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年华》分飞燕

10、第十章

　　洛彩醒过来的时候，正在一辆车的后座上颠簸。窗外的夜黑的可怕。偶尔闪过一丝光线，却又转瞬即逝。
　　她不敢抬头，小脑瓜快速的旋转着。
　　悄悄转动手腕，借着半秒的光辉，看到那上面的时间已经是凌晨，再等下一道灯光，看一眼日期是第二天。

　　前一天的下午，她还在放学路上哼着歌，跳着脚走。
　　那辆车上突然出来两个蒙面人，不由分挣扎，给她的嘴里塞了一团白布，无色无臭的desflurane让她很快的昏死了过去。

　　那么，现在……是还在路上么？他们绑了我却要走这么久的路，不会是要运出境去吧？
　　贩卖人口？看电视上经常有报道说最近有拐卖岛上的小孩子卖去邻近的东南亚战后人丁稀少的贫穷国家。

　　一想到那些骨瘦如柴，脸色蜡黄的貌似“食人部落”的人们，然后看见自己穿着一件虎皮围裙，更加瘦小蜡黄……
　　洛彩在心里呼唤着——爸爸，妈妈，哥哥，快来救救可怜的洛彩吧……
　　她保持着那个姿势，心里却害怕的紧。

　　洛彩不知道那是专业的麻醉剂。但是明白自己目前深陷囹囫的处境。
　　哥哥和爸爸妈妈现在一定急疯了。要想个办法才行。
　　可是，凭自己的能力又怎能斗得过两个身形彪悍的大人呢？
　　快，快，快想出办法来，以往她只要学着一休的那个动作，办法就会灵光闪现。
　　可惜今天……

　　“喂？……好的。知道了。”
　　洛彩听见一个人的声音。
　　“老板，洪豹说，那些人也不知道。”
　　俞锦南的眉头皱紧。看来，要想让一切水落石出，还需要费些力气。

　　他往后面看了一眼，这个孩子怎么还睡得那么香？有些温柔的东西在他的心里漾开。老鹰在后视镜里全都看见了。那眼神……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
　　自从八年前嫂夫人去世以后……

　　周士荣当时的表情，是决计不肯说出那个人是谁。
　　即使荡平了咸水浜，也不能找出的这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他……又为什么对沈家如此的恨之入骨？
　　洛彩如果一直生活在这个人精心谋划的阴谋之中，他又怎么能放心的下……

　　突然间，一声清脆的车门声，寒冷的夜风霎时灌入整个车内。
　　他回过头去，老鹰也在后视镜中紧张的向后张望。
　　“你们这些坏人，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我……我现在就从这里跳下去！人贩子是不要死孩子的！你们……会内疚一辈子！”洛彩紧张的看看车外飞驰而过的路，又转回头来看前面的两个人，让自己尽量向后靠，好像对方随时会突然伸出魔爪让自己的计划泡汤。

　　那个转过头来神情复杂的人，突然间让她觉得似曾熟悉。然而，恐惧让她很快的放弃了这一秒的想法。
　　虽然跳车是下下策，但是总比真的被卖出国去要好得多，也许只是像爸爸一样残了一只胳膊一条腿……反正不能让这些坏蛋如愿！
　　她颤抖的抓着那车门，孤注一掷的闭上眼睛，洛彩，你可以的！

　　俞锦男看看窗外夜色笼罩的此起彼伏的建筑物，这里，离芙蓉池已经不远了……这个鬼灵精怪的女孩子，是不是有夜盲症来的……
　　虽然有些无奈，他还是向老鹰点了点头。
　　老鹰会意的将车缓缓停在了马路的旁边。

　　洛彩像兔子一样撒开腿开始往外跑，她知道，要用尽全力的跑，像奥运会上的短跑健将一样，只是……没有终点而已。
　　洛彩，不能停下，他们会找到你的。往小胡同里钻，拐的弯越多，他们就越找不到你。她想着，不停的给自己打着气。

　　跑着跑着，她终于发现这个地方越来越熟悉，直到她穿出又一个巷口，看到对面那个尖尖的教堂钟楼，她才猛然发现，原来自己已经跑到了芙蓉池的后面。
　　天！她太高兴了，不知不觉间，自己竟然已经跑了这么远么？看看身后，只有寂静的月光，连个人的影子都没有——自从芙蓉池停业以后，这条巷子就彻底冷清了下来。

　　当洛彩走进屋里的时候，大厅的灯还没有熄，洛宾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因为太担心洛彩而出现的幻觉，或者是……已经遭到毒手的洛彩灵魂回来向他们告别。
　　一切有如梦幻一般，他边向精疲力竭扶着门框的洛彩走过去，边大声喊着“爸——妈——”

　　直到他碰触到洛彩实实在在的身体，将她全部搂在自己的怀里，听到她气若游丝但是却很清楚的声音说：“哥——我回来了”洛彬才知道他不是在做梦！
　　洛彩，她真的回来了！

　　当一家人喜极而泣，抱头痛哭的时候，他们都没有注意到，街角有一辆没有打灯的车，调转了方向，悄悄的离开了芙蓉镇。

　　“老板，这样的话，会不会造成误会？洛彩小姐据说记忆力惊人，也许会把我们当成劫匪来告发。”
　　老鹰有些担忧的说。
　　但其实他是觉得，锦男这样的做法说白了就是有些“费力不讨好。”
　　这个不眠之夜，不但是为了一桩不收钱的买卖，而且这个动用了职业杀手来解救的人质，回过头来误会了自己。
　　这样的事，兄弟们知道了恐怕也要质疑首领的决策。

　　“她记得我的。刚才，她看我的眼睛，就像当年的秀云一模一样，她怎么可能不记得我……”俞锦男闭着眼睛好像梦呓一般。
　　这一天，太累了，但是能放心的在车里打个盹，也完全是因为，旁边坐着的不是别人，而是老鹰。
　　忠诚的司机小心的放慢了车速，一手将自己的西服外套脱下，盖在锦男身上。
　　“希望你不会后悔今天所作的一切。即便是因为内疚。”

　　八年前那场震惊竹山的爆炸案中，唯一的死者——黑衫帮左翼堂堂主俞锦男的夫人——夏秀云是自己牵动了那根感应式炸弹的引爆器。
　　赤蜂会的人万万没想到，俞锦男会是只身一个人来赴约。
　　他们要的人只是他的两个手下——洪豹和老鹰。

　　话还要从头说起。
　　赤蜂会的人去黑衫堂旗下的酒吧是“维持秩序”去的，因为这间酒吧刚好地处赤蜂会的“管辖范围”之内。
　　开张大吉那天因为锦男在场，所以他们有所顾忌，没有出面。
　　而当天看场的是洪豹和老鹰两个人，对他们来说完全是生面孔，刺激了他们想要趁机敲诈一笔的想法。
　　当时洪豹和老鹰刚刚跟着锦男，本来两个人只是工地上卖苦力养家的没有身份的人——为了报答这份知遇之恩，大小事宜不敢有一点闪失，
　　然而，第一天就遇上这伙来找茬的。

　　一场械斗在所难免，洪豹和老鹰一时没有控制住自己手下的力道，除了把他们老大送上了路，还捎带了几个陪葬的。
　　这对赤蜂会来说是奇耻大辱，他们在道上放话说，谁能结果了他们两个，谁就是赤蜂会新的老大。
　　赤蜂会怎么也算是草叶汀地区的霸主，竹山的第三大帮派，开出这个条件以后，一时间明察暗访，跟踪拷问，锦男的左翼堂首当其冲的受到了来自各方的打击。
　　然而，洪豹和老鹰两个人在事发之后却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销声匿迹了。

　　没过几天，狗急跳墙的赤蜂会就杀了秀云的保镖，将她绑架，并且通知锦男，如果不交出那两个人，他的妻子将会随着蘑菇云一起去给老大陪葬。
　　两个小时之后，锦男自己赴约。答应自己留下来做人质，交□□子。
　　正在谈判僵持的情况下，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让距离他们一百尺之遥的废弃工厂顿时成为一片废墟。

　　赤蜂会的人万万没有想到那个炸弹会在这个时候爆炸。本来那上面牵出的绳子此刻正握在他们的人的手上。
　　此刻那个人吓得差点尿裤子，脸色惨白的急忙解释道：“我没碰它，我没拉它，它自己爆炸了！不管我的事！”

　　赤蜂会的人眼看着锦男的表情由瞬间的惊讶转为绝望，既而眼睛里露出杀人的凶光。
　　理亏的他们马上握紧了手里的武器，做好了要殊死一战的准备，据说他可以一个人歼灭一个堂的人。而且，这种情况下，他一定已经疯了……
　　然而。俞锦男什么也没做，只是像个行尸走肉一样，慢慢走出了那里。
　　所有的人自动地让出一条路，没有任何人敢在这个时候发出一点声音……

　　从那个时候起，他的心就死了吧……
　　想到这里，老鹰又看了看旁边那个熟睡中的人。
　　秀云当时也一定是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留恋，可是，她却更不愿意成为锦男的负累。
　　这样的性情女子，也难怪锦男会一辈子惦念，即使是逢场作戏，也不愿意和任何其他的女子有沾染，更别说是那些处心积虑、真的想取秀云而代之，坐上锦绣总裁夫人宝座的女人们了。

　　锦男后来终于明了了秀云此举传递给他的信息。
　　她是想用她的死，来化解两个帮派之间的恩怨。
　　而洪豹和老鹰两个人日后更成为能替她舍身保护，忠肝义胆的左右手。
　　可是，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也太突然了……

　　丛老师之所以选中他，也一定是因为，那双由于的眼睛里久久抹不去的绝望吧？
　　“杀手对于血的兴奋，让他可以抑制对一切其他事物的感情。”老鹰还记得丛老师说的话。
　　可是……
　　如果他还在世，看到今天的锦男，恐怕要推翻自己当年的论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