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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当得到埃及王的死讯后,赫梯宫廷乃至全哈图沙和信使传递时沿途经过的人民全都欢欣雷动,赫梯王在最初的惊讶——“到底是谁干成了我想做的这件事?”后举杯痛饮,然后把杯子朝着殿角一砸,就浩浩荡荡地领着全体朝臣,叫宫女们抬起王后和王妃的轿子。往王子墓上去了。一时,长笛,短笛,五弦琴,锣鼓,号角声,沸沸扬扬,而人民则从千门万户中涌出,互相招呼着:“去王子墓吧!”
      陵墓已不复当初王子嘱咐的“国家和埃及的战争刚刚过去不到一年,国库正是紧张之时,我身后切记不要铺张,坟墓以简洁为要,不需陪葬品,更不要人殉葬,墓前也不用做多余修饰”,人民自发为他修建了一条鲜花长廊,还引来山溪之水,修了石桥和简朴庄重的护栏于其上,经过这大半年的变化,如今每个到哈图沙的外地人都能得到如下推荐:
      “来哈图沙,一定要去王子墓,不然就算没到过首都……”
      “那可是看美女的好地方,据说十步一个绝色,五步一个佳丽,啧……”
      “如今都下有个风气,每到月朔之时,处女们就要成群结队去王子墓上痛哭,哭他到死还是单身。虽然他死时十九岁还没结婚是惨了点,可是她们也太……不说了,你去了就知道那场面多迷人了,简直是相亲会……”
      “喂,那边那个,说什么呢?你给我记住,在哈图沙不准说王子坏话,王子没结婚是他眼界高,只看得上神的女儿,凡人的女孩子再美他入不了眼。不过话说回来,咱们的王子那可是全世界最英明睿智冷静聪慧英俊……(以下省去无数形容词)那什么尼罗河女儿蠢得不嫁他,被人活活割了脑袋,死了活该!”
      如今倾巢而出的王子粉丝们自然不放过好机会,女郎们举起花环,在王子墓周围跳起欢快的舞蹈,如同听闻尼罗河女儿死讯后那般跳起庆贺的舞蹈,庆祝王子的敌人也终于受到神明的报复,而民众们再次迸发出狂热,使这两个月来多少有些平静下来呈现某种固定规律的礼物敬献活动又一次攀上高峰。那已从小棚子变成几间石屋的祭司居所里又一次堆满了无数的礼品,当然,还有姑娘们跳着跳着,一激动,就把自己也奉献上了的。对于这类“爱国”粉丝,赫梯王室早有安排,只要相貌没丑到不能见人,多半会安排她们去当女祭司或者让她们做王室的侍女,至于让人看了一眼就吃不下饭的那种,没办法,只好安排她们在王子墓周围扫扫地清理下每日朝拜人群或者游客们制造的垃圾。要知道,虽然谁也不敢在王子墓近距离的地方乱丢东西,但隔远了些,就不能指望这些三千多年前的人们懂什么《城市管理条例》了。
      好心情的国王并不在意眼前杂乱的人群,更不允许侍卫们将他们隔离,他甚至不允许士兵们清肃道路排开人群,反而大笑着走过去,拍着离他最近的民众的肩膀寒暄起来,吓得对方诚惶诚恐地跪了下来。连锁效应之下,不过一会,所有民众都哗啦啦地跪下来啦。
      国王得意地捋了一把胡子,看了一眼眼前儿子和自己都备受爱戴的证据,一把将那位来自格鲁吉亚的王妃从轿子上拖下来,高声冲着墓门喊:“儿子,你放心吧!她就要生啦!我们赫梯会有继承人啦!你没能娶她,我就替你把她娶了,这下你高兴了吧!愿太阳女神、月亮女神、暴风女神统统在天上看顾你,你喜欢神的女儿,就干脆直接跟女神们求婚好啦,我和全体赫梯人都会为你鼓劲的!”下面又是一阵呼啦啦的欢呼,简直象大风卷过收获季节的麦穗。
      国王得意地一笑,再度宣布:“从今以后,要给伊兹密的墓后建一座大神殿,专门供奉伊兹密!这里以后也列入国家祭祀典礼的地点!只要哈图沙还是赫梯的首都,这里的歌唱声和祭祀的香烟就永远不绝!”
      比海涛还要疯狂的叫喊声几乎要掀翻了整座山顶,热狂的人民差不多恨不得把他们的王抱起来。很多年里,这都是哈图沙人最难忘的一天。

      夜深之时,王驾早已返回宫中,王子墓周围星星点点,有的是萤火虫,有的是幽会男女钻在树丛里时腰带扣被扯下来的闪光,祭台上还冒着余烟,烧成炭的木材和烧剩的动物骨骼闪动着红色的余炎。一个小祭司边打瞌睡边守夜,他资历太浅,也只能吃苦在前享受在后了。两名守卫刚换班来值夜,虽然手里握着长矛和战斧身姿挺拔笔直,但不由相互间悄悄谈起今日的见闻来。他们喝剩的酒囊还别在腰带上,小祭司面前也还放着吃剩的祭肉。月移中天,清辉万里,本该为坟墓周围增添一些凄凉格调,但考虑到赫梯民族从未出过什么知名的哲学家,这一幕半是滑稽,半是哀伤。
      路卡轻若无声地走了过去,背上负了一个大包,鼓鼓囊囊地也看不出是什么东西。清风徐来,刚被使女们清理过的王子陵墓周围环绕着祭烟和山林花木的芳香,尤其是那些老百姓们自发种下的花朵,在寒冷的山巅上依然开得欢快,深深浅浅柔润丝甜,如一颗颗心簇拥着王子的陵墓,于是那朴素的石头坟墓也显出月夜的温柔,倾吐着只有慧心人才能领略的韵律。托民众对王子爱戴的福,这些花从栽种之日就没人去采摘,他们宁可从小贩手里购买,或从自家花园或到山上去摘取,也不肯损伤这里的一草一木。经过最初的混乱后哈图沙人渐渐形成了“爱护王子墓”的不成文约定,就连最初折王子墓旁边香柏木枝卖的商贩也先后挨了打,如今那些祭祀用的香柏木枝都来自别处,这一带因而格外翠色葱笼,碧岚流花。走过石桥时,桥下溪水潺湲,清气袭骨,波色月光更是如银脉一带,上有天河,下有玉波,对花照影,几不知人间何世。
      小祭司从半梦半醒中摇了一下头,睁开惺忪双眼,忙用手指蘸了蘸圣水,往路卡头顶洒了洒,又沾湿他的额头和嘴唇,这才带着他来到祭坛前,领着路卡轻声祈祷。
      路卡恭敬地伏下身去,额头碰着石头地板,嘴里跟着祭司的祷词低声念颂。小祭司一边念着,一边把香炉朝他身上摇荡着,好使他全身都能圣洁。
      路卡虔诚地为王子的永福祷告,终于,那一套套的祷词结束了,他从背上取下包裹,小祭司精神一振,暗中揣测他要献上什么。两个士兵也有些好奇地望来。路卡沉静地打开包裹,两个人头赫然现于月光之下。
      “啊——”小祭司吓得退开几步。士兵们捏矛的手不由一震,正想上前,却听路卡悠然说道:
      “我献给我发誓追随的主人伊兹密王子以他最爱的女子的头颅,以及她——尼罗河女儿哥哥尼罗河之子的头颅。”
      小祭司再也说不出话,士兵们也惊得呆了,空中有飞鸟惊动,但月光下再明白不过,那依然散发出点点金色光晕的头颅和白色的肌肤,的确属于传说中的神之女儿。
      路卡若无其事地将头颅放到祭台上,取下旁边的铜灯,将灯油倒了上去,于是已接近熄灭的火焰再度死而复活,噼噼啪啪地烧上那两个曾经用石灰仔细收藏肌肤严重脱水的头颅,明明灭灭的光芒照着他微笑的大眼睛,看起来比不笑还要让人恐怖,小祭司双腿一软,这才明白几个月来传说中那位斩头不眨眼的凶手就是眼前这个有着天真温顺笑容的少年。但士兵们却兴奋起来,大手拍上路卡的肩膀:“干得好,兄弟!”路卡叼着笑容,没有躲开他们的手,只继续望着那两颗头烧尽。
      他并不在乎国王知道了此事后会如何发怒,他明白,国王拿到这两颗头颅后不会把它们祭献在王子的陵前,而会挂在赫梯军队的旗帜上去征服埃及。但是,只有这样礼物他不能献给国家。这是他只为王子完成的任务,也是他只为王子带回的祭品!
      尼罗河女儿的头颅,只能属于王子,无论她死了还是活着,在路卡的心里,她只能是王子的人!没有能在王子活着时带回她,那么就在王子死后带回她!而她的哥哥,既然给了王子致命的伤害,那么路卡也要让他以死谢罪,被焚烧在王子灵前!他的忠诚曾经献给了王子,虽然王子死了,虽然王子解除了他的誓言,但他绝不会收回对王子的忠诚,那是他路卡——一个从小被训练成间谍、被教导欺骗、杀人和反复无常的人唯一信守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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