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梅[怪侠一枝梅同人]》玖紫陌

32、又一个

　　柳伯，是别人给他的称号。

　　他早已忘记了自己叫什么名字，只听得别人不停的叫他“柳伯”“柳伯”。
　　他在秦淮一带，很是有名，也备受尊重，只因为他金口一开，就预言了最后花落谁家。

　　可这一次，却有人出了一大笔钱给他，让他说谁的名字都可以，就是别说出那个人圈定的名字，除非，到了最后，该说的时候。
　　有了钱就好办事，他柳伯一声漂泊无依，其实谁做了解元都和他无关，那人答应，等这次的事情结束，就送他回家，不，不是回家，是去一个他一直梦想的地方，颐养天年。

　　他来自何处，又归去何处，没人知道。就像是他的姓名一般，这一切，都渐渐被人们遗忘。人们只依稀听他说过，他来自一个桃花盛开，柳树繁盛的地方，以后，要终究要回到一个同样桃花盛开的地方。

　　但那个地方究竟在哪里，他也不知道。

　　当离歌笑他们找上自己的时候，柳伯就知道自己要走了。那个人的手下，一直跟在自己的身边，如影随形，从未走远。他只模糊的听见那急匆匆奔向自己的脚步声，和一声声柳伯，唤的他只想叹息的笑。
　　“那不是我的本名。”他想抬手，却已经没有了力气。

　　眼前，大片的桃花盛开，灼伤了他的眼睛。他突然想起，他答应过一个人，要等她回来，这一等，就是五十年。
　　可是那个人是谁呢？他要等谁？谁在那桃花林中等待自己？记不得了，记不得了。

　　这一生，他作孽已经够多，此番离去，也好，也好。

　　***

　　“怎么样？”三娘有些着急的看着贺小梅。这老翁身上的窟窿，就像是撕开了一个口子，血一个劲儿的汩汩向外冒去，看的她一阵阵心寒。

　　谁也没有想到，明明见到了他，明明只是想问他几个问题，却青天白日的，从隔壁的楼中，飞出了一根木头，直直的，砸在了柳伯的身体上。

　　木头上，还残留有钉子，像是刚刚从墙上拆下来的一般。隔壁有人探出头来连连道歉：“不好意思啊，在拆房子，有没有人受伤？”
　　钉子深深的钉进了柳伯的身体，连带着木头，都染红了。
　　那人似乎吓得脸有些发白，一见出了人命，干脆缩了回去，再不出声。

　　贺小梅将柳伯放平在地上，摇摇头：“没救了。”

　　金鸣楼的老板范二德，不知道什么时候听了风声，从楼里赶了过来。他一见到柳伯躺在地上，便命跟在自己身后的两个小伙计帮忙搬运尸体。
　　离歌笑拦住他：“那柳伯……事情就这么算了么？”
　　“不然能怎样？”范二德摸了把脸，于是蜡黄的脸上也终于带上了些血色，“他孤苦伶仃一个人，算了吧，算了。”

　　“这怎么能行！”柴胡不让了，他一把拽住了那柳伯的衣衫，拽的抬着柳伯的两个人，也不得不立马停下脚步，惴惴的看着他，“就这么算了？这可是一条人命！”
　　“你也看到了，是场意外，难不成让人家一命抵一命？”
　　“什么意外？俺看那个人，分明就是故意的！”

　　“故意？你哪只眼睛看见人家是故意的了？杀人偿命，他有几个脑袋够砍得？啧，我说你们啊，也别整天没事找事，要是再惹来官司，恕我小店树小招待不起你金凤凰。”范二德见柴胡的手，渐渐松了开去，立马吩咐身边的人重新抬起柳伯，开路。他斜过自己的吊角眼，嘴里絮絮叨叨的啰嗦着，“别拿自己太当回事儿啊，为他打抱不平？以为自己是捕快？别惹笑话了，有本事，去锦衣卫啊，那里的人，嚯，你就是想随便杀人都行！”

　　锦衣卫。

　　离歌笑听见这三个字的时候，脸色猛地一变，又听他说里面的人可以随便杀人的时候，却只能默默无语了。世风日下，锦衣卫早在应无求死前，就变成了那些奸臣的爪牙，此时此刻，他一个被废弃的锦衣卫同知，又能做些什么？
　　又有什么权利做？

　　朝廷腐败，那是自上而下的腐败。所谓的改良，也不过治标不治本罢了。

　　人被带走了，只有一枝梅四个人，还站在原地，有些回不过神来。
　　“他爷爷的，这叫什么世道！”柴胡忿忿的向着地上啐了一口，“难道又是意外了事？”
　　“我们也没有办法。”贺小梅用布巾擦干净了手上的血渍，“其实他说的对，柳伯无依无靠的，没有人会为他说话，而且就算是赔钱……又赔给谁？”

　　柴胡不说话了，三娘想说的话，也被堵了回去。
　　这就是事实，谁也无法驳斥的事实。

　　回到金鸣楼，考生都不在，安静的氛围简直让人发憷。每个人的心情都不太好受，尤其是三娘，一向活泼的她，竟然走了一路，连一句话都没说。

　　柴胡有些受不了这种哭丧着脸的气氛，他一拍桌子，吓得站在那里兀自打瞌睡的店小二，也唬了一跳。
　　“这里的官府，到底做什么吃的！死了这么多人，怎么连个屁都不放？！”
　　这一回，连三娘都没有反驳他的粗鲁。她只是低垂着头，玩弄着手里的茶杯。

　　“再这样下去，俺们一枝梅什么也别做了，说是想帮助人，却到头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人一个一个的死去，这还有啥意思？”
　　贺小梅扭过头去，看着门外。

　　其实柴胡说的都对。虽然他胸无点墨，虽然他语言粗鲁，但他的话，却无疑点出了一个事实，这一次他们着实输得有些狼狈。来到这里这么些日子，忙是一点没帮上，却只能眼看着身边人接二连三的死去。是他们无能，还是他们没有了激情，只能任由这所谓的命运玩弄他们于股掌之上？

　　其实他们并不是什么大英雄，他们不过是四个草寇，聚在了一起，却以为全天下没有什么事情是他们做不了的。
　　可现在，他们的确什么也做不了。

　　牛大的死，除了将他们搅入是非，还是于谦的出手相助，才让他们脱离苦海。可眼见着于谦死了，尸体上却检查不出任何疑点。现在才刚刚见着柳伯，不想就飞来横祸，直接夺去了柳伯的性命。他们就算为柳伯抱不平，却也要不来任何结果。
　　就像范二德说的，只是意外，难道还要一命抵一命？

　　他们犹记得于谦那呆呆的脸上，一副有些僵硬的笑容。他双手抱拳，向着三娘鞠躬：“船上幸得女侠相助，此番就当是于谦的报答吧。”
　　可如今，报答的人已然上了黄泉路。

　　叶少纹突然从楼上蹦蹦跳跳的跑了下来，看见四个人以不同的姿势坐在这里，闷声喝茶，似有些垂头丧气，便不觉有些奇怪。从她遇上一枝梅的第一天起，总觉得他们有着无限的活力，即使是四个性格完全不同的人，也从未出现过如此的挫败表情，仿佛只要看见他们，就有了新的希望。她一步跳到了桌子的旁边，双手撑住身体，欢快的宣布了一个决定。

　　“我们回苏州吧！”

　　四个人都惊了一下，谁也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尤其是柴胡，他愣了两秒钟，意识到叶少纹说了什么之后，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虽然她做出了他一直想要的决定。

　　“那啥……你真的决定了？”

　　叶少纹认真而严肃的点了点头。不闹脾气的时候，她还是很乖巧的。

　　她昂着头，仔细的想了一下，而后说道：“那个……你们的任务，在送我回苏州之后，就完成了，我爹会付你们剩下的报酬，只是……”她顿了一下，有些惴惴的看着他们四个，似有些不太确定，“只是那契约我找不到了……你们……你们不会赖账吧？”

　　契约？三娘的脑子转了一周，方才想起那东西是被自己给偷了的。她看了眼贺小梅，却见小梅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点点头道：“原来是怕我们抛弃你。”

　　“谁……谁怕了！”叶少纹还在嘴硬，眼睛却早已心虚的不敢看向他们，“我只是……我只是……”
　　“只是？”贺小梅的笑容，稍微欢快了些。其实对于某些人来说，他们还是很重要的。

　　小梅换了一个问题问道：“那你……不找唐梦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