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火》小窗浓睡

32、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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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自习结束后，陆云峰回到宿舍里，心神不安愁肠百转，本以打算好言化解今日的矛盾，哪知屋里只有王鹏一人。直到熄灯入睡，王鹏又到外面学习，其他人还是没有回来。陆云峰默默念着落寒声，双手压在胸口上，半夜做出一个怪梦。

　　他梦到有人猫腰钻进屋子，身躯纤细、四肢修长，伸手轻轻拉开铁柜，动作轻巧钻进柜里。俄而铁柜中发出咚咚的闷响，好像有谁在里面乱撞。陆云峰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分明听到拍打声音愈快愈急，声声扑在自己胸口，情急之下睁开眼睛，一个箭步冲下床，倏然拉开那口铁柜。

　　窗外投进昏黄的灯光，旁边隐隐传来酣眠声，他双脚赤裸踩在地板上，感觉一股寒气钻入肌髓。铁柜里堆着一卷脏衣服，哪有半个鬼影子。他晃一晃脑袋，料想自己刚从梦中醒过来，又失魂落魄回到现实。

　　此时已过了半夜，王鹏不知何时回来，早已经上床入睡。陆云峰趿上鞋，准备倒一杯水喝，外面忽然传来轻轻敲门声。不等他答话，对方兀自迈进门，飞快钻进陆云峰的被窝，扯着被褥裹紧脑袋。陆云峰莫名其妙皱起眉头，以为有人与自己顽笑，快步过去掀开被子，定睛一看，床上空荡荡，哪里还有人。

　　他背后倏然冒出冷汗，赤脚朝后倒退几步，确定此时并不在梦中，心脏震动更加剧烈。外面又传来敲门声，他双目圆睁等了好一会儿，始终不见有人进来，于是轻轻敞开门，小心翼翼向外窥探。

　　一个鲜红的人影立在走廊尽头，仿佛朝他望一眼，又飘飘摇摇闪过拐角。陆云峰顿时唬得双腿发软，然而记起此行目的，知道刚才的情形绝不寻常，只的硬着头皮快步追赶。

　　迈下楼梯、穿过走廊，拐过无数岔路口，对方似乎有意等待，隔着昏暗的灯光，始终与他维持一段距离。陆云峰急出满头汗，最后拐过一个转弯，终于再看不到那个血人的踪影。

　　前面是一扇仓库大门，隐隐传出哄笑声，他心中一动快步过去，轻轻推开反锁的门扉，终于看到里面骇人的情景。

　　仓库处于偏僻位置，平常用于放置杂物，夜深人静乏人光顾。几十个学生此时正围在里面，陈雪、周力、张栋梁赫然居于其中。当中地板上爬着两个光裸的少年，一个黄瘦，一个黑胖，都鼻青脸肿满身淤痕，正是11班的孙明和程德颂。众人耍戏一般欢天喜地，对着他俩拳打脚踢。

　　陈雪含笑立在远处，饶有兴致瞧着这一幕。旁边周力不满道：“揍人多没意思，让他俩抱住亲一个，咱们也都长长见识！”言罢果真走上前，薅住孙明的头发，将二人的脸孔压在一起。

　　各种各样的声音汇聚交织，像冰冷的水流冲击在身上。陆云峰登时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亲身所见。

　　他先前因受养母排挤，独自在小城读书，身边没有父母亲人。同学们对此十分好奇，常聚在一起指指点点，谈论声音不加掩饰，像稚嫩的耳光拍在脸上。他日复一日更加阴郁，每当听到有人说话，便疑神疑鬼担惊受怕，恐怕别人嘲笑自己。时过多年，如今隔着这道薄薄的门板，昔年笑声仿佛又响起来，缓缓用力扼住喉咙。

　　门板倏然被推开，陆云峰忍无可忍撞进屋，狠狠推开玩乐的周力，两眼发红瞪着众人。四周顿时鸦雀无声，张栋梁知道陆云峰厉害，不敢冒然过去阻拦，只得悄悄退到后面。

　　陈雪仍是素日斯文友好的模样，神色自若抿嘴笑道：“陆云峰，别大惊小怪的，这种事多得是。这两人都很讨人嫌，如今在学校里不成样，将来到社会也没出息，我们大家不过好心肠，教育他俩懂得眉眼高低，不算天大的罪过。连同你也一个样，倘若不愿呆在这里，大可以转学出去，谁也不曾阻拦逼迫，岂有折磨的道理？”

　　陆云峰没料到对方是这般轻松态度，不由气得全身发抖。不等陈雪说完话，他拉起孙明和程德颂，连拖带搡送出仓库。那二人早已受惯欺负，仿佛还在梦魇里，面如死灰双目呆滞，失魂落魄向前迈步。

　　陆云峰更加怒火中烧，踉踉跄跄走在昏暗的楼中，眼前恍惚生出幻象，看到陈雪化成一只怪鸟，颈上长着两张人脸，一张脸哭，一张脸笑，拍打着翅膀飞上飞下，嘲讽自己交错朋友。他怀疑自己有些发疯，然而这所学校原本就古怪，钢筋水泥坚固闭塞，学生们日日夜夜被圈在里面，每个人都犯了疯癫。

　　天色蒙蒙亮，太阳光照在残雪上，肮脏的雪块融化了，水流默默融入大地。陆云峰本打算将此事告知殷庆松，奈何刚才仓库内人数众多，大多又都是陌生脸孔，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追究。等到宿舍大门拉开，他犹豫再三，只得先拿陈雪、周力、张栋梁作法，说这三人欺负同学，希望老师惩处教育。

　　殷庆松不好过问学生闲事，听完陆云峰告状，许诺一定严惩那三人，话锋一转，又意有所指道：“你刚来学校几天，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要努力融入集体。同学们在一起时常发生矛盾，遇事需要商量协调，倘若一直凭借武力化解，只会让关系更加紧张……”

　　陆云峰闻听老师说出这种话，无言以对，只得应声退出办公室。他恍恍惚惚走到楼梯口，定睛看见落先生扶着手杖正待上楼，几个女孩嘻嘻哈哈围在两旁，俯首帖耳争相搀扶，态度十分亲热体贴。

　　落寒声只顾应付身周，丝毫未留意到陆云峰。少年朝他追赶几步，又慌忙刹住步，转身飞快朝后奔跑，也不知自己究竟畏惧什么，两只鞋几乎都甩掉了。

　　赶在上课前，殷庆松果真命人唤来张栋梁，大发雷霆痛骂一番。然而法不责众，老师也不好横加管理，对方有恃无恐唾面自干，等殷庆松骂完，又欢天喜地奔出去玩耍。

　　他回到教学楼，看到朱真真正弯腰立在楼梯上扫地，滚圆的屁股朝向楼梯，一心一意毫无堤防。

　　回想自己上次打架丢了面色，全因为这个丑胖子多事，张栋梁咬牙切齿义愤填膺，躲在楼下思忖片刻，趁着朱真真转过头，悄悄跑到对方背后，倏然抬腿飞起一脚，将女孩狠狠踹下楼梯。朱真真像个陀螺滚到楼底，脑袋朝下撞在地上，一颗门牙被摔落了，满头尘土满脸鲜血。

　　张栋梁见状哈哈大笑，仿佛瞧着天大的乐子，心中烦闷一扫而空。自习铃声响起来，他一边朝教室走，一边恋恋不舍回头打量，见朱真真一直伏在地上爬不起来，更加眉飞色舞得意洋洋，一路上吹响欢快的口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