看见小和尚锃亮的脑袋，慌忙扑出来求救。

　　明镜认出他是后山所遇的狐妖，轻声吆喝将猫轰走。离月正要趁机逃走，被旁边的瑕山逮个正着，拎着后颈提到半空。

　　大和尚横眉冷目面色铁青，双手好像铁钳子，臂膀上还渗出涔涔血迹。小狐狸吓得炸起背毛，恐怕自己性命难保，夹紧尾巴一动不动。

　　殊知二人此时还无暇顾他。明镜将花蕾托在掌心，用符纸层层包裹住，手持佛珠施法念咒。离月被瑕山拎在手中，也斜着眼睛偷偷打量，但见那颗花蕾约有拇指大，干枯坚硬、色艳如血，于其说是花骨朵儿，倒更像一颗殷红的石子，不由口吐人言问：“这是什么？”

　　瑕山横眉冷目沉默不语，小和尚倒是颇有耐心道：“这是一颗心，被埋入地底，日久天长干涸了，才化作石头。”离月闻言心中一动，大着胆子继续问：“这是谁的心？为什么会化作石头？”

　　明镜说：“三十几年前，一个学生名唤杨筝的，从宿舍顶楼摔下来，落在地上当场不治。当时正是月蚀夜，学生死后血流满地，久久都不能干涸。有个和尚路过此处，断言死者怨魂不散，七日之后必定化作恶鬼，在学校里杀人报复。那任校长信奉鬼神，当即吓得魂飞魄散，声称愿意破财消灾。和尚只得想出计策，将死者的心脏取出来，混着朱砂埋入杨筝殒命的地方，地上再盖一间小平房，方方正正不居住人，才将那鬼魂困于地底，化入尘埃永不超生。”

　　离月顿时醍醐灌顶，心中暗叫：“原来这就是红石头！”

　　明镜接着说：“这法子本是百密一疏。七日后，杨筝果真化作厉鬼，怨气冲天无力逃脱。然而因为死于月蚀夜，他法力高深怨魂不散，能在校园随意活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人们渐渐将杨筝淡忘。直到有一天，一个叫孙明的学生被人锁进铁柜里，哽咽声音彻夜不绝，引得鬼魂钻进铁柜，从此时刻跟随上他。那学生因为常受欺凌，于是轻易受到蛊惑，几日之后爬上楼顶，毫不犹豫纵身跃下。他刚好摔在平房顶上，骨骼碎裂脑浆四溅，鲜血渗入地基朱砂中，终于破了和尚当日的咒法。今夜又逢月全蚀，厉鬼早已迷失本性，一定会在学校杀害无辜。然而杨筝尚不知晓，现任校长早已察觉出蹊跷，故意掩人耳目来到宁安寺，向我师父寻求救助。所幸我们及时赶到，挖出杨筝的心脏，才重新施法将其禁锢。”

　　话音刚落，被符纸包裹的心脏突然燃烧起来，明镜吓得一惊，慌忙将纸包摔在地上。瑕山熄灭火，但见红石子已成灰烬，心中一凛，不顾手里还拎着狐狸，转身便朝教学楼奔去。

　　其间距离并不远，原本转过弯，就能看到教学楼。然而奔出数百米，一棵棵枯树围到身前，好像无数垂死的囚徒，拖曳着枝干哀嚎抽噎，将前后道路层层挡住。

　　腕上的佛珠忽然断开，一粒粒珠子滚在地上。瑕山心知突围不得，只得停下脚步，席地盘膝默念经文。风轻云净，夜华如水，月亮好像一张圆脸，冷冰冰的窥伺人间。离月从和尚臂间挤出脑袋，昂头望向月空，但见月亮圆圆盘在天上，皎白的光辉洒入人间，映在茫茫雪地上，简直亮得让人心悸。

　　冷风一吹，阴邪侵骨，他忽然一阵毛骨悚然，碧蓝的眼睛水波粼粼，四条爪子不住颤抖，害冷一般缩起脖子，将大毛尾巴圈在身上。

　　瑕山察觉到异样，以为狐狸冷得发抖，随手将他掖进僧袍底下。

　　转眼之间，月蚀初亏，圆月东缘微微模糊，天上仿佛有道巨大的轮子，将月亮蹍作一把阔刀。刀锋隐隐染着血色，颤巍巍的悬在头顶，仿佛随时都能坠落下来。

　　汽车行驶上公路，落寒声因为连日劳累，倒在座椅上沉睡不醒。陆云峰缩在他身边，惊魂甫定神色狼狈，歪头对着车窗玻璃，正好能看清自己仓惶的面容。

　　背后依然冷汗涔涔，短刀硌得骨头生疼，他忽然伸出手，朝着自己猛掴一巴掌。耳光声音清脆响亮，登时让人神清智明。陆云峰长出一口气，心绪渐渐安宁平静，好像何事都未发生过，悠然自若环顾四周。

　　无意之间，他赫然发现一件事——刚才走得太匆急，忘记把离月带进车里。

　　他心头一亮，下意识打算——这下可以改养一只白猫做宠物！或是狮子狗、贵宾犬，会作揖翻跟斗，都比狐狸强百倍！身边传来落先生轻轻的呼吸声，陆云峰胡思乱想一通后，终究不敢自作主张，只得令司机返回学校，设法营救狐狸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