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散》禾茂

7、聚散犹如云烟过

　　清晨，三月打水进门便看到脸色憔悴的孟萦坐在床边，上前道“小姐莫要太过担心，风爷他们说九爷只是偶感伤寒，很快就会没事了。小姐你要保重自己的身体。”
　　孟萦看了看三月，道“我知道了，洗漱后，我要去竹园。”

　　孟萦到时孟九已经醒来，正在用早饭，看到孟萦，笑道“萦儿来和爹爹一同用饭。”
　　孟萦点点头在孟九身边坐下，刚抬起碗，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的掉进了粥里。孟九取出娟帕轻轻地替孟萦拭泪，道“爹爹不是都已经好了？萦儿怎么倒还哭起来了？”
　　“爹爹……”
　　“好了，萦儿不哭了，萦儿一哭可是就不淑女了，那还有什么君子来好逑？我的女儿可不是个爱哭的小花猫啊。”
　　孟萦看着孟九，她无法相信这个已经两鬓斑白，这个已经重症难愈，这个无论自己犯了多大的错，依然温柔的宠爱自己，为自己拭泪的人，怎么会不是自己的父亲。孟萦扑在孟九的双腿上放声大哭，“爹爹，萦儿是您的女儿，萦儿永远都会是您的女儿。”
　　孟九闻言，本来抬起的手悬在了半空中，久久不得动弹，道“萦儿，你说什么？”
　　孟萦抬头看着孟九，认真道“萦儿说，萦儿是父亲的女儿，是孟西漠的女儿，萦儿绝不会离父亲而去，萦儿会在您身边一直陪伴您。”
　　“萦儿。”孟九将孟萦紧紧的拥入怀中。

　　几日来孟九的身体似乎有了明显的好转，可是他很清楚，这是回光返照，自己来日无几。
　　近来他总是想起过去，想起自己的祖父母，想起家人，想起玉儿，他这一生在磨难中度过，但无论面对人生路口自己做出了怎样的选择，到了今时今日也是再说无益。只庆幸上天待他不薄，纵是情深缘浅，也不悔相思，纵是无法儿孙满堂，也曾承欢膝下，此生，足矣。

　　“义父，您今日可好些？”孟珏才起床便听得府内人说孟九让他去竹园，也顾不上其他，穿戴好就来了竹园。
　　“好些了。”孟九顿了顿，道“珏儿，明年期限就到了。”
　　“是。”
　　“你如何选择？”
　　“回义父，我想娶亲。”
　　“娶亲？”孟九没有料到孟珏会这么说，想了片刻，道“珏儿有了心上人？”
　　“是，珏儿心中一直有她，她曾对珏儿有救命之恩。”
　　孟九曾听孟萦细细的说过在关外客栈遭沙盗的过程，知道孟珏为救萦儿舍命，也知道萦儿曾在紧要关头扑身救孟珏，本以为是兄妹之情，未曾多想会有男女之意，想到这里，孟九道“那娶亲之后，珏儿有何打算？”
　　孟珏只道义父知道自己去寻找云歌，却不曾想孟九会这么说，愣神后随即道“若是珏儿娶她为妻，便与她游历四方，过闲云野鹤的生活。”
　　听了这话孟九感到些许欣慰，他对自己说，就这样吧，或许珏儿真有此心，而这对萦儿而言也算是有个好的归宿。
　　孟九道“那你还准备提亲吗？”
　　“明媒正娶，珏儿自是准备提亲的。”孟珏听孟九言，知他已然同意自己迎娶云歌。
　　“那这事，便交予小风办吧。”
　　孟珏只当他不愿与金玉和霍去病有联系，当下道“是。”

　　次日，孟西漠将所有人叫到房中，道“石雷，西域产业从今日起便是你的产业，与石家，与大汉再无关系。”
　　石雷顿了顿，道“是”
　　“石风，长安的产业由你掌管，但不得再用石姓。将来如何处置，由你决定。”
　　“是。”
　　“珏儿……”
　　见孟西漠久久不语，孟珏道“义父。”
　　“人的一生总是会面临太多选择和诱惑，无论你怎么抉择，切记，此生勿悔。”孟西漠一字一句的说出后四个字。
　　孟珏良久不能言语，道“孟珏谨记义父教诲。”
　　孟西漠转而温柔地看着孟萦，对她招手道“萦儿”
　　“爹爹”孟萦哽咽的上前拉住孟西漠的手。
　　孟西漠在最后的这一刻感到了无限的温暖，他终于看到了，看到了金色阳光中，鸳鸯藤下一身水蓝色衣裙的女子，逗弄着白鸽，对自己招手微笑。
　　孟西漠闭上了眼睛，每个人静静地任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没有人出声，没有人忍心去打扰孟西漠追逐一生的梦境。

　　孟西漠的七七过后，石风以孟西漠之意替孟珏向孟萦提亲，却不想孟珏道“珏儿要娶之人并非萦儿，萦儿是我的妹妹，我怎么可能娶妹妹为妻。”
　　石风听言不禁大怒，“当日可是你自己同九爷说要提亲？”
　　“珏儿当日却有说要提亲，但珏儿要娶之人并不是萦儿。”
　　“你…”石风抬手狠狠地打在孟珏脸上，再欲抬手孟萦推门跑了进来，道“叔叔，别打了，孟珏是我的兄长，怎么可能娶我为妻呢？”
　　“萦儿？”石风看着跪在孟珏身前的孟萦。
　　“叔叔，君子不强人所难，难道您希望看到我们不幸福吗？”
　　“萦儿，叔叔正是希望看到你们幸福呀。”自从塞外回来，石风就觉得孟珏同孟萦的亲密已不再像从前一般，孟萦的眼神中，言语间，无不透着小女儿情思之意。
　　“那叔叔就不要让萦儿不幸福，也不要阻止哥哥去寻找他的幸福，可好？”
　　石风不语
　　孟萦像是对石风说，像是对孟珏说，更像是对自己说，“孟珏是我的哥哥，却不是我的良人。”石风摇头长叹，孟珏看着跪在自己身前孟萦的背影，感觉到胸口那处已经长久无知觉的地方开始莫名的疼痛。

　　孟萦站在莲花池畔，秋风过处，一片凄凉景象。
　　“我明日启程。”孟珏在孟萦身后道
　　“娶我，你仍旧无法得到你想要的砝码，是吗？”
　　“……”
　　“我知道你曾派三月前往西域找他们的下落。”
　　“萦儿……”疼痛的感觉再次回到孟珏身上。
　　“是啊，小风叔叔希望我离大汉越远越好，又怎么会把产业留给我呢？而你，隐忍那么多年，又怎会因为我孟萦而轻恩仇？即算是，只怕将来你也会为这悔恨终生。”
　　“萦儿。”
　　“孟珏。”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站着。
　　许久后，孟萦道“孟珏，我们真的隔的太远。所以即使我不停的呼唤，你不停的回答，我们却仍旧只能看到迷雾；即使我们曾努力的往回走，却不知彼此早已经擦身而过越走越远。
　　可是孟珏，你知道吗？纵然如此，我仍旧感谢上苍此生让我与你相遇，因为这是上天给予我的福分，即使福分，只到这里。”
　　“萦儿……”孟珏从来以为孟萦只是个众人呵护长大的女孩，她不会懂得痛苦，但在孟西漠过世后，一个在他面前全新的孟萦，让他发现自己从来都不了解孟萦，这样的认识让孟珏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但很快，他告诉自己，我的决定是对的，一定是对的。
　　孟萦始终没有等到孟珏的话，她深深地吸口气，转身抬头看着孟珏，微笑道“孟珏，明日我便不去送你了，我在这里等着你，等着你将我那美丽的嫂嫂带回来。”言罢，孟萦转身离去。
　　孟珏只觉风夹杂着那些声音从耳边吹过。
　　“调理了这段时间，小哥哥，你觉得怎么样？”
　　“小哥哥，请用茶。”
　　“小哥哥，你我可算是天地作合？”
　　“我是为了自己，我才不要孤零零的留在这个地方。等你寻人回来，我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孟珏，我叫你孟珏。”
　　“那叔叔就不要让萦儿不幸福，也不要阻止哥哥去寻找他的幸福，可好？”
　　“孟珏是我的哥哥，却不是我的良人。”

　　孟珏伸手在耳边紧紧的握住，就像要抓住那些即将呼啸而过的东西，却终是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