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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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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江静静躺在地上,瞳孔扩散,四肢蜷曲,饱涨的腹部被撕裂开,鲜血肠子流淌满地。卫生间的灯忽然亮了,忽闪几下又再熄灭。一个东西从死人腹腔爬出来,身体缓缓舒展开,转眼化作一具人形,面目青黑骨瘦嶙峋,犹蹲在地上捡肠子吃。
所幸唐茹已经昏厥,看不到这骇人的情景。在片刻短暂的平静中,她梦见自己回到年轻时代,丈夫体贴,儿子乖顺,合家欢乐人人羡慕。每天一大早,保姆把陆勇陆江领到床边,教孩子们向妈妈问好。唐茹身穿真丝睡袍,拥着绸被尚未起床,正要将陆勇陆江搂进怀里,却见陆芳和陆云峰——那两个外人养的贱货也挤进来,异口同声问:“二娘二娘,为什么你要睡大娘的床?”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老妇人挣扎着醒过来,恍恍惚惚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人绑在客厅椅子上。继女陆芳站在她身旁,脸上特意抹了香粉,显得白森森,像一具骷髅。
唐茹顿时如遭雷掣一般,提高嗓门惊声问:“太太?徐太太!”她想起刚才所见陆江的模样,依稀明白此处冤魂缠绕,以为陆芳也被鬼附身,心思百转,慌忙哽咽哀求道:“太太!你大人有大量,饶了我们母子吧!我当年不懂事,因为离不开长生,才害了你……可有千般坏处,我也有一样好处,好歹替你养大闺女,也算赎了罪……”
听得这般胡言乱语,陆芳不禁微微含笑,从桌上端起一碗粥,用勺搅一搅,抬起头柔声道:“我自然什么都知道。唐阿姨,你不但真心待我好,当年对我娘也不差。她那时病得起不来,多亏你日日夜夜的照顾,嘘寒问暖、喂水喂药,还熬米粥给她喝……我从门缝里看得清楚,那时候便暗暗发誓,终有一天要报答你……”她一边说,一边笑,舀起米粥吹凉了,轻轻喂到唐茹唇边。
对方满面惨白盯着白粥,在绳索中拼命挣扎。陆芳几次喂不进去,终于被惹得不耐烦,狠掴了继母几耳光,又硬卸下对方的下巴,才将米粥灌进唐茹嘴里。
她原本是个温驯姑娘,然而此时性情大变,一改往日温柔文静,紧紧捏住唐茹的下颚,满面狞厉轻声说:“……还有你喂她的砒霜,我也一并还回来。”
唐茹喝进粥,不过片刻砷毒发作,腹内绞痛四肢痉挛,一口一口呕出黄水。陆芳丝毫不嫌腌臜,将秽物舀进碗里,重新灌入继母口中。如此来来回回几番折磨,唐茹终于再捱不住,抻长脖子哭骂几声,两腿蹬直一命呜呼。
陆江的尸体早凉透了。那个青黑的怪物吃完肠子,摇摇晃晃直立起身,淌着口涎挪出卫生间。话说这正是菜市场饿死的乞丐,因为受到引魂香召唤,化作阴魂来到陆家,趁机附在陆江身上。陆芳依然立在继母身边,看到饿死鬼飘出隔断门,满嘴血糊犹未餍足,正咂着口水打量自己,不由含笑招呼道:“来吃、来吃……”
院子里,陆云峰看清女鬼的面目,连忙冲到落寒声身前,欲将鬼魂驱赶开。徐丽娇缓缓升到半空,不等对方冲上前,咯咯笑着飘散无形。陆云峰惊出一身冷汗,转身扶住落寒声,凑近脖子反复查看,疑心上面犹沾着指印。
落寒声不惯与人亲近,用手杖轻轻拨开他。岂料对方惊魂难定,顿时急得脸色煞白,不由分说高声道:“这地方闹鬼,我得送你出去!”
话音未落,周围忽然升起浓雾,一股股白烟仿佛是从地底涌出来,将眼前景物都遮掩住。须臾之间雾气愈酽,抬眼只见咫尺光景,低下头几乎瞧不清自己的脚尖。陆云峰茫然迈出几步,脚下好像踩着棉花,因为顾虑落寒声安危,只得提心吊胆停在原处。过片刻,风声渐息,万籁俱寂,仿佛时间都凝滞住。陆云峰越发搀紧落寒声,两眼深深望进浓雾,仿佛深处藏一个怪物,悄无声息迤逦而至,缓缓攀上他的脖子,沿着口鼻钻入五脏六腑。陆云峰不知不觉汗如雨下,喉咙仿佛被人扼住,两腿发颤喘不出气。落寒声忽然轻轻说:“你被遮住眼,走不出去了。”
耳畔卷起一阵微风,陆云峰闻言倏然清醒,慌忙用力扶住落寒声,强定心神站稳身形。他心知留在此处绝非良策,准备试探着再寻找出路,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人飞快奔跑过来,用力将他向前推搡。四周浓雾弥漫,泥地上又湿又滑,陆云峰慌忙搀紧落寒声,昏头昏脑向前扑去。背后推力突然卸下,他一时刹不住步子,踉踉跄跄撞出好几步,脚下不知绊着什么,连同落寒声一齐栽在地上。
他在扑倒的瞬间,犹记挂对方安危,先将落寒声护在臂间,再让脑袋撞向地板。
四周静悄悄,陆云峰头晕眼花横在地上。落寒声挣开他的手臂,扶着手杖站立起身,发现二人竟已摔回屋中。不远处的隔门虽然敞开,白雾却被隔绝在外,一丝都未漏进屋里。
落寒声走到门前,看到水雾像汤一样翻滚,在浓稠的水烟深处,有东西缓缓逼近了。他略微向后退一步,步子还未落稳当,忽听一声刺耳的尖叫,徐丽娇的鬼魂猝然扑进来。
落寒声抽出怀中的短刀,毫无迟疑挥向对方。女鬼顿时化为碎片,扬到天上灰飞烟灭。他再回过头,发现陆云峰已经醒过来,脑门赫然被摔破了,满头满脸都是血迹。客厅里传来一阵笑声,陆云峰尚不知道刚才发生的情形,听出这是陆芳的声音,顿时如梦初醒站立起身。
他犹豫片刻,终究不能置若罔闻,只得将落寒声安置在僻静处,再往客厅查看究竟。落寒声忽然唤住对方,竟将短刀递了过去。陆云峰见状心头狂跳,不敢推辞,慌忙低头接过刀,面红耳赤呆了片刻,才踉踉跄跄转身离去。他不敢细看手中的刀,只感觉那柄金属十分轻盈,连同刀柄不过尺把长,握在手中简直像支冰冷的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