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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所谓“阴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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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魂,毫无意识地飘荡在阴森的黑暗中。行尸走肉一样地荡着,不知该向东还是向西。随着人类社会科技的发展,物质生活越来越好,过着幸福生活的人类忽略了精神生活,往往人死了,精神波长也消失了,不似以往有强烈的波长遗留空间,即所谓的鬼魂。所以冥界的工作乱了套,几乎是找不着可以重新投胎的灵魂。倒是为了处理那些完全没意识的形式游魂而费了很大的力气。所谓形式游魂是指那些波长微弱或无的,只是遵循定律而存在的一个形式,实际上是不存在的,也就是说只是一种错觉而已。
游魂的数量是以万计日的增加。月轻凌就成了今日的新移民,她的形式游魂淡淡的,微不可见的在那若隐若现的荡动着。来这的游魂失去了重新投胎的机会。这块由冥界府分出来的土地就类似难民收容所,只进不出。因为波长微弱的游魂经受不起投胎过程的颠覆,随时会神灭的,连带的,原要被附身的胎儿□□就会成为死婴。这样便会扰乱冥界存定的生死条规,带来极大麻烦。故冥王的白发是越来越多了。为了投胎的鬼魂与这永不超生的游魂!
死气沉沉的空间忽然介入一道旺盛的生命阳光,一股强烈的波长像闪电般闪过游魂的内心,触醒了某些腐朽的心灵……
金色的光球照亮了黑暗,隐现的是一名颀长的男子,薄如纱的蝉翼在他的背后微微煽动着,神圣的光芒使这个空间微有扭曲。他,便是来追寻主人,救主心切的月魅影。方一着地,他便焦急地在茫茫的魂海中搜寻熟悉的波长。不消一会儿,他找到了双目无神,暗淡无光的月轻凌的游魂。他知道还来得及,因为她并没有完全成为游魂,她的形式不若其他游魂的清晰,但这只是早晚问题,她若不趁早回人界,那么他也无能为力了。不敢太靠近她,怕强烈的波长吞噬了她的微弱,而使她致命,只能收敛起光芒,使其像薄纱般轻覆在身上,站离她十步之远,心疼而怜惜地唤回她溃散于空气间的心神:“轻凌!……轻凌……你快醒醒!轻凌……”
如此重复着,无奈地看着她的形式渐渐清晰。他几乎是绝望了——她却在这时收回了所有的心神,无神的大眼回复了以往的形式,不是有神,但至少了有明亮,她眨眨美目,讶异自己身处的空间,望着展露原形的月魅影,她问:“这里是哪里?”
“冥界收留游魂的处所!”他呼了口气,答道。
“我来到了冥界了?”她喁喁低语:“可是我并没有见到死神呀?”
皱皱眉头,似怨似气地回答:“你对于人世的眷恋并没有强到需要死神亲自押送。”实际上,死神近些年来很闲。
“哦。”她恍然大悟,然后荡开一抹天真的笑靥,再度身他发问:“那我可以在这里见到妈咪了吗?”
他瞪她,摇头说:“不能。因为你的母亲并非游魂,她虽然没有重新投胎,但她也不在冥界。”
她失望了,晶莹的泪水夺眶而出,“我以为死了后便可以见到妈咪了……但她却不在这……影,她在哪?”
“她一直待在人界,待在你们兄妹的身边,她守护了你们八年。难道你没发觉吗?我一直以为你是知道的。”
“我没见到她。就连梦中也没有。为什么?为什么我可以见到你,却见不到妈咪?我好想她……真的好想哪——”语未毕,已哭成泪人儿。
他也迷惘了:“我不知道。老实说,你看得到我,我也觉得奇怪!”
静默了,不再言语,只剩下哭泣声。迷惘与彷徨,不知去留,一切如浮云过境,只留下了浓郁的惆怅。对于一个绝望的人而言,连那潘朵拉压箱底的希望也被彻底粉碎,真的是很残忍。所有的悲伤,不满在这一刻终于可以放下尊严,以哭为宣泄,痛快地丢弃掉。不是惊天动地,却是阵阵地令人心疼。细细的针扎入肉做的心,强烈的悲伤酸软了同情。哭着,她的形式也渐鲜明了。他着急了,不待她歇止哭泣,便出言制止:“好了!现在不是哭泣的时候!”
她泪眼婆娑地拭去泪,又溢出来,再拭去。重复着,气息不稳地问:“那我该做什么?”
“回去!回到你的身躯内去,好好地生存下去!”
“我不要!即使是见不到妈咪,我也不想再回到世上去。我只会给人带来麻烦……影,我又害死了一个人。那个人被炸死全都是我的错!”她嘶吼,自责,哽咽着掩面而泣。
他也叫出来:“那与你无关!炸弹是我放的!”
“是我想出这个主意的!”固执是她灰色人生的最大特点。是固执让她痛恨仇人八年,将自己推入深渊。是固执,令她的人生走到了这一步。既然是固执,就没打算回头了。
揉乱了发,他不知如何化去她的固执,只能以妥协来另寻解决之道:“就算他是因你而死的又怎样?你不觉得他的人生与你很相似吗?对他而言,也许如你一样,都是希望以死来解脱的,但,他可以这样想,这样做,你却不能。他在现实中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了,而你还有爷爷,哥哥。还有那个人即将成为你丈夫的男人,他们都会因你而伤心的。麻烦与伤心,你愿意带给他们哪一样?”
“我两样都不要!”毫不犹豫地,她给予否定的回答。
“那就回去。别说会给他们带来麻烦,这种事是说不准的。但如果你没回去,他们就一定会非常伤心的!”眼见她哭泣的身影慢慢地清晰,渐与其他游魂一样形式化,月魅影焦急万分,恨不得可以接触她,强行将她带离这个鬼地方!
“我不要!”她任性地哭叫,依旧拒绝,“我……我就算回去了又能怎样?每天过着那种行尸走肉的生活,我才不要哩。与其痛苦地活着,我到宁愿就这样一直下去。”
她明明已被他说动了,但却因为生前不怕的东西而胆怯,实在令他十分光火!瞪她的双眼快冒火,敛住的金光因为怒气而控制不住。耀眼的散发出来,刺痛了游魂麻木的心灵。他咆哮起来:“当你生存的时候,你怎么没想过自己过着行尸走肉的生活呢?生活是由你决定的,是你顽固地令它沉闷得令人窒息,现在你没资格撒娇!要说伤心与麻烦你从八年前就没停止制造过。当你任性地沉溺在自我仇恨中时,你又知不知道你的亲人那时是什么心情?你伤害了他们八年,麻烦了他们八年,他们毫无怨言,甚至为你而去求人,只求你能够活得开心。在你即将自由的时候,你竟要辜负他们的期望,狠心抛下他们与世长辞——月轻凌,你的任性可以停止了!你的母亲她看见这样不懂事的你一定十分痛心。她看着女儿变成一个麻木的狠心人一定十分失望,毕竟你曾经是那么贴心,开朗过!”
“影……”扁扁嘴,泪光盈盈地望着他,似震惊又似醒悟的神情,令她的娇颜添了几丝生气,使她显得动人。
“我纵容你太久了!甚至傻到帮你报仇,这已经超过我的任务。我当初一心所想地是为你解决烦心事,令你好好生存下去,而不是现在这种模样!”他颓丧地低着头,肩膀刹时垮下,无助得像个小可怜,止不住痛苦地低喃:“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好友这种模样令她内疚,耷拉着脑袋自我反省,泪水像断线的珍珠掉个不停,当疼痛啃噬胸口时,道歉的话也溜出口:“对不起……我真的很抱歉……我从来都没有顾及你们的心情——真的是很对不起……”
倔着脾气不去搭理她,任自己一个人在那里生闷气。异空间内只听闻泪珠落地的响声,真心如诵经般连续不断的道歉话语,可见其正在反思当中,也知道错了。
实际上,月魅影是那种刀子口豆腐心的人,对于共处八年的好友兼主人也无法生很大的气。因为他是最了解她心情的人。就是因为知道当年她母亲的死对她造成的伤害之大,才会这样因怜悯而如此纵容她。不然以他开朗的个性早将她改造了。可是,每当面对那张只能凭借过去回忆生活的苍白小脸,他实在是无法对她说出有关生存美好的事。对她而言,世界是绝对丑陋了。要改变一个十岁小孩根深蒂固的念头是十分困难的,更是明白她失去了坚持便会一无所有的悲惨处境——现在已经不行了!他没办法再任她深陷了。他真的是在人界住太久了,已经有了那种“死了就什么都没有”的念头。他无法忍受她这样枯走一次人世!违反规定被罚也好,他这回无论如何都要令她好好地生存下去!
蓦地抬起头,他问:“你多久没拿摄影机了?”
她有些讶异,不知话题为何至此,仍抹了抹眼泪,认真道:“一个多月了!自从伊悟愿相亲开始就没碰了……”不知何时,她连唯一的兴趣,母亲留给她唯一的东西也给忘了,整颗心被可怕的仇恨占据,摧残到麻木不仁。
“就算现在你去拍,也一定拍得不漂亮!八年来我见到的全是些烂作品,场景又差得令人作呕!”诚实得恶毒,不留一点口舌。他微叹口气,知道时间不多了,他得抓紧手脚了。“我们相处这么多年,我没要求过你一件事,你可以答应我的一个要求吗?”
她忍着泪,头点得似拨浪鼓。没有开口,怕一开口是止不住地哽咽。心中已决定哪怕是他叫她再回人世,她也会答应的。因为她不想失去唯一的一个朋友!
游魂的收留所又凭添了几股强波长,有人来了。
月魅影拍动双翼,飞了起来,朝几股强波长的方向移动,同时向她提出要求:“让我看看你拍出的好作品。我只是这一个要求……”
正当月轻凌努力消化这句话含义时,月魅影与几个不知明的恐怖物体在半空交手了。月魅影以健臂之力挡车,不理会这几个不明物体的凶神恶煞,吃力地吩咐月轻凌:“你快点想着回去你的身体,不要为我担心,我不会有事的……你要遵守诺言才行!”
哭得稀零八落的,月轻凌不舍地望着他,感觉胸口涨涨的,有些暖和,有点刺痛。轻轻地闭上眼,无奈地依着他的吩咐用尽全力想着她想回去……她能为他做的也只有这么多……她只能乖乖听话了!不知是否哭得太用力了,她开始觉得天旋地转,晕眩地像在漩涡里打转,想睁开眼,双眼却不听使唤,紧紧地粘住。意识渐渐地抽离她的感官……
“……我会在人间与你兑现诺言的……”
这是她最后听到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