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散》禾茂

6、一朝忽成他乡客

　　待两人伤势大好后石雷亲自送二人回了石府。
　　孟萦一下马车就看到来门外接他们的孟九和石风，喜道“爹爹，小风叔叔。”
　　看到孟萦的那刻所有的担心、埋怨都被喜悦和欣慰掩盖，尽管如此孟九还是面无表情道“萦儿和珏儿此番游玩可尽兴？”两人听罢低头不语，孟九接着道“若是尽兴了，就回家吧。”石风推着九爷进了府，石雷拍拍两兄妹的肩拉着两人跟在其后。
　　孟萦本想和孟九一同回竹园无奈孟九让她先回房洗漱，孟萦嘟着嘴不肯走，孟九叹口气道“你先回房把自己弄干净了，再来爹爹这受罚。”
　　孟萦听到此话心中大喜，边跑边道“萦儿去洗漱干净就来受罚。”
　　孟九在她身后微笑。
　　“义父。”孟珏站在孟九身侧唤道。
　　“你随我去竹园。”

　　进了竹园孟九和孟珏两人走进竹林深处，在曾经拜义的石桌前停下，孟九道“珏儿，你可有话要对我说？”
　　“珏儿擅自带妹妹出关，该罚；遇到劫难未护得妹妹周全，该罚；不听各位叔伯教诲，该罚。”
　　“你为何带萦儿出关？”
　　“回义父，珏儿曾在书中看到塞外的描写，却一直没有机会去看，心中实在难耐，所以…”
　　“只是为了塞外风光？”
　　“只是为了塞外风光。”
　　孟九看着眼前这个少年，近九年的光景无论是体形还是外貌孟珏都不复当年模样，可是他的选择却从未改变过。孟西漠真正的觉着累了，在他所有的期盼，所有的努力似流水般曾为自己停留却最终奔腾入海的时候，他不想再努力，不愿再等待了。
　　“你大病初愈，切勿再着凉，回房休息吧。”孟九不看孟珏，径自推车离开，留下孟珏一人低头站在原地，等他欲离去抬头时，一惊，冲上去大声唤道“义父”

　　孟萦沐浴后穿上爹爹最喜欢的那套蓝色衣裙便朝竹园跑去。
　　刚进竹园孟萦就听石雷道“九爷醒了。”孟萦心中一紧匆匆跑进房内，只见石风、石雷、孟珏已站在一旁，孟九听到声响，动了动身子，石风赶忙上前将他托住坐起，孟九看着站在床边那个蓝色的身影，神色恍惚道“玉儿。”孟珏脸色微变，石风，石雷不敢出声，怕打碎那人的梦，孟萦则一脸茫然走到床边，轻声道“爹爹，是我，我是萦儿。”
　　听到孟萦的言语，孟九的脸色由白转红，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爹爹”“义父”“九爷”众人叫道。再看孟九的脸色已近惨白。
　　孟萦跪在床边道“爹爹，我错了，你莫生气，萦儿再也不独自出府了，萦儿每天都陪在爹爹身边，爹爹，你不要丢下萦儿啊，萦儿还有很多事没为爹爹做，还有很多话没和爹爹说呢，爹爹。”孟萦的泪一滴一滴的打在孟九的手上，那样的滚烫，那样的冰凉。
　　孟九微弱地喘气道“萦儿别哭，爹爹只是有些累了，休息一下就好。”
　　“那萦儿就在这陪着爹爹休息，可好？”
　　“好，好。”
　　屋内除了孟萦其他人都慢慢的退了出去。
　　晚秋时节已是风寒露重，石风、石雷却毫无所觉坐在园中。良久，石风道“回屋吧，我有话和你说。”两人站起走回梅园。

　　听完石风的话，石雷道“石雷定不负九爷重托。”
　　“小雷，此次仍旧是你去西域，我留于此，却全然不同以往，你我兄弟不知何时再见……”
　　两人自小为孟九收留亲如手足，如今要天各一方，不禁伤怀。
　　沉默后，石雷伸手摸了摸玉佩，道“我已经让隐保护萦儿，寸步不离。”
　　“不知这样还能护多久？”
　　“什么意思？”
　　“九爷要同萦儿说。”
　　“说？说什么？”
　　石风沉默不语，石雷右手拍在圆桌上，狠狠道“当年受托救了萦儿，如今却要再将她送回那个虎口狼窝吗？”
　　“小雷……”
　　“你看看，这次萦儿才出关外便有人行凶，那若真是回去了，如何了得。”
　　“小雷，我听九爷的意思，他只是想告诉给萦儿，而是走是留全由萦儿自己决定。”石雷叹道“九爷何尝不想有萦儿陪在身边。”
　　“当年金玉为何找到九爷，她自己倒是逍遥自在了。”
　　“石雷！”两人隔桌相望，眼中均是愤怒。
　　“小雷，金玉这么做的道理你不是不懂，如今又何必……”
　　“我就是不懂，就算懂我也不想懂。难道就为了那霍光是霍去病的弟弟，就为了瞒住霍去病的身份，就为了放在这里能保住萦儿的性命？我不懂，为什么就为了这些与九爷，与我们毫不相干的事情，我们却要看着九爷受苦，看着萦儿前路迷茫，为什么？”
　　听到石雷的怒吼声，石风纵是克制自己的想法也不禁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为了那些自己从未说出、从不能说出的话语。
　　等石雷慢慢坐回凳子上，石风道“为什么？小雷，我们都知道这是为什么，为了梦，为了爱，为了梦中的爱人。”
　　石雷不语。
　　“当年金玉辗转找到九爷托付萦儿，你我都知道，除了护住霍去病，金玉也想护住九爷。从她决定将孩子托人送到府上的时候，她就明白，这个孩子从此就是九爷的孩子，无论孩子的身世是什么，她就是九爷的生生女儿，而金玉此生无法做到的，她希望孩子能够做到。”
　　“如此……为何？”
　　“是九爷自己决定告诉萦儿的。至于此次那些沙盗，我想也不是霍光的人。”
　　“不是霍光的人？”
　　“霍光自幼崇拜自己陈战沙场的哥哥，却从不以霍去病的身世为耻，适问他又怎会对自己的女儿下手呢？”
　　“那……难道是显？”
　　“当今陛下已到成亲的年纪，凭今时今日霍光的身份地位，皇后的人选自然出自他手，可霍光膝下只有小女儿尚未出嫁，但却嫁不得，如此一来他的外孙女上官小妹便成了霍家最大的砝码，可如若萦儿活着，于霍家怎样尚且不知，但对显夫人而言，那可绝非好事。”
　　“……”

　　窗外的人影快速的隐在了黑暗中，待走远一些便加快步子跑了起来，跑到莲花池畔猛地停下。清冷的月关打在孟萦的脸上，她已经没有力气接着跑了，她告诉自己：我听错了，一定是我听错了，肯定是小风叔叔和小雷叔叔为了惩罚我偷听，故意说来骗我的，对，一定是这样。我是爹爹的女儿，孟西漠是我的亲生父亲，不会错。我是爹爹的女儿，是爹爹最疼爱的女儿，孟西漠是我的爹爹，是我最敬爱的爹爹，不会错，不会错。

　　孟萦本想去询问石风爹爹的病情，却为料二人说起自己，便停住脚步屏息凝神的听起来，可是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孟萦定然不会选择偷听，她会毫不迟疑的离开，离开那些破坏她一切美好的言语，哪怕她永远的只能留在梦中，她也不想清醒。
　　可是如今，她真的只是他乡之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