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之旅》淡紫色的茶杯

114、第一百一十三章 魔族思维【二】

　　“查理·赫尔森护卫长，我要向女皇陛下提出抗议！你这样的行为是对祭祀大人最大的侮辱！”身穿黑色神官服的中年男性魔族愤怒的挥舞着双拳以表达自己无法抑制的情绪，在他的长袍的衣领上，银色丝线精锈而成的三朵荆棘蔷薇十分显眼，那是八阶神官的标志。
　　作为最高级别的神官，中年男人无论身在何处，他的话都是有着相当的分量的。
　　而男人话中所提到的名字的主人——在灵魂神殿中名声颇为糟糕的不良青年查理·赫尔森护卫长，面对这位地位比自己只高不低的神官大人，却连正眼都没有瞧一眼。他们现在失落神殿的静魂室内，这里是历代魔族大祭司的起居场所。装潢精致却不华丽的房间内，原本的一些物品正在被腾出去，又有卫兵将新的用品搬进来。
　　不耐烦地向自己的手下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继续手头的事情，查理伸了个懒腰，坐在了离自己最近的一张案几上，径自取过了从一开始就处于酱油状态的菲莉雅手中的果酒，仰头就要灌入口中。
　　说时迟那时快，银发青年只觉得腰上一轻，紧接着手中的水晶酒杯便“啪”地一声，裂成了碎片。然而飞溅而出的液体并没有对查理造成任何影响——早在察觉到异样的那一刻，他就已经一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向后仰倒，并且将手中的酒杯抛了出去。
　　青绿色地果酒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地弧线，然后——非常准确地淋在了那位依然愤怒地冲查理大吼的中年神官头上。
　　中年神官的声音戛然而止，仿佛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灾难中缓过神来，原本骄傲地挺立着的头发此刻也只好湿嗒嗒的垂在了他那宽大得有些滑稽的额头上。
　　查理拈起一块酒杯的碎片，锋利地切口瞬间在他的手指上划出了伤口。
　　“我说菲莉雅，你要杀了我么？”查理毫不在意地舔去指尖的血液，声音却是无比的哀怨，“我好歹也是教你武技的老师，你居然用我的武器对我出手！哦，深渊之主在上，你太伤我心了……”
　　菲莉雅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把玩着手中那柄镶嵌着无数珍奇宝石的沧银匕首，对于那个无辜被牵扯进来的倒霉中年神官同样毫不关心。
　　“刚才那种果酒，再拿一杯给我。”
　　在听到令自己变得如此狼狈不堪的罪魁祸首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出这句话后，中年神官的忍耐终于到达了极限。
　　“你这卑贱无礼的杂种！”男人指着菲莉雅咆哮起来，“你竟敢对伟大的黑暗之神的使徒做出这等冒犯之举！？即便是深渊之主出面也无法改变我对你的惩罚！”神官的声音变得低哑而诡异，一连串地音节快速地从他口中流出。
　　“来自深渊最深处的恐惧，听从我的召唤，给予我面前愚蠢之徒……”
　　菲莉雅有些诧异地侧过头，看着面目变得扭曲狰狞的神官微微眯起了眼。她自身的魔力波动一直没有恢复，但此刻，神官的咒语却让她感到了某种微妙的共鸣。
　　然而现在的情况并不由得她去思考，八阶神官的诅咒，绝对不可能是儿戏。
　　蓦地，她感到原本握着沧银匕首的手落了个空。而就在她发愣之前，那由于神官的咒语而引起的共鸣感已经消失不见了——同时消失的，还有原本坐在她身旁的银发男子的身影。
　　中年神官睁大了双眼，海蓝泛着灰色的瞳仁里是无法压抑的恐惧。紧接着，他的身体战栗起来，喷出一口鲜血。咒语被强行中断，受到反噬是必然的。但即使是这样，中年神官也未尝因为承受反噬的痛苦而弓下腰去——只要他的脖子向前挪动那么一点点，那深渊中人人谈之色变的“沧银双刃”之一就会用冰冷的吻划破他的皮肤。
　　“修伊神官，双重标准的家伙无论在哪个种族里，都是不受欢迎的哦。”查理的声音从他耳后响起，中年神官不用回头都能够想象到此时这个永远让人猜不透想法的护卫长脸上那灿烂却冰冷的笑容。“杂种啊……要知道那孩子身上流着的血液，可是比你这个低贱的夜魔混血要高贵得多呢~”
　　“你……！”查理的话显然戳中了中年神官的痛处，男人原本因恐惧而血色尽失的脸此刻因为愤怒而又涨成了猪肝色。
　　但不良青年并没有因此而放过他。
　　“嘛，当然了，要在深渊生存光靠血统是不行的……只是修伊，虽然你勉强也算是失落神殿的高层，不过妄图对地位比你高的人施加诅咒，就算是深渊之主出面我也不能放过你的哦~”
　　中年神官正要开口反驳，声音却在溢出喉咙之间又硬生生地被掐断，恐惧的神情一瞬间爬满了他的脸。他浑身颤抖着，缓缓用手覆盖上了自己的脖颈。
　　然后，他便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查理轻笑了一下，用脚踹了踹对方正在迅速变得僵硬的身体，便把沧银匕首重新插入了腰间的刀鞘中。
　　房间内一下子安静下来。原本在门外观望的几名神官祭祀脸色变得无比难看，却没有一人敢踏进房间一步；而查理的手下，也被自己上司这种愚蠢而鲁莽的行为震惊得无法言语。
　　——要知道，查理现在是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混血魔族，杀掉了失落神殿的一个顶级神官。
　　上一任大祭司死亡后，因为身份传承的问题，失落神殿与深渊之主所拥有的灵魂神殿的关系陷入了微妙的境地。这几年来，即便是女皇席薇，对待失落神殿的态度也是不冷不热，绝不会像今天查理这般赤裸裸的挑衅。
　　“菲莉雅，下次不要随便把我的武器拿来玩哦，沧银这东西，即使是对于拥有无限生命的深渊一族，也是致命的存在呢。”
　　菲莉雅皱了皱眉头，看了正笑得温和无害的银发男人一眼，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越是了解这个男人，她便越赞同席薇曾经说过的一句话：“那个人，就算不能成为他的朋友，也绝对不要做他的敌人。”
　　“查理大人，这个……修伊神官要怎么处理？”一名侍卫战战兢兢地问道。
　　“喏，交给外面那几个家伙不就好了嘛。”查理用下巴指了指门外的黑袍祭祀，换上了不耐烦而阴冷的声调，“我说你们几个，还站在那边干什么，赶紧把这个没眼色的家伙处理掉，难道还要让我身后这位看着他反胃么？”
　　“真是让人厌恶，”菲莉雅以同样倨傲的语气说道，“就算是嗜血成性的血族，居住的地方总是混着血腥味，怕是也不会愉快吧。”
　　几名神官恨恨地盯了他和菲莉雅一眼，快速的将那个倒霉的神官拖了出去。
　　“哎呀……让你住这种死过人的屋子还真是抱歉呢，菲莉雅，不过这也没办法，陛下的意思嘛~”查理笑着向自己的同伴伸出手，“作为补偿，本护卫长就充当一下保镖，陪你出去透透气好了。”
　　菲莉雅轻轻哼了一声，跳下案几，直接从一脸殷勤的不良护卫长身边走了过去。
　　在场的侍卫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虽然他们已经能够接受自己那位手段阴狠毒辣的上司对这个女人有着奇迹般的包容，但是像这样被无视，恐怕任谁都难以接受吧。
　　然而银发男青年只是略微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便毫不在意地跟在那个彻底拂了他面子的女人身后走了出去。
　　“虽然实力差了点儿，不过气场倒是挺像那么回事儿的嘛，菲莉雅。”
　　听到查理那带着调侃意味的声音，菲莉雅并没有停下脚步。她走下失落神殿的最后一级阶梯，抬起了头，映入眼帘的是成片如血的猩红——这里的血色妖罗依旧盛开得那么美丽，也依旧像过去那样，彻底阻断了她的去路。
　　菲莉雅很清楚，现在完全失去了魔法的自己只要走出神殿的结界一步，立刻就会被眼前这些美到让人失魂落魄的花儿撕成碎片。
　　但尽管如此，菲莉雅还是选择了继续向前走去。
　　查理的脸色微微变了变，狭长的桃花眼微微眯起，玩味地看着她的背影。
　　三步，两步，一步……菲莉雅很快就来到了结界的边缘，而她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又一次迈出了脚。
　　刹那间，原本安静地匍匐在地上的植物藤蔓忽然如同发疯一样拔地而起，生长着黑色倒刺的枝条铺天盖地的朝菲莉雅卷去。昏黄的天空一下子暗了下来，原本就微弱的光线很快就被藤蔓所制造的黑暗所吞噬。
　　然而这一切仅仅持续了一瞬。
　　在感受到身后舞动的风时，菲莉雅便闭上了眼睛。再度睁开双眼时，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她环顾了一下四周，意料之内地看到了满地的残枝烂叶，以及无数被割裂成碎片的红色花瓣。
　　“我说啊，你这样子闹脾气我可是会很困扰的。”查理在她身后静静地擦拭着沧银匕首，仿佛刚才他只是做了几个呼吸。
　　“只不过是测试一下你对席薇的忠诚而已。”菲莉雅捋了捋头发，抖掉了一片花瓣，“看来你还是很尽职的嘛。”
　　“我的大祭司小姐，虽然这世界上蠢货不少，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没脑子吧。即使我们没有过去的交情，若真的为了维护女皇陛下的统治，我也会选择保护你的安全的……嘛，历代的深渊之主中，好像还没有谁敢把自己的权利凌驾于黑暗之神的代言人之上吧——哪怕陛下是那位无上存在的直系后裔也一样。”
　　“说到底，你还真是一个纯粹的魔族啊，查理。”菲莉雅回头冲他笑了笑，“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你的存在才总是令人担忧不是么？”
　　查理耸了耸肩。
　　“你知道，我只对有趣的人感兴趣，”他饶有兴趣地盯着菲莉雅的脸，并且心满意足的发现了那隐藏得极深的戒备之情，“而幸运的是，席薇一直带我惊喜——从我第一次见到她开始。纯粹的魔族对于自己的同类，终究是会腻烦的，但她不是。”
　　菲莉雅愣了一下，有些不解。若是连拥有霍德尔血脉的席薇都不算是“纯粹的魔族”，那么还有谁能当得起这个称呼？
　　“哦，你在疑惑？”银发青年笑的像只狐狸。他用手按在了自己心脏的位置，“我指的纯粹，是这里。你说的没错，我是个纯粹的魔族，我曾经以为席薇也是。任何一个纯粹的魔族，都会按着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的方向思考，然而我可爱的陛下，却总是出乎我的意料呢。”
　　菲莉雅蹙起了眉，直视着对方的眼睛。
　　“绕圈子的话就没必要说了，查理。”
　　查理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支起了菲莉雅的下巴。
　　“比如说，在她最需要一个与她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大祭司的时候，却告诉对方离开深渊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