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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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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已经成为一起吃了金平糖关系的信广和信长,大概是因为这一层进步,回到那古野城之后,信长也经常会出现在信广面前了。
爱好晚起的信广时常在一大清早就被信长从舒适的睡眠中强硬地拖起来,不是出去打猎就是在院子里和小姓们玩相扑。信长是这一国粹的忠实爱好者,光看不过瘾,还喜欢自己下场。
信广由于是后来者,经常被信长命令和好事的小姓们对决。而作为主人的信长,似乎十分喜欢看信广面对车轮战时力气不济的丢脸模样。所以信广每次都要连续对付十多个对手。
时间长了,这倒也成了一项非常好的锻炼,渐渐的,除了犬千代和久太郎,信长的其他小姓已经不是信广的对手。
信长年少好事地挑衅微笑,这一次却派了手下第一相扑能手与兵卫下场。本以为像与兵卫那样文质彬彬的青年绝不会是自己对手的信广,却在被与兵卫漂亮地摔倒在地上的时候忍不住破坏形象地咂了咂嘴。
上天有时候真的是不公平,有的人整天做着“管家公”,却能文采风流,还兼具高超武艺。平时都没怎么见与兵卫看书习字、练剑打靶的信广,即使再不愿意,也不得不承认,世间确实有天才一说。
而这样天才的与兵卫,却在和信长比试相扑的时候很难看地被信长逼出了土俵。
看着与兵卫笑眯眯地赞叹信长相扑水平高超、而信长也洋洋自得的样子,信广不由得怀疑与兵卫背地里做手脚,对自家主公放水。
“不过,与兵卫也很擅长相扑呢。”
得意地在敞开的胸口挠痒的信长难得露出符合年龄的笑容,望着手下爱将。
“少主谬赞了。”与兵卫拢了拢袖子,弹去沾在衣服上的灰尘,待信长让周围看热闹的小姓们全都退下后,才慢吞吞地说,“少主之前约的堺地的商人已经于昨天晚上到达那古野,现在正借宿在城下町的长屋,少主要亲自去会见他们吗?”
“哦……”信长转了转眼珠,坏笑道,“他们这次又带了什么新鲜玩样?”
“听说是改良了的种子岛火铳。”与兵卫如实报告。
“和之前的有什么不同?”信长的脸上看不出他是不是感兴趣。
火铳这种东西,在战国乱世中,与其说是武器,不如说是贵族们取乐的小玩样。虽然火铳的威力很大,但是攻击的距离却有限,而且每次更换火药的时候都要花费很长的时间,所以并没有被大名们使用在军事上。
当然,少数人,比如美浓的蝮蛇斋藤入道道三,却还是异想天开地组成了一支火铳队。只是道三几乎没有将火铳队应用在实战,所以火铳在军事征战上的用处还是被人广泛怀疑着的。
“据说控制了后座力,射程方面也有了一些改良,携带起来也更为轻便了。”与兵卫简单地给出了信长想要的答案。
“哦?那么现在我就去长屋见他们。”
信长说风就是雨的脾气一如既往地让信广无语,而更无语的是与兵卫接下来的反应。
儒将般的青年笑眯眯的看着美丽年少的主公,平稳地回应,“是!我已经和林大人及平手大人打过招呼,说您马上要出门,并且已经在二之丸为您预备了马匹。当然,我也预备了信广大人的马。”
信长闻言深深地看了与兵卫一眼。
这样得力的助手,连信广都忍不住羡慕起来。只是看信长的神色,似乎并不是特别开心。
“与兵卫。”少年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
“是。”青年微笑着,视线落在主人的脸上。
“今年夏天,你还要回清州【注一】吗?”信长问。
“是啊,回不回去呢?”青年似乎并不准备给出任何答案,只是或可或不可地说着,“信长大人觉得怎样比较好?”
信长没有回答,而是瞬间移开落在与兵卫脸上的视线,扯着信广的袖子气势汹汹地走出院子,步向二之丸。
……怎么看,都好像有内情的样子。
说到清州城,能和河尻与兵卫秀隆有关的……难道是河尻左马丞与一【注二】?
……不会吧?这也太扯了。
信广虽不是好事的人,但在那古野的这段日子,这位织田家的长公子的日子却着实无聊得紧,所以弟弟信长和他一向看重的与兵卫之间的互动,很是娱乐了信广一把。
不过,俗话说“好奇心能杀死猫”。信长和与兵卫的事,似乎牵扯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人和利益在里面。信广决定,暂时自己还是不要为了满足一点小小的好奇心而沾染上什么麻烦——这既不是智者的做法,也不礼貌,况且自己也不能因此获得任何好处。
信长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事情,很难得的一路上没有搞什么恶作剧,两人很顺利地就到达了长屋。长屋的老板似乎很熟悉信长,虽然好像并不真正知道信长的身份,却还是恭敬地领着信长和信广进到楼上某间和室。
房间里的人看到信长都纷纷起身行礼,信长随手一挥,就大步行至主位坐了下来。信广在信长边上找了个空位也坐下了,余下诸人才纷纷落座。
“真是好久不见了,三郎【注三】少爷。”
几个人中为首的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向信长打招呼说。
“这次长途跋涉来到那古野,辛苦了。听说你们带来了最新的火铳?”信长一句话结束掉寒暄,直奔主题。
“是的。”老者朝身后挥了挥手,一旁一个较为年轻的商人便奉上一个狭长的盒子来。老者将盒子放在信长面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亮出三把长短不一的火铳兵器来。
胡桃色的流线型铳身,金属扳机,比信广见过的任何火铳都漂亮。
信长随手抓起一把扔到信广手中,自己又拿起一把在手中把玩、比对、瞄准。信长的拿火铳的姿势相当漂亮,就连信广也一看就知道他是用火铳的行家。
“这把射程能达到多远?”信长貌似不经意地问道。
“是、是。”年老的堺的商人立刻逢迎上去回答说,“您手上的这把射程可以达到四十五间【注四】远。而您身边这位手中的,可以达到六十间。”
大概是吃不准信广到底是个什么身份,所以年老的商人即没有过分尊敬,也没有表现得不敬。这种油滑老道的表现,让信广不由得对老人多注意了一下。
“是吗。”信长点点头,询问的眼神对上老人。
老人似乎被那种锐利的视线刺到了一样,赶忙移开眼,笑道,“这个,您看,这最新的火铳才刚诞生我们就赶来您这里了,因为您一直很照顾我们的生意,我们都非常感激。只是,这些新火铳制造不易、工艺繁杂,价钱方面也比一般的火铳要……”
“说重点。”信长似乎不怎么高兴地挑了挑眉。
“这……”老人赔笑着伸出手,比了个数字,“五百贯一支,这真的已经是最低价了,我们都没有什么利润。”
……五百贯!信广暗暗吃了一惊。
先不说信长买那么多火铳做什么,也不说信长到底有没有这么一大笔钱,五百贯一支、五百支火铳,这笔钱与其花在火铳上,不如去建设一支强大的骑马队!甲斐的武田【注五】不就凭借了骑马队纵横天下?
要知道马匹可是相当贵重的战争资源,而这些奸商居然敢开出比马匹还昂贵的火铳价格!就算他们当信长是个黄口小儿,这也远远超过了欺诈所允许的限度了。
信广忍不住皱了眉就要申饬对面的商人,信长却抢在他前面开口了。
“两百贯一支,七百支。”仿佛一锤定音似的,少年掷地有声。
那商人老者还欲争取,却在信长尖锐的目光注视下闭了嘴。
“如果堺不想卖,我大可以从国友【注六】买。”
少年曾经用高高在上的口气说过这样的话。当时的少年的神态和语气,在老人脑海中浮现出来。
少年并非一无所知,事实上他很明白他在做什么。而老人从那一刻起就明白,和这个少年做生意,自己赚到的利益肯定是有限的。
只是,即使有限,像这样大批量购买的客人,却是除了美浓斋藤家外只此一家的。要是真的把这位三郎少爷让给国友村的同行,那老人才真的要呼天抢地呢。
“成交。”想明白这些,老人干脆地放弃了挣扎。
事情一搞定,信长就立刻站起身来,信广急忙跟在他身后。两人骑马回到那古野的时候,正好看到与兵卫站在城门口,交待犬千代出门办事。
“看来事情很顺利。”与兵卫望着归来的信长和信广笑道,“我已经让犬千代去长屋了。只是不知道少主……”
“一千四百贯!”信长打断了与兵卫的话,黑着脸把马缰丢到与兵卫手里,就一个人朝城内走去。
才走了两步,少年又回过头来,恶狠狠地道,“不许跟着我。”
信广对信长莫名其妙地发脾气既愕然又无奈,看向与兵卫时,后者却只是笑眯眯地道,“还请信广大人不要与信长大人计较,毕竟信长大人还是个小孩子。”
……并不是这个问题吧!信广无语地看了与兵卫半晌,最后岔开话题,问道,“三郎哪来的一千四百贯?那古野的收入没有这么多吧。”
与兵卫哈哈一笑,神秘兮兮地道,“不是还有‘笨蛋父亲’在吗?信秀大人对信长大人的宠爱可是无人能及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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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间,信广只觉得头上一群乌鸦飞过,彻底无言以对。
-待续-
[注一] 清州城位于尾张下四郡,尾张守护斯波义统和掌握实权的守护代、清州城城主织田彦五郎信友居住其中。信长的父亲信秀曾经是侍奉织田信友的家臣,现在却与织田信友争夺尾张下四郡的霸权。
[注二] 清州城织田信友家手握重权的家臣有三人,河尻左马丞与一是其中之一。
[注三] 三郎,信长的通称。
[注四] “间”是日本战国时代的长度单位,一间约合六尺,即一点八米左右。当时堺生产的火铳堺筒的攻击范围大概在100米左右。
[注五] 武田,即武田入道信玄为家督的甲斐武田氏。骑兵几乎可以说是武田在军事上的标志。
[注六] 国友村,也是日本有名的出产火铳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