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年华》分飞燕

9、第九章

　　已经九点了。
　　雷利看看墙上那座造型夸张的石英钟——而他和伊美当年送的贺礼，现在不知在哪里。
　　洛彩现在怎么样了……千万，不要有什么事情啊！
　　雷利的头发已经乱得像他此刻的思绪。旁边的洛彬时不时地站起身来往员工活动区射去焦灼的目光。
　　从男宾出口，出来三个人。他们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出门的时候付账，而是直接走出去，所有的服务员都毕恭毕敬的行礼送客。

　　洛彬觉得那两个保镖身上的衣服很扎眼——黑色西装——为什么这年头的保镖都要这么打扮？
　　可恶的黑色西装……
　　走在前面的那个个子很高，春风得意，气宇非凡的男人，走过的时候，竟然意味深长的看了自己一眼。
　　洛彬觉得自己是眼花了。

　　不一会儿，荆正学终于出来了。洛彬马上冲过去，“荆叔叔！” 这是他以前对他的称呼。
　　荆正学好象刚刚在自家的温泉里泡过似的，脸上还有因为热气蒸腾没有来得及褪去的潮红。他看看满脸期待的洛彬，却没有任何表情。
　　“找我有什么事？”他转而盯着正努力站起来的雷利。
　　“能不能和你单独谈谈？”雷利期盼的看着他。
　　“我很忙……就在这儿说吧！”荆正学冰冷的口气让洛彬感觉很陌生。

　　“我是来借钱的！”雷利下定决心说。周围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借钱？对不起……”荆正学的回答也很干脆。
　　“那么……”雷利看到荆正学转身的动作，马上脱口而出：“把芙蓉池卖给你好吗？”
　　荆正学停下脚步，缓缓的转过身来。雷利知道，这一定会让他感兴趣的。
　　“芙蓉泉，还有芙蓉池里所有的设施……你买下了，现在马上就可以开张”雷利急急的推销着。

　　“你舍得？”荆正学用玩味的眼光看着他。
　　雷利使劲点点头：“你出个价吧！”整个大厅一时间没有一点动静，刚出来的客人也都站在门口。

　　“五十万。”片刻后，荆正学说。
　　“行，成交！我们现在就签合同。明天我就把所有的契约都送过来！”雷利的声音颤抖的回荡在大厅里。

　　俞锦男独自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墙角的意大利壁灯发出米黄色的柔和灯光。
　　他用笔漫不经心的在纸上划着。
　　周士荣，大禾集团的总裁，和沈雷利又有什么恩怨呢？
　　以他的身份地位……竟然会去绑架这样一个平凡人家的女儿，还要索赔一百万……为什么……
　　俞锦男为了能早点入睡，已经服了一片□□。
　　可是，笔下竟然画出了一个女孩儿的模样。
　　可恶……
　　自己是怎么了？

　　“一个杀手的最高境界也就是真正做到无情。看不到目标以外的任何东西，听不到任何可以扰乱思维的声音。不结私怨，不报私仇。不讲私情。”
　　这是丛老师在他们的第一课上说的话。
　　那时，秀云刚刚离开他。刚满周岁的儿子也被送到一个很远的地方。
　　他以为，他已经了无牵挂，可以真正的做到无情了……

　　可是，他现在突然发现，自己的心绪很容易被扰乱。包括阿昌的事情，他竟然……
　　这都是在遇到那个女孩子之后……
　　“叔叔！以后再来找洛彩玩儿吧！”

　　“丛老师……为什么，我的耳朵里总是那个声音……”“哐！”俞锦男懊恼的一拳砸在桌子上。那纸上的女孩儿还在微笑。
　　“老板……”老鹰迅速的推门进来，看着他，不确定这个声音的来源。
　　“备车。去周公馆。”俞锦男手上渗出的血滴在纸上。
　　“是！”老鹰应声道。

　　看来，他终于还是决定要插手这件事——老鹰退出门来的时候想。
　　他是俞锦男最心腹的人。也是这世界上最了解锦男的人。
　　这个人本来不是他。而应该是老板年轻的妻子夏秀云，或者是丛善任，可是……他们都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俞锦男在外人的眼里是个不苟言笑，严谨苛刻而又年轻有为的锦绣集团总裁。
　　可是，他脸上每一点细微的变化，都逃不脱老鹰的眼睛。

　　老板担心那个女孩儿。从好久以前他就看出来了。
　　虽然明知锦男犯了杀手的大忌，却因为跟随他多年来，那份崇敬近乎崇拜的忠诚，使老鹰只是默默的尽力从中协助他。
　　人，又怎能做到真正的无情呢。
　　无数次祈祷，不要让丛善任和冀锋的悲剧在俞锦男的身上重演……

　　竹山寿山路18号——华丽的四层白色洋房，在高高的红色围墙里仰头俯视着周围。
　　今天的访客似乎格外的多。
　　余锦男下车后看到地面上新鲜的轮胎痕迹。根据轮胎的花纹辨车也是杀手跟踪课程的一部分。
　　“冯警监……”他的眉头不由得皱紧。

　　“对不起，例行检查。”周公馆的保安人员面无表情的说。
　　余锦男点了点头。这他和老鹰心里都有数。“安定、和平”那只是骗骗三岁小孩子的话而已。越是像周士荣这样富甲一方的商人，就越是懂得安全的重要性。

　　经过三道关卡，锦男和老鹰才终于在偏厅见到了周士荣本人。
　　虽然也曾经在各种报纸杂志上见过他大幅的照片，可是见到本人还是第一次。
　　他是个美男子。老鹰这样认为。
　　四分之一意大利血统的混血儿——所以脸部的线条很是立体，而且身材也较一般的亚洲人要魁梧一些，却没有继承欧美人粗枝大叶的皮肤，想必经过了很好的保养和锻炼，身着家居服的他，裸露着的颈部肌肉紧实得近乎完美。

　　“俞总裁！幸会幸会!”此刻他主动热情的迎上来握住锦男的手。
　　锦男也稍稍缓和了表情，礼貌的向他点头。
　　“不知这么晚了找我有何贵干？”周士荣用手示意他坐下，自己则坐在另外一张沙发上，深蓝色的眼睛里看不出一点隐瞒什么的迹象。

　　“我今天来，是为了一个人。一个小女孩儿。”锦男决定开门见山。
　　“小女孩儿？您能否说的清楚一点？”看来，他打算矢口否认。正在自己的意料之中。
　　“你我虽然还没有正式的合作，但是相信不久的将来，一定会有机会……非常不巧的是，您今晚带走的这个女孩儿，她是我一个挚友的女儿，也是我极为心疼的外甥……所以，能不能卖我一个人情，无论周总您与沈家有什么恩怨，我都愿意一力偿还。”

　　俞锦男想，对方应该会知道，他之所以能找上门来，一定是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的。
　　大禾和锦绣在经济势力上不相上下，也都同样与黑白两道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周士荣既然能做的出来，俞锦男就没有理由查不出来。

　　周士荣不动声色的拿起面前的茶杯，杯里的“蓝贵人”正慵懒的伸展着腰肢。
　　“哦？俞总和沈家竟然有这么深厚的交情么？这倒是我没料到的。”他轻轻啜饮了一口，透过氤氲的茶香，看向锦男。
　　“不品尝一下么？这是南苑出产的香茗极品，味道很是醇香，齿间回甘隽永……”

　　“对不起，我从来不喝茶。”锦男的表情又恢复到大理石一般。
　　“是吗？那真是太可惜了……”周士荣缓缓放下那碧绿的茗香杯“这茶，总是让我百品不厌呢，这么多年了……只要一喝到它，什么烦恼都没了……如果不是俞总您，我还舍不得与他人分享……为了它，我把南苑整个买了下来。以前，每年只出产两斤……有时候，为了你心爱的东西，牺牲一点也是无妨的……俞总，你说对吗？”

　　锦男看了看面前的杯中物，那翠绿的叶子妖冶的摇摆着，好似舞动的女子，让他不由得一阵反感。
　　然而，他还是端起那杯子，在鼻前闻香闭目，然后准备平生第一次的尝试。
　　“且慢！俞总……”就在他要触到杯子的边缘时，周士荣突然奇怪的制止他“看你的样子……我还是不强人所难了。别人都说好东西要和朋友一起分享，可是有些东西……还是自己独享的好。”

　　真是个令人难以琢磨的人！
　　余锦男自认为短短人生已经阅人无数，经历了世间百态……面前这个人，却感觉像个黑洞让人探不到底。

　　周士荣却好像看穿了他心里的疑问，眼底浮起一丝笑意：“好了，俞总，人确实是我的人带走的。可是很抱歉。现在她已经不在我手上了。”
　　余锦男的手握紧了，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的人。
　　“她现在在咸水浜的地盘上。”周士荣若无其事的站起身来“我本来就对这家人没什么兴趣，只不过因为一个人……刚好听说咸水浜的人好像一直很关注他们，所以就做了顺水人情。”

　　周士荣往门口走去。老鹰拦在他面前。
　　“如果想活着离开这里，奉劝你们一句，不要做傻事。”他的声音没有一点波澜。
　　俞锦男已经感觉到门口的脚步声，这个房间是装了微型监控器的。
　　“周总，生意场上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对手要来的愉快。现在，只要你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俞锦男站在原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