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府乐客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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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已至了深秋时节，山道上却依旧一片郁郁葱葱，叶凡牵着马儿，行在山间，听着耳畔规律的银铃声，说不出的舒心与踏实——叶平正规矩的骑着马，左耳上怪异的耳环不断的随着颠簸，发出清脆的响声。
一路上，叶凡心情极佳，明知得不到任何回应，仍不停的与冷漠如初的叶平唠嗑。犹记当年，师父也是这般待他，如今的叶凡才能与常人无异，生活于市井之间。
自打收养了这樽漂亮的花瓶，叶凡那点可怜的积蓄，算是全搭进去了。吃穿用度，无一不痛下血本，尽管掏钱时，他总觉头晕目眩，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狠心给买全了。这期间唯一的好处，便是踏实了许多。
叶凡是个老实人，身为傅焕兴的养子，本该是不愁银两的，可在弄清堂的三年里，除了应拿的工钱，他是一个子儿也不肯多取。离开楠山镇时，傅焕兴得知他收养了叶平，以弄清堂收益渐长为由，涨了他的工钱，叶凡虽欲推脱，可眼下正是缺钱的时候，也便领了傅焕兴的恩情。
两人一马，就这么不急不缓的行至了凤安县。虽说只是个县城，却因坐落郊外，闻名四海的沉炼山庄而分外热闹。
沉炼山庄，素有天下第一庄之称，庄主萧睿铸得一手好剑，行走江湖的汉子，若能拿上一把沉炼山庄铸的兵器，脸上也能多添几分光彩。而萧睿自创的萧家刀法，更是凌厉而不失飘逸，引来不少拜师学艺的少年。
叶凡紧了紧腰间的青云剑——这剑便是出自萧睿之手。十年前，叶鹤轩为庆贺叶凡七岁生辰，托他的拜把兄弟萧睿铸了这把利刃，取名青云，意为平步青云。可惜青云犹在，故人异世，如今，只得青云剑与他相伴了。
还悲戚间，一枚红色的丝绢一晃而过，叶凡好奇的扬首，这是谁家姑娘的汗巾？还未及找着丝绢的来处，叶凡便因眼前的一切而惊得迈不开步子了。只见热闹的大街上，不知何时分作了两旁，似刻意与他让道一般。
不明所以的叶凡蹙着眉头，急忙看了看自己的打扮，并未发现怪异之处。待他注意到路人的目光时，才回首瞧了瞧马上的叶平。这一瞧，差点儿让叶凡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叶平身上早挂着好些丝绢了，有些搭在肩上，有些搭在马背上，还有一枚丝绢挂在了他的发髻，可谓五颜六色，花样繁多。
看着他一脸淡然的滑稽模样，叶凡止不住的笑得前仰后合，原来这进城的一路上，叶平俊俏的脸蛋儿早勾了不少姑娘的魂，胆小的只是躲在人群里面红耳赤，胆大些的便在小楼里抛了手绢下来，便在发呆的这会儿，叶凡已成了衬托叶平威风的“马前卒”。
待叶凡笑够了，才飞身将叶平身上与马背上的丝绢拂去，岂料这绢儿还没落地，身后的一群人便蜂拥而上，你争我夺，为了几块手绢大打出手。其中不乏平日里看着娇滴滴的大家闺秀，还有些看似正儿八经的老爷少爷。
嘲弄般的笑了笑，叶凡牵着马继续前行。若然他们得知，叶平不过是个连吃饭穿衣也无法自理的傻子，还能这般疯狂，这般迷恋吗？
按照事前所说，叶凡终在众人好奇的目光里寻到了地方——由于傅焕兴暗地里的支持，府乐客栈已成了远近闻名的好去处，生意蒸蒸日上，连那些个养尊处优，挑剔异常的富家公子们，也对这儿的菜，赞口不绝，时常光顾。
这还不到午时，客栈里已是热火朝天，一楼的大堂里坐满了食客，小二提着茶壶在拥挤的过道里穿行。
“看什么呢？还不进来？”黎轩收到消息，早已等候多时了。
叶凡点了点头，将叶平抱下了马，随着黎轩的引领进了客栈“这是……？”边侧身穿过拥挤的大堂，黎轩边好奇的问道。
“我弟弟，叶平。”早在叶凡来到弄清堂之前，黎轩便是傅焕兴的左右手了。聚在弄清堂的这些人，大多受古卷牵连，对它恨之入骨，黎轩也不例外。
“叶家不是……”
“只是个无家可归的傻子，我看他可怜才让他跟着我，总比饿死街头要强吧。”叶凡紧了紧握住叶平手腕的手——大堂里客人们的目光已悄然聚在了他身上，指指点点，低声相谈。
黎轩瞧了瞧大堂的情形，若有深意的笑了笑“你可捡了个大麻烦。”骤然加快了步伐。
叶凡自然明白黎轩所说——叶平的长相太过招摇，容易惹上麻烦不说，还让他们曝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做起事来，也麻烦许多。
回身抱起叶平，他跟着黎轩转进了走廊，即便如此，还能察觉到身后紧追而来的视线，直至进了房，叶凡才如释重负，略舒了一口气。屋中的桌上早已摆满了诱人的食物，他将叶平安置在桌旁，自己也拣了根凳子坐下。
“累坏了吧？这是你付嫂做了给你接风洗尘的，蒲英那儿……”黎轩突然顿住了话头，警惕了瞟了瞟一旁的叶平。
“放心吧，平真是个傻……现在不行，听话，等会儿。”叶凡捉住他伸向盘子的手，轻声安抚。
这情形让黎轩面色稍缓，发出些许轻微的笑声“先吃吧，你嫂子已经吃过了，这会儿在张罗着生意，一时半刻也闲不下来。”取过精致的瓷碗，替他俩盛了饭。
叶凡谢过了黎轩，挑了些容易咽下的菜，合着饭小心的喂进了叶平口中。他本就不擅长喂食，弄得叶平满脸的饭粒，再者那厮还三番两次欲夺去汤匙，更添了几分混乱。待他满头大汗的放下碗时，直累得气喘吁吁，怨声连天，对付叶平比对付匪贼还要累上许多。
观察了好一会的黎轩这才“噗嗤”笑开了“小凡，你上哪儿捡的这个活宝？又能吃又能闹，折腾惨了吧？”
擦净叶平嘴角的饭粒与油渍，他满面愁云的将叶平的来历说了一番。
“你这是自找的，让你多事儿。”叶凡刚说完，黎轩便幸灾乐祸的训了他“跟个小孩儿似的，以后有你受的。”
“行了，不说这事了，蒲英那儿有消息麼？”匆匆扒了口饭，叶凡可没忘了此行的目的。先下手为强，若是让月烨先动了手，引出他的几率便微乎其微了。
“还没动静。蒲英生性狡猾，来了凤安县便一直躲在宅子里，不肯露面，他带来的手下不多，但都是龙虎寨的好手，要混进去不容易。”
叶凡蹙眉而思，难怪当日轻易便潜进了寨子，原来蒲英早把精锐给抽了过来“他那宅子在哪儿？夜里我过去瞧瞧。”
“在城外西南方向的五里崖，依崖而建，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不分昼夜均有强手巡视，我曾试着混进宅子，还没接近大门，便被蒲英的人发现了。你若前去，当小心行事，切勿打草惊蛇。”
“嗯，知道了。”叶凡埋首，握住筷子的手也多了几分力道。若是连蒲英的宅子也无法靠近，又何谈伺机等候，报仇雪恨？
夜里，待叶平安睡之后，叶凡才给他裹紧了被子，换上一袭黑衣，溜出了客栈。萧瑟的寒风在夜色中肆虐，为了行动方便，叶凡只套了件薄薄的单衣，这会儿只能躲在五里崖的林子里瑟瑟发抖。
不远处的府宅，只有门口的灯笼还亮着，他借着月色四处打量，却没发现丝毫巡卫的身影。不敢掉以轻心的叶凡深知，越是平静无波，便越有可能潜藏着汹涌的暗流。绕道宅邸后方，如水的月光倾泻而下，在地上勾勒出他的身形。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缓缓靠近院墙——风拂过树叶间的沙沙声，掺杂着阴冷的鸟鸣声，一切都似放大了百倍般，清晰的呈现在他耳际。
忽然一道劲风毫无预兆的从左方袭来，叶凡侧身避过，眼角又瞥见几道银光，从四、五个方向直奔而来，他心下一惊，没想到竟有如此多人埋伏在此，恐怕他们早已发现了自己，不过缺个时机罢了。好在叶凡腿脚利索，翻身跃起，那几枚暗器便齐刷刷的插进了墙里。
还未落地，一阵阴风便已旋至身后，叶凡侧首，一只嵌着勾爪的手猝不及防的从脸旁擦过，险些划开他的喉咙。心底泛凉的叶凡总算明白了，原来蒲英还真不是个省油的灯，如今别说是古卷了，就是连蒲英的面儿都见不着。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叶凡哪还敢做片刻的耽搁，可那几人将他团团围住，或暗器，或偷袭，极尽凶狠，仅是避开他们的攻击，便已让叶凡耗尽了心思，哪里还有抽身而出的空隙？
与他们周旋了许久，叶凡渐感吃力，再这么耗下去，他必然死路一条，必须想想法子，逃命才是。就这些微的闪神，让他露出了破绽，一道黑影向他的腰腹袭去，叶凡侧身欲躲，却被其余几人逼入了死角，动弹不得，心中大呼不好，眼见着利刃破空而至，一阵恐惧涌上心头。
便在此时，一股气劲夹杂着泥沙汹涌而至，袭在来人胸口，将那人掀至三丈开外。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们瞬间傻了眼，叶凡也顾不得那气劲从何而来，趁着这绝好的时机，闪身钻进了漆黑的树丛之中，险险匿去了踪迹。
死里逃生的叶凡拖着疲累的身子回了客栈，摸着黑悄然回到房中。替叶平拉好踹开的被褥，他便靠着床延，沉沉睡去。
待他醒来时，天色已然大亮。叶平正坐在他身旁的床延上，玩弄着一支奇异的臂镯。那是枚银质的镯子，雕刻着奇异的花纹，还坠着六个银铃。那是叶平随身带着的玩物，对他似乎有着非凡的意义，即便是洗澡时，也不肯离了身，更别说让叶凡触碰了。
拍了拍沾染的灰尘，叶凡起身伸了个懒腰，些许痛楚从左臂上传来，一道伤痕赫然映入眼帘。叶凡有些失落的笑了笑，差点儿连命也丢了，竟只划了道口子，真是捡了个天大的便宜，也不知是哪路英雄救了他，如此强劲的内力，没个几十年的苦修是绝达不到的。
罢了，管那么多作甚，没死便好了。他麻利的清理了伤口，换上干净的衣衫，又将叶平收拾待毕“饿不饿？”尽管胸中积郁，他依然待叶平极尽温和，抱住呆愣的叶平，他边思索着应对之策，边走进只坐着寥寥数人的大堂。
见叶凡出现在大堂，黎轩对着身旁的小二耳语了几句，小二连声应是之后，便去了后厨。不过一会儿，小二端着些清淡的小点，送到了叶凡桌上。
谢过小二，他一如往常的先将身旁的“饭桶”喂饱，才一脸愁闷的开祭五脏庙。没成想，刚咽了两个包子，一名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便满脸笑意的走了过来。
“这位公子，鄙人尹禄，字鹿仁，见公子气宇轩昂，当是胸怀大志，年少有为之人，欲与公子结交，不知尹某可有此荣幸？”来人彬彬有礼，俯身作了一揖。
若他是与叶凡说话，自然有人应他，可他的对象偏偏是叶平。那厮专心致志的玩着手中的臂镯，连眼皮也没舍得抬上一下。看着来人满面的尴尬，叶凡差点儿被包子噎着，连忙灌了些茶水，这才顺了口气。
“还请教公子高姓？”尹禄看上去依然心有不甘，再次追问。可惜叶平哪里懂得回应？那人面色愈加窘迫，尚待开口，却被身后的壮汉一脚踹开。
“去去去，装什么斯文人？不就是看上这小子了？喂！爷看上你了，陪爷一晚多少银两，尽管开价，爷有的是银子！”那彪形大汉伸手捏住叶平的下颌，猛一使力，让他抬起了头“啧啧，真是个美人儿。”俯身便欲调戏叶平。
叶凡胃中一片翻腾，他紧蹙眉梢，捏住壮汉的手腕，径直将他摔出了大门——蒲英身边的高手他对付不了，像这样仗着家势作威作福的小混混，对他而言还是手到擒来的。回身仔细的检查了叶平的颈部，好在那人还有些分寸，没伤了叶平。
“狗娘养的！你他娘的瞎了不成？！连老子也敢打？活腻了！给我上！给我上！”一群家丁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蜂拥而入——长鞭，长枪，刀，剑，锤，棍，甚至还有人拿着弓便冲了进来。光是挤入店内，一群人便磕磕绊绊，吃了不少苦头。叶凡强忍住笑意，运上内力，便如足下生风一般，出现在人群之内，他们甚至没见着他的人影，便已被封住了穴道，僵住了身形。不过半晌，那群家丁便如同栩栩如生的泥塑一般，造型各异的静置在了大堂之中。
“你！你……！”看着已回身坐在桌旁吃包子的叶凡，那壮汉气得脸色发青“你知不知道老子的师父是谁？”见叶凡并不理会自己，他怒号道：“老子的师父就是鼎鼎大名的萧睿萧大侠！你等着！老子这就去请师父收拾你！”
叶凡这才懒洋洋的抬首“哦？师父什么时候收了这么个徒弟？哪个门的？让大师兄我认识认识？”
那汉子闻言面色铁青，倒退了几步，转身拨开看热闹的人群，落荒而逃。门外的人群里，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笑声，暗含着痛快。
就这么胡闹了一番，叶凡的心情总算好上了不少。带上叶平，扔下满地的人偶，心满意足的回了客房。方才跨进房里，黎轩便接踵而至“小凡，这事儿可闹得过了些。”
叶凡并未说话，咧嘴一笑，替叶平整理着头发。
“昨夜的事办得如何？”本就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黎轩也似懒于斥责，转而询问昨夜的状况。
“哎，别提了，高手如云，差点儿连小命都赔了。”叶凡刚舒展开的眉头，又蹙在了一块儿。
略沉思了一番，黎轩才再度开口“无妨，蒲英守得严，有所图谋之人必定也苦于下手，我已派人看着那宅子了，待他们两败俱伤之时，便是我们出手之日。在此之前，静待消息便是。”
叶凡颔首，如今他已是别无选择，连蒲英的大门也进不去，更别谈捉拿月烨了——江湖上谁人不知，月烨功力深厚，手段凶残，杀人无形，别说他的样貌，就是他用的武器，亦无人知晓，一旦落入月烨之手，绝无活口。例外，只有十年前的叶凡。
垂头丧气的叶凡抚摸着叶平的头发，柔滑冰凉的触觉让他倍感安心。瞧着埋首不语的叶平，他心里，却又涌出了别样的担心。今日这情形，若然自己不在叶平身边，后果不堪设想，而他又岂能总与叶平形影不离？总还是得想个法子的。
一直愁到日落时分，叶凡总算想出个勉强的点子。他出门买了个木制脸谱，套在脸上“看，别人如果这样”他贴近叶平白嫩的脸颊“你就这样。”用左手抓住叶平的手腕，向面具上打去“记住了麼？”看着木讷的叶平，叶凡并未灰心丧气，就这么不停的重复着。
时间在不知不觉间流逝，很快，黎轩送来了他们的晚饭——再让叶平出现在大堂是绝对错误的选择。
“你这是在做什么呢？”瞧着正儿八经的叶凡，黎轩总觉得有几分好笑。
“会反抗，总比不会的好，你说对吧？”摘下面具，叶凡这才放过了叶平，领他到桌边坐下。
“哦？我来试试。”黎轩凑近了叶平的脸颊，却没发生任何异样。
“慢慢来，滴水尚能穿石，总有一天能教会他。”掩不去些许的失望，他仍坚信叶平定能学会。
边捣腾着饭菜，他边与黎轩继续天南地北的唠嗑，今日的叶平并未闹腾，喂食进行得异常顺利，不过一会儿便大功告成了。欣喜的替叶平擦净嘴边的秽物，他擦得极其仔细与卖力，脸也不知不觉凑上了前。
便在此刻，叶平毫不犹豫的扬手，狠狠的给了他一巴掌。一旁的黎轩惊得目瞪口呆，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叶凡捂住抽疼的脸颊，哭笑不得的抱怨道：“学得还挺快……”
作者有话说第3章 府乐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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