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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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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自习开始,张超照例在讲台上领读。陆云峰来到教室时,发现很多人神色怪异打量自己。他转过头,看到黑板上写着自己的名字,旁边画着男性生殖器,脸上一热,慌忙上去擦干净。回到座位,桌上的课本也不见了,陆云峰东翻西找都无所获,只得低声询问身旁的同学。前面响起嗡嗡读书声,对方满面嫌恶扭过头,仿佛嫌他说话玷污了自己。程德颂缩在角落呆如木鸡,孙明又不知道跑到哪里。陆云峰俨然看明白,昨夜果然成果斐然,如今全班都恨上自己。
刚刚读罢第一章课文,朱真真大踏步进来,头脸都已经擦干净,只有嘴角还隐隐含着血迹。众人原本都不在意,哪知女孩走到座位,拿起一支钢制圆规,飞快走到张栋梁背后,一手箍住他的脖子,一手握紧圆规朝他面门刺去。整个动作敏捷利落,仿佛已经操练百遍。只听一声撕心惨叫,尖利的钢针已经插入张栋梁眼中。
陆云峰隔着几人坐在不远处,见状倏然立起身。教室里顿时炸开锅,一个个大呼小叫面如土色。几个女学生胆子小,看到张栋梁捂着眼睛满地打滚,竟都吓得失声大哭。
殷庆松得知消息慌忙赶来,联合校工将张栋梁送进医院,又好言安抚朱真真,打电话通知双方家长。班主任跟随汽车赶去医院,11班惊魂难安躁动非常,其它班级受到感染,只说邻班有个女生杀了人,人人都似身临其境。因为校长刚刚遭遇车祸,学校内师资不足,冯敬勇只得请落寒声帮忙看管学生。对方无可不可来到11班,一言不发坐在教桌后,继续聚精会神研究那本校友录。
教室里原本十分喧闹,落寒声一进门,好像缓缓飘进一座冰山,默无声色寒气慑人,才让众人渐渐安静。陆云峰不知他会进来,心中顿时又喜又惊,两手紧紧扳着椅座,简直不知如何是好。
清晨的阳光照进窗户,好似一把燃烧的金子,沸沸扬扬洒进屋里。陆云峰越发脸热心跳,眼睛眉毛都烧着火,恨不能化作一支箭,倏地飞到讲台上,将皮肉骨骼都嵌入对方。然而对方多冷漠,百般摇撼都无动容。他目不转睛、汗如雨下,心脏突突跳得厉害,多日的沮丧一扫而清。只因已然坠入深渊,永生永世万劫不复。
陈雪见同桌神色古怪,斜着两眼好奇打量。陆云峰这一回不再胆怯,竟然狠狠瞪回去。
落寒声抬起头,隔着七八排课桌,才发现座下的陆云峰。但见对方脸色煞白、眉头紧锁,乌黑的眼睛深不见底,正澄澄灼灼瞪着自己。他略瞧一眼后,又复低下头,继续摆弄桌上的书本。
此时二人都未留意,隔着百余米距离,一个人爬到公寓楼顶,摇摇晃晃歇息片刻,突然扶着栏杆纵身跃下。靠窗的学生无意间察觉这一幕,目瞪口呆愣了半晌,才猛然起身大声喊:“跳楼了!死人了!”
学生们闻言言大惊失色,纷纷开窗向外观望。大风呼呼灌进屋里,卷着试卷四处飞扬。那人砸在落寒声借住的平房顶上,脑袋摔成碎西瓜,红白的脑浆淌满屋顶。
一个学生抢着看热闹,面红耳赤挤到讲台旁,不留神撞着落寒声,将对方的钢笔碰在地上。陆云峰见状脑子一懵,不假思索飞奔过去,等到一阵风冲到落寒声身前,又不知该说什么,慌乱之间只得捡起笔,小小心心摆到桌上。
周围好像炸开锅,学生们好像受惊的鹦鹉,惊惶兴奋沸反盈天。陆云峰手足无措杵在原地,眼见落寒声起身走到外面,慌忙快步跟随出去。
趁着嘈杂吵闹声,他倒没忘记正经事,一边扭扭捏捏侧过脸,一边将近日见闻告与落寒声。落寒声不知少年暗中所想,听到柜子里闹鬼的传闻时,不由瞥一眼楼下,联系自己近日所见所闻,心中越发疑惑难解。
三年级11班炸开锅,其他楼层的学生看见死人,也都交头接耳躁乱不安。冯敬勇得知事情后,冷汗倏然染湿衣裳,慌忙组织教师维持秩序。到后来保安也受命出动,挨个班级警告训斥,众人才终于敛息静气,噤若寒蝉正襟端坐,只有眼底溅出层层波浪。
此时孙明正静静蜷在教学楼下,独自享受永恒的安宁。自从进入晴山中学,他就一直饱受同学欺凌,瘦小、阴郁、寡言少语,仿佛都是该死的罪过,活该要受打骂侮辱。少年忍气吞声活了三年,每一日都痛苦煎熬,今天终于如释重负,高高兴兴爬到楼顶上,纵身将自己摔下去。
冯敬勇静静走到楼下,打算给死者盖条白单,却见这少年血肉模糊唇角含笑,两只眼睛微微歪斜,仿佛突然瞥了一眼。他心中一震倒退几步,心脏突然一阵绞痛,双腿发软几乎栽倒。
有个老师见状连忙扶住他,轻声询问是否要紧,冯敬勇面色灰白眼圈乌青,因为刚得知校长遇祸,又常遭受噩梦侵扰,满眼一片迷茫恍惚。他呆呆怔了好一会儿,忽然哑着嗓子说:“……路上不安全,千万不能让学生出去!全校师生各自就位,我要召开广播会议!”
经过刚才一番整治,11班终于静无人息,教室广播内传出滋滋电流声,学生们个个正襟危坐,等待聆听主任会议。陆云峰已经坐回座位上,抬头无意望向窗外,先前慌张仓促不曾留意,这时候才赫然明白,原来一个生命刚从自己身边坠落。
他与孙明毫无交情,不过信手帮过对方几回,心中再次浮出少年的形象,含胸驼背身形瘦小,抬起起头朝自己说“谢谢”。青春多温柔,青春多冷漠。陆云峰眼前涌出一股酸楚,陈雪等人神色如常,在桌下悄悄翻起漫画书。他们年轻快乐恣意懵懂,不在乎别人生死哀乐。
冯敬勇的声音通过广播中传出来,也许还未调好设备,起先只是咿咿呀呀的音调。召开广播会议时,学生们照例要认真听讲,停下手中所有功课。王鹏不甘心空闲,因为坐在前排避无可避,只得默背元素规律,听着喇叭中传出断断续续的噪音,心中越发烦躁气愤,恨不能起身将电喇叭砸得粉碎。那噪音仿佛渐渐微弱,另一个声音隐隐响起来,呜呜咽咽肝肠寸断,俨然竟是一段哭声。
落寒声心知有异,连忙奔出教室,陆云峰见状赶忙追随而去。两人赶到广播室时,发现小屋门窗都被反锁,门内隐约传出冯敬勇的哭声。陆云峰大步上前推拉门板。他天赋异秉,原本能轻易打开反锁的门窗,哪知这次如何用力,竟都拉不动房门。
冯敬勇忽然在屋内发疯一般呼喊:“杨筝……杨筝……杨筝回来了!他拿着红石头,要所有人赔命!”落寒声推开陆云峰,抬腿将门踹开,广播内的声音嘎然而止。两人定睛望向屋里,却见冯敬勇目眦欲裂跪在地上,面色乌紫眼珠外凸,两手紧紧扣着心口,嘴角流下一缕涎水。有个老师闻声赶到,大着胆子进屋查看,过半晌才退出来,满面惊惶低声道:“冯主任没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