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之旅》淡紫色的茶杯

113、第一百一十二章 魔族思维【一】

　　望进席薇那双海蓝色的眼睛时，菲莉雅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她记得很清楚，上一次看到席薇出现这样的神情，正是上一任深渊之主，也就是席薇的父亲驾崩的时候。父亲的离去，兄长的背叛，让当时年仅十岁的席薇几乎已经面临绝境。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绝望与仇恨并没有摧毁这个小女孩，相反，正是在这样的逆境中，她迎来了作为魔族一生中最重要的转折——“觉醒”。
　　当黑色的羽翼从红发小姑娘的背后缓缓展开时，所有人都萌生出了顶礼膜拜的念头——对那个年幼的孩子。
　　那时菲莉雅，或者说，凯洛儿就在席薇的眼中，看到了一种名为悲悯的情绪。
　　这对于一个魔族而言，可以说是荒谬之极的。这个拥有着强大的天赋以及绝对的冷酷的种族，从他们出生起，就注定要在最惨烈的竞争中求生。没有谁会去考虑他人的利益，因为当你流露出这样的恻隐时，你背后的敌手已经将之作为了你致命的弱点。
　　然而，席薇却是一个意外，或者说，是一个奇迹。
　　判断一个魔族天赋的高低的方法很简单，只要看看他们觉醒的时间便能得出结论。尚未觉醒的魔族会与人类一样成长衰老，若在老死之前都无法觉醒，那么就只能任命的等待死亡来临。而一旦觉醒，“年龄”对于魔族来说就失去了意义。只要灵魂之火不灭，魔族就等同于拥有了永恒的生命。
　　当然，能够觉醒的魔族，也只是百之一二。
　　而席薇·霍德尔，这位纯正的黑暗之主血脉的继承者，则在九年前那次皇位争夺之后，成为了深渊一族史上觉醒最早的人。
　　也正因为这样，所有反对席薇登上深渊王座的声音瞬间消失，原本中立的势力也都表明立场，坚定的站在了这位年轻的深渊之主身后。至于席薇那背叛了的兄长，则在无尽的追杀中，失去了所有的消息。
　　菲莉雅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她了解席薇，了解魔族，但她并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用这样怜悯的眼神望着自己的同伴——席薇从来不曾向她展示这一面。
　　“汝等，退下吧。”
　　女孩带着稚气的声音打破了僵持已久的沉寂。周围的侍从们都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也不顾得片刻之前还让他们同仇敌忾的菲莉雅，只是匆匆地向自己的主人鞠了一躬，便在各个角落中隐去了身形。
　　偌大的宫殿里很快只剩下了菲莉雅和席薇两人。此时此刻，似乎连风的流动都能被听得一清二楚。
　　“我没有杀那个男人。”席薇率先开口，声音里却没有方才的威严，反倒有种急着要解释的感觉。
　　菲莉雅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席薇说了什么。然而悬着的心刚放下，她却忽然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一般，巨大的空虚感甚至让她无法站立。菲莉雅无奈地扶着回廊的墙壁，缓缓坐在了地上。
　　下一刻，她的领子被揪了起来。
　　“但是！！！”席薇那放大了好几倍的脸突兀地出现在视野内，菲莉雅有些惊讶的发现，刚才对方眼中那令她胆寒的悲悯早就不知道被丢到了哪个异次元，现在的席薇脸上的表情，除了“我不爽而且很愤怒”就是“我愤怒而且很不爽”。“你这家伙的脑子是坏掉了吗？！你怎么可以这么轻率地和那个男人签订奉献契约！？天哪作为高贵的魔族女性你有一点点的自觉可以吗！就算魔族里面有一大堆胸大无脑的女人你也不能和她们为伍吧！”
　　小姑娘看起来相当生气，摇晃菲莉雅的力度完全没有控制。这对于身体还处在恢复期的某人来说无疑是一场灾难。终于在第一轮语言轰炸结束后，菲莉雅才找到了喘息的机会。
　　席薇刚准备喘口气继续，忽然觉得腹上挨了一拳，紧接着一只手顶在了她额头上，把她直接压了下去。
　　“你……不要太过分了啊席薇。”菲莉雅极度不满的声音在上方响起，席薇挣扎着看上去，只见金发女子的脸上，灿烂到诡异的微笑配合着时隐时现的青筋，显得无比怪异。
　　“我说，现在过分的人是你吧！！”
　　“不要莫名其妙就给我安上一堆罪名，还有那个什么奉献契约我根本就不知道。”
　　“……”
　　席薇忽然间安静了下来，不可置信的看着菲莉雅。但很快，她便从对方完全没有掩饰的神情中得出了结论——
　　“……难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把自己交给那个男人了！？”
　　伴随着席薇的这句质问的还有带起风的呼啸的拳头，菲莉雅侧身避过，身体无可避免的向后仰去。头部与地面撞击的痛觉尚未传来，菲莉雅就本能地往旁边一侧。几乎就在同时，她的耳边响起了空气被撕裂的尖啸，然后一只拳头擦着她的耳鬓砸在了地上。
　　强烈的震荡感让菲莉雅有些恍惚，然而那黑曜石地面龟裂开来的声音依然清晰的传入了她的耳中。
　　“你想杀了我吗，席薇？”
　　“没错！”席薇恶狠狠地把拳头从被砸裂的地面中抽回，甩掉了手上带起的碎石，“要是可以杀了你我绝对已经动手了！”
　　“呵，身为深渊之主的你，说出这样的话还真是讽刺啊。”菲莉雅轻笑着，声音却没有一点温度。虽然得知罗伦斯安然无恙让她松了一口气，但是席薇的作为也让她再次意识到，一个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的魔族，究竟会不择手段到什么地步。
　　菲莉雅的话语显然触怒了席薇，红发小姑娘双眼一眯，原本已经收回的右手再次迅雷般朝对方的颈部扣去，没有丝毫的犹豫。
　　那样的力道，就算是要直接拧断菲莉雅的脖子，也未必是不可能的。
　　所幸，席薇的手在离菲莉雅的脖子还有不到一寸的地方停了下来。
　　红发小姑娘皱了皱眉，看了一眼扣在自己的手腕上制止住自己动作的那只手，然后缓缓地把视线移到了它的主人脸上。
　　“席薇啊，你这样的脾气可是很令人担忧的呢。”
　　查理坦然地承受了小女皇那充满杀机的眼神，轻松地微笑着，架开了席薇的胳膊。席薇冷冷的瞪着他，但最终还是顺从地从菲莉雅身上站来起来，甩开男子的手后退了几步，低头去整理自己变得有些凌乱的衣物。
　　查理略显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把菲莉雅也拉了起来。
　　“唉……这宫殿里的侍仆脑子装的都是豆腐么……明知道你们两个只要一独处肯定会有灾难发生，怎么完全不吸取教训啊？”
　　菲莉雅瞥了他一眼，并不接话。查理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充满希望地望向了席薇。然而高贵的小女皇只留给他一个正在远去的背影。
　　“查理·赫尔森护卫长，传吾的命令。”就在银发男子以为又要陷入僵局的时候，席薇却停下了脚步，“从即刻起，菲莉雅·科普森将不可踏足除灵魂神殿，失落神殿，灰色之地及其所属范围之外的任何地方。深渊一族所有成员有责任护卫及监视菲莉雅·科普森的行踪，若有包庇者，按叛徒之罪论处。”
　　查理脸色微变，他没有想到席薇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更糟糕的是，席薇这样的说辞只会让菲莉雅往完全相反的方向去理解。
　　“哦，终于决定软禁我了么，席薇？”菲莉雅却是意料之外的平静——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菲莉雅……”
　　“另外，”席薇并没有回应菲莉雅的问题，她的声音正随着她的离开而逐渐减弱，“三日之后，吾将在失落神殿举行大祭司的上任仪式……所以菲莉雅，汝这几日还是不要随意走动了。”
　　“席薇！”查理脸色终于变得凝重起来，这样菲莉雅有些惊讶。很显然，他从席薇那看似霸道的命令中听出了更多的东西。
　　“查理，汝留在这里。”女孩的命令止住了男子即将跨出的脚步，“吾赐予汝回答一切的权利。”
　　话音落下的同时，席薇的周身升腾起紫黑色的火焰，她的身影则在火焰中逐渐淡去。
　　查理神色复杂地望着席薇离开的地方，最终，他屈下了身子，右手按在胸前。
　　“遵命，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