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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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当杨戬主动交出兵权的消息传到九仙山，太一教上下所有门人弟子无不弹冠相庆，齐称教主智谋无双。那驱虎吞狼之计果然奏效，虽不曾彻底将那杨戬扳倒，但如今他只剩下一个孤家寡人，又对天庭失去了信心，纵然他法力再过高强，也不足以对神教构成威胁。
“师傅果然足智多谋，就连那天界的第一战神也不是师傅的对手。”离凤激扬振奋，丝毫不掩饰心中的激动之情。
奈何神教教主的嘴角竟浮出一丝无奈苦笑，千算万算，终究不如天算，还是棋差一招。怎么也不会想到三公主寸心会突然出现，更不会想到他们的感情会如此之深，竟不惜为他揽去了所有的罪名。我现在真的不知道你是在救他还是在害他，难道你真的希望看到他困死在那个暗无天日的神殿之中吗？为了那所谓别人强加于他的责任将他逼进罪恶的深渊吗？如果你不曾出现，或许他现在已经离开了天庭，回到了灌江口，做回他逍遥自在的显圣真君，而现在他的处境比之从前将更加艰难百倍。更重要的是，他必然已经不在相信我了，甚至会因为你的牺牲而对我充满恨意。
在别人的眼中，我略胜一筹，而我耗尽心血所维系的那段脆弱的感情却彻底的崩溃了。机关算尽，到如今，赢了谁，又输了谁……
“师傅？”
“教主？”“您怎么了？”
众位门人弟子见自家教主不仅毫无喜色，甚至还有悲愤之情，不由得惶恐。
教主恍然回神，轻轻摆摆手“没事。”这段深埋在心底的情感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人知道，不是忌惮别人鄙夷错愕的眼神，更不是害怕别人诋毁议论的言语。只是不想给他因为这种事情而带来更多的烦恼。无法堵住悠悠众口，他的骄傲更不允许自己给予过多的护持。至于这帮弟子们，还是不要吓到他们吧。
“我们仍然不可掉以轻心，杨戬不是普通人，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尔等仍然要小心应对，切不可大意。”话到此处，真人又陷入了沉思，下一步该怎么办呢，本以为一击必中，便可与天庭放手一搏，谁知现在又出此变故，我是不是应该再去一趟华山，说不定还能挽回些什么。
西海海岸，两个人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也将成为最后诀别的地方。
听着耳畔那熟悉的怒涛，心绪同样激荡难平。
拥你在怀中，任泪水沾湿了衣襟。
离开那温暖的怀抱，抓不住的遗憾与过往。
望着你缓缓消失的背影，泪水湿润了眼眶。
至此，千年的羁绊，终成永诀。
（西海诀别，略……）
刚刚回到天庭的杨戬还不曾得到一刻的休息，就被宣进了瑶池，瑶池之内除了王母娘娘便再无其他人。杨戬知道，自己确实有很多事瞒紧，今日若不给出合理的解释，这个用寸心的自由换来的司法天神之位就真的要交出了去了，如果说曾经，这个位子上的责任重于泰山，那么现在，这个位子重于三界。可是无休无止的阴谋算计究竟何时是休。
“小神参见娘娘。”依然的恭敬沉敛之色，仿佛所有惊风电雨，痛彻心扉转瞬间都已化作过眼云烟，甚至都不曾在那颗冷硬的心上留下一丝痕迹。
娘娘看似随心的拨弄着身侧的一株瑶草，神色漫不经心，却尽显王者的尊容与威仪。听到杨戬行礼，竟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用一种极尽冰冷的平静与冷漠诉说着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但杨戬听得出，娘娘已然怒极。“杨戬，本宫没有想到你背着我居然干了这么多事，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
杨戬低头不语，沉默以对，娘娘精明的很，少说些话或许能够少露些破绽。
见杨戬不语，娘娘这才回过身来。“怎么？是没有，还是不想说？”
杨戬咬住有些干裂的嘴唇，仍然未吐一字。
“哼！”娘娘冷冷一笑，背对着他缓缓的走向宝座。“我原以为给了你高官厚禄，荣华富贵就能让你死心塌地，一心一意的替天庭做事，替本宫做事，没想到，你是一头喂不熟的狼啊！”
“小神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天庭着想，为娘娘着想。”
这时，娘娘的声音突然拔高，厉声训斥道“本宫让你上天为官是让你执掌天条，震慑三界，不是让你自作主张！”
杨戬深吸一口气，终是鼓足勇气说出了那句隐藏已久的话。“杨戬只想为三界众生做一些事，既忠于天，也忠于民。”字字铿锵，带着深深的情感与眷恋，坚定的吐出。
“忠于天就是忠于民！”娘娘尖锐愤怒的声音脱口而出。“你需要做的就是为了维护天庭的威严，让所有人都有所畏惧。”
杨戬不甘示弱，回敬道“凡间是天界的根基，百姓离心，根基不稳，威严何存！”略略停顿片刻后接着说道“凡间有句话，叫‘官逼民反’，杨戬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你这算什么？威胁吗？可是这句话还是让娘娘冷静了下来，语气也柔和了许多“这么说，你要不顺你的心意，你还是会反？”
杨戬躬身一揖，抱拳行礼“小神不敢，娘娘大智大慧，圣贤仁德，若能更加体恤天下万民，必将是苍生之福，三界之福。”
难得眼前这个整日里冷冰冰的权臣能够说出如此中听的话，娘娘心头的怒火顿时熄灭了不少。“今日在瑶池，你因何不同我商议就自行交出兵权？”
凝眸低垂，掩去情绪。“众仙咄咄相逼，喋喋不休，小神确实有些自顾不暇，力不从心。”
“有我在你怕什么！还是说你仍然有不敢让我知道的把柄抓在那些个神仙手里？”娘娘审视的目光紧紧的盯着杨戬，似乎要穿过那冰冷的外壳，洞穿所有真相。
杨戬心脏忽的漏跳了一拍，眼底的慌乱一闪而逝。随即抬眼，坚毅的目光迎上对方质问怀疑的眼神，十分郑重的回道“没有！”
娘娘略带嘲讽的冷冷一笑，似乎并不完全相信。“没有最好。既然你觉得力不从心，那我就派个人过去帮你。”
杨戬心头一震，不由得蹙起了眉头。派人？看来娘娘已经开始不信任我了，看来日后，我的处境只会更加的艰难。来不及反对，已经有人从瑶池外领命进来，拂尘轻晃，奴颜媚骨，一脸的谄笑的小人之色。
“天奴见过娘娘、真君大人。”
杨戬一脸的冰寒，缓缓攥紧的拳头依然无法压制冲天的恨意。怎么会是他？就在方才，自己为这个位置所付出的一切就险些毁在他的手上，如果没有他，寸心也不会替自己背下所有的罪名，永困于西海。你比那个所谓的太一教主还要可恨，总有一天，我杨戬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你们身为神仙，却与下界的邪教相勾结，对付我杨戬一个人，本君一时大意，错信奸人，才有今日失利。但如果你们认为我杨戬就此败了，那你们就错了，真正的好戏才刚刚开场，咱们拭目以待。
握紧的拳头缓缓展开，冲天的怒火掩藏在冰冷的外壳下，冷俊的外表已经恢复了平静。
“天奴，从今天起，你就随着司法天神去真君神殿报道吧，记住，要好好辅佐我们的司法天神大人，不然的话，我可不饶你。”娘娘的最后几字咬得极重。
天奴心领神会，急忙上前施礼回奏“天奴明白，请娘娘放心，天奴一定谨遵懿旨，极尽所能，辅佐真君大人。”
娘娘满意的点点头，别有深意的看了看杨戬。“不要让我失望。好啦，本宫有些累了，你们都先下去吧。”
“小神告退。”
“天奴告退。”
身心俱疲的杨戬不得不逢场作戏般与天奴一阵恭维寒暄，用世间难得一见的珍宝收买下这位上封派下的眼睛，然心中已经咬牙切齿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好不容易送走了这位难缠之客，真君神殿上下弥漫着一种难言的诡异和阴郁。
之后，真君对外宣称，说自己偶感小恙，闭门谢客，不参加任何朝会与盛典，从此托病不出。梅山兄弟随深感疑惑，却不敢多嘴询问。
此刻，偌大的神殿便只剩下杨戬一人，冰冷的俊颜双眉紧锁，孤独的身影萧索寂寞。他需要一人安静一下，需要重新梳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从一开始，自己就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紧紧的罩住，收网的绳索掌控在隐藏在暗处的一双手中。那双手将这张大网越收越紧，而自己却浑然不觉。自始至终，整件事都与一个人脱不了干系——逍遥散人，除了他之外，没有人知道我要发兵九仙山，而整个天庭以及太一教上下却似乎早已对此事心知肚明。只将自己一个人蒙在鼓中。如此说来，是他在骗我，他一直都在为太一教做事，只不过在我的眼前演了一出反目追杀的好戏！我杨戬精明一世，怎就一时大意，被他骗过！
我一直都在怀疑他，可究竟是什么时候，自己开始选择了相信。是那夜的知心表白，还是之后的酒后乱语。更加不可思议的是，他在我眼前如此放肆，我竟然不曾杀了他。还莫名其妙的完全信任了他。如果一个人的言语可以骗人，那他的眼睛呢？为何他的眼神如此真挚，让人不忍怀疑。或许就是那滴痴情的泪滴洗去了自己心中所有的疑虑。可是我选择相信的后果是什么？是将自己推向了绝地——这个世上究竟还有什么人可以值得我杨戬信任……
忽而想起那夜极尽疯狂的知心对话，杨戬紧抿的唇线浮出了一丝苦笑。眼眸看向几案上那略带灰尘的画轴，纷乱是思绪仿佛又回到了华山的望海亭。自那日这幅画被送来，就再也不曾看过，轻轻展开，细细摩挲那微微泛黄的纸页。真的不得不佩服那人细致入微的观察力，每个神态，每个动作，每个思想，几乎都跃然纸上。千年以来，难得有机会能像那日般逍遥畅快，终还是在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本以为遇到了知己，谁想到头来，竟是一场骗局。轻轻一声喟叹，道不尽思绪万千，茫然若失。目光无意中瞥到了画卷中的落款，一个遒劲有力的‘昶’字。面上所有的表情顿时僵住，脑海中忽然闪现老六曾经说过的话，那所谓太一教主的名字里似乎也有一个‘昶’字——犀利的眼神闪过一道慑人的寒芒，口中喃喃自语“或许，我真的该亲自确认一下——”
之后，杨戬单独叫来的眉山的老四和老六，对他们低低耳语几句。两人有些为难的面面相觑。“二爷，这合适吗？”
杨戬早知他二人必存疑忌。“如今你我已然被动，今日失掉兵权，他日就有可能失掉性命，我等兄弟岂能束手待毙。大行不拘细谨，大礼不辞小让，成大事者决不能有妇人之仁。”
两兄弟心头一颤，虽面带难色，但还是领命而去。
杨戬收起画轴，紧紧的攥在手中，幽深的眼底流露出无声的坚毅。这一仗就让我们公平的再斗一场，看最后，究竟鹿死谁手。
杨戬隐了身形，离开南天门，直奔华山而来，只是他没有去看望自己的妹妹，而是直接去了望海亭，以期能在那里寻到些蛛丝马迹。此刻自己正处于风口浪尖，众矢之的，还是不要给妹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才好。
人还未到，杨戬就已经听到了有悠扬的琴声传来，正是那日两人合奏的曲子‘织梦行云’只是心境大为不同，琴声穿空遏云，凄怨悠长，隐有伤怀之感。他居然还在这里，我倒要看看你今日如何给我一个解释。
杨戬凭空出现在亭外，琴声戛然而止，亭中的青衣人难掩心头的惊喜，迎出亭外。
“杨兄，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你一直都在这里等我？还是说你另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杨戬一脸冰寒，躲开对方过于殷勤手，冷声道“阁下难道就不该给杨某一个解释吗？”
散人先是一愣，随即了然的点点头。“杨兄是想问我九仙山的事吧。你我虽然早已谋划，但人算终究不如天算，入山之后竟被发现了行藏，一时未得脱身，不想因此连累的真君，在下实在愧对杨兄……”
“唰！”不及散人说完，杨戬的墨扇已经抵住了对方的咽喉，手上用力，带着十足的威慑让散人一阵心惊。“杨兄你……”
“你究竟还想骗我到几时？”冰冷的双眸闪着慑人的寒光，强大的气势足以让所有人胆寒。
散人双眉紧锁，故作惊疑。“杨兄何意？在下不明白？那日的变故绝非在下有意为之啊！”
握紧折扇的手越发用力，逼得他不由得僵直了身躯。杨戬一字一顿，十分清晰肯定的说着“本君是该叫你逍遥散人，还是太一真人，嗯——我的殷大教主。”
殷昶全身一震，脸色陡变。他知道了，他全都知道了，看来自己侥幸抱有的希望还是破灭了，早就该知道，杨戬是何许人也，又怎么可能一直瞒下去。只是，你我不能真心相对也就罢了，为何一定要逼着彼此兵戎相见。
见对方没有说话，杨戬冷冷一笑。“那日在九仙山上，殷教主镇定自若，巧舌如簧，侃侃而谈，怎么今日反倒无声了呢……”
痛惜的双眸迎上对方怒极的眼神，心中泛起层层酸楚。说出话的更有一种自暴自弃的意味。“既然杨兄已经知道了，在下还有什么可说的。”
“果然是你！”杨戬面色更寒，仿佛瞬间蒙上一层寒霜。“杨某本来并不确认，只是出于怀疑才出言试探，不想果然是你。哼！殷教主果然智勇双全，令人佩服啊！”佩服二字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
殷昶懊悔不迭，怎么就自己露出了把柄，早知道就抵赖到底了。终是在天庭混迹太久的人，果然不可小视。“我……”咬咬牙，终于还是鼓足勇气说道“其实，我从未想过要骗你，我对你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的……”
“够啦！”杨戬已经失去了继续听下去的耐心，眼前之人太会蛊惑人心逢场作戏，再听下去，自己恐怕又会下不去手杀他了。“我记得你曾经口口声声说过要帮我，愿意永远选择站在我的身后。那个时候你让我很感动，我也很感激你，可是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你之所以要站在我的身后，就是想趁我不备，从背后给我一刀。呵……恭喜你啊，你做到了！”杨戬越说越气，握紧的拳头已然暴起青筋，隐隐发抖，悲愤的怒火染红了双睛，血丝勾连牵绊。你们怎么对付我杨戬都无所谓，但我不许你们伤害我身边的人。
“不！”殷昶极力的反驳着“不是那样的！”丝毫不去顾及抵在咽喉处的墨扇，上前迈出一步就要解释。“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你，我之所以这么做只是希望你能够离开天庭，离开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墨扇的力道丝毫未减，殷教主白皙的脖颈上已经有滴滴血珠渗出，染红了雪白的里衣，潇洒的青衫，然而他却好似浑然不觉。“还有就是——我真的不想与你为敌。”
“哼！杨戬并非三岁孩童，你也不用再为自己的野心寻找借口。你无非就是要借助天庭势力除掉杨戬，然后再率领手下门人为祸三界众生，杨某绝不会让你如愿！”字字铿锵，掷地有声，已经昭示了不可动摇的坚定与信念。
殷教主痛苦的闭上了双眼，难以抑制的胸口剧烈起伏，外罩的青衫隐隐发颤，纠结的眉心拧成了突起的丘陵。良久，终于再次睁开了双眼，痛苦的哀怨变成了阴鸷的犀利。“我说的都是真话，你到底怎样才肯相信我？”
“哼！”冷笑“殷教主巧舌如簧，杨戬不敢轻信。”
“啪！”殷昶的手一把扣紧了杨戬握紧折扇的手，力道之大简直难以想象，只恨不能要将他的手骨捏碎。杨戬一时未曾防备，竟被他抓了正着，怔愣之余想要抽回，却被攥得更紧以致未能如愿。他真的不不要命了，尽然敢在本君面前如此放肆。想到这里，杨戬左手抬起，立掌攻出……
殷昶瞳孔皱缩，却不闪不避，厉声吼道“听我说！”
杨戬的手就这样生生顿在半空中，缓缓握成拳，不甘心的放下。
殷昶退去了往日狡猾戏谑，不见了平时的潇洒从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霸气的残酷与狠厉，是一种君临天下的王者的冷酷与决绝。一袭青衫就在杨戬的眼前渐渐变色，换成了大红色的血色外氅，在崖顶的山风中飞扬飘荡，猎猎作响，如愤怒的火焰，似曝血的残阳，在白云之巅喷薄吐信，在群山之岭傲然荡漾。
“杨戬，我真的不明白天庭那个如此黑暗的地方究竟有什么值得你要这样为之坚守。别忘了，他们都曾经是你的仇人，我不相信你真的能忘却那段仇恨，以身侍君。更何况你现在并不如意，玉帝防备你，王母利用你，同僚陷害你，爱人唾弃你，妹妹怀疑你，兄弟反对你。这样的境遇难道还不足以让你放弃吗！”教主越说越气，已经难以抑制的在浑身发抖。“杨戬，离开天庭，你同样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无论你是要报仇，还是要守护三界，太一神教愿意做你最大的后盾。”
“哈哈哈……”杨戬在笑，可是却笑得如此苍凉悲壮，仇恨，仇恨是他心中永远难以平复的伤痛，如果可以，我情愿当年就死在天庭的追杀之中，陪着父亲、母亲、大哥，一家人在一起，再也不分离，再也不必面对世间的所有一切是是非非，阴谋算计。可是，这个世上没有如果，我活下来了，而且拥有了无上的法力，也同样拥有了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我是平凡的一个人，我可以选择放弃，可是，我还有妹妹，还有兄弟，还有那些等待守护的无辜众生。三界不能乱，我不能因为自己一人就将所有的人推进痛苦的深渊。更何况像你这种只懂得欺骗和杀戮的人有什么资格，有什么立场，有什么能力与我说这些！“你说的这些你自己相信吗，殷昶，纵然你能骗尽天下人，你也休想再骗过本君。”
殷昶手上一颤，终于还是收回了手，声音也弱下去了许多，带着几许悲凉，无奈和萧索“杨戬，或许你不相信，纵然我殷昶骗尽天下人，却独独不会骗你。只要你想知道，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有关我的一切。”
握紧折扇的手轻轻一颤，不由自主的放了下来。心中的疑惑却越发的深沉，作为对手，作为仇敌，他有必要一定要争取自己的信任吗，他有必要同自己说这些吗？还是说他另有什么阴谋？不想听，只是因为不想再被欺骗，想听，更是因为出于对他的好奇。想要更多的去了解。毕竟，更多的时候，对手才是这个世上最了解你的人。
“殷教主连姓名都要隐瞒，你的话能信吗。”不是询问，更似讥诮的冷讽。
殷昶没有反驳，只是淡漠的轻轻一笑，转过身去，面朝连绵起伏的云海，恰似刚刚羽翼丰满的雏鸟向往足以展翅翱翔的蓝天。回过头来，嘴角微勾。“信与不信，何不等在下说完，杨兄再下结论不迟。无论结果如何，即便今日死在杨兄手上，在下也死而无憾，毕竟，子昶欠杨兄一条性命。”
杨戬站的笔直，徐徐的清风撩动微卷的发丝，曼舞飞扬，恰如此刻的心绪，平静中带着凌乱，坚定中隐含不忍。从对方既不符合常理的言语举动，杨戬捕捉到一丝异样。一种不可思议的悸动。心中暗暗苦笑，怎么自己也学会了庸人自扰。我真不知，你我之间除了那所谓的救命之恩外，还有什么会让你如此处心积虑的要让我去相信你。我不觉得我的信任对你来说有那么重要，至少你的逢场作戏让我心有余悸。
就在杨戬沉默之时，教主已经开口。“我本是商王朝武乙帝之四代直孙，纣王之堂弟。”
此言一出，杨戬并未觉得吃惊，因为从他的姓氏上便可以猜到一二。
“自小生活在钟鸣鼎食之家，皇亲贵胄，富极荣华！母妃早亡，父王宠极，生性顽劣，恶行累累，不服管束。”话到这里，教主竟然轻笑出声，嘴角挂着几许玩味幸福的弧度，更是有些感慨。
“十二岁那年，我陪着父王一起随纣王前去女娲宫祭拜。我嫌祭祀礼仪太过繁琐无趣，就一个人溜了回来。父王回来后并未怪罪，只是长吁短叹，愁容满面，只言大商危矣。而我当时年纪尚小，不明白父王因何发愁。后来父王执意要送我去学习法术，只说就算不能扭转局势，也可保住自身性命无虞。我却因贪恋舒适富贵的生活，死活不愿。后来父王怒极，将我一顿好打，直接将我绑送进了阐教。”无不惋惜的别过头去，望向那归林的倦鸟，心却始终没有归宿。“当时我还对父王有所怨恨，现在却再也寻不回当年的温情了，原来，能被打，也是一种幸福啊。”
情之所至，闻者动容。同样对少年回忆充满眷恋的杨戬，眼底也闪过一丝异样的亮光，眸光黯淡，神彩涣散，即便倔强坚强如斯，清明的眼底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汽，鼻翼颤动，隐隐泛酸。
“这样算来，你我还算是师兄弟了。呵——极不情愿的拜过师傅后，就总是找机会，企图逃下山来，可每次都被抓回。我行为恶劣，不思进取，师傅师兄们心生厌烦，颇有微词，将我化为异类，后来终于忍无可忍，将我一顿重罚，一个月都不能下来床。后来就再也没敢企图逃跑，只是心中排斥，法力修为没有丝毫进展。”
听到这里，杨戬不禁莞尔，看来他小时候也顽劣的紧，不知是哪位师叔师伯收了他做徒弟，定是头疼不已吧。
“你既有意隐瞒，为何不将姓名一同改去，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留下破绽。”
殷教主苦笑着摇摇头。“不知杨兄可曾听说过‘天命玄鸟，降而生商’，简狄吞玄鸟卵子而生契，遂商族以‘子’为姓（纣王：原名子辛），后商朝建立，迁都于殷，才有殷姓。在下以子昶为名并无不妥，当年逃亡之时，亦曾将此名沿用千年。我虽桀骜叛逆，恶行累累，但终做不出背祖忘宗之事。更何况，姓名乃父母所赐，岂敢轻易改动。”
家族的荣耀与屈辱已经在他的记忆里打上了深深的烙印，为了重塑这份事业的辉煌，他可以将自己逼死，也可以让自己浴火重生，他可以在逆境中苟延残喘，也可以在屈辱中忍辱负重，他可以强悍到看似无坚不摧，也同样会脆弱到独自黯然垂泪。
同样的傲性在两人之间无形的契合，默然无语，却感同身受。
回忆还在继续，之后的故事才能算作真正的走入正题。“后来真的有一天，姬发小儿在凤鸣山起兵了。姜师叔怀揣封神榜登台拜相，举兵伐纣。虎牢关，汜水关，界牌关……连连失手……我王朝将士也纷纷为国捐躯。明明是一场凡间的征伐，却因为有了神仙的加入而让我大商王朝不堪一击。一路之上，他们过关斩将，势如破竹，铁蹄之下，哀鸿遍野，腐尸饿殍，白骨如山，血流成河……”殷昶缓缓的闭上了双眼，似乎不忍去想，也不敢再想。“看到了山下的惨状，我第一次有了想流泪的冲动……”
杨戬也缓缓的攥紧了拳头，同样的经历，同样的杀伐，他又怎么可能会觉得好过。没有人可以违背上古大神的意志，没有人……
“师傅、师兄奉元始天尊之命下山助武伐纣，临行之前，师傅命我指天发誓，绝不能助纣为虐，以抗王师，否则就要遭受雷火罡风之苦，形神俱灭。”握紧的拳头骨节咯咯作响。“这种事情，杨兄想必已是司空见惯了吧，我那侄儿殷郊不就是死在天犁之下吗。身首异处，惨不忍睹，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当年又何必要救！既然儿子已经放弃了对父亲的怨恨，身为师傅，为什么还要逼着他们反目成仇。以死相逼，逼他对抗自己的父亲，逼他背叛自己的家族，人伦何在，天理何在，难道以子杀父，以臣弑君就是你们所说的天道王师！纣王固然残暴无道，可你们的所做所为又比他能好多少！只是我商王朝对不起死去的比干皇叔，也对不起饿死首阳山上的伯夷、叔齐……”
颤抖的双肩，纠结的眉目，愤怒的眼神，出来冲天的怒火与恨意还有什么能形容他此刻的心情，有些情感，有些事情，没有亲身体会是无法想象的。杨戬想要辩驳几句，但终究没有开口，同样是家族的灭亡，自己的伤，自己的痛与他相比，只多不少。
“恨极的我不想发誓，却又无法忤逆自己的师傅。情急之下，我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大叫一声，口吐鲜血，昏迷不醒，佯装突发恶疾，终于躲过一劫。无奈之下师傅师兄只得将我留在山中养病。”
杨戬微微惊愕，不想他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心智和谋略，也难怪他做起戏来竟会如此的逼真，竟连自己也骗了过去。什么知心，什么痴情，通通都是骗人的鬼话。可这又怪得了谁，如果没有欺骗，他恐怕根本活不到今天。
“后来，我也下了山，第一次看到了战争，第一次看到了杀戮，第一次有了想要和人拼命冲动……我的热血在奔流，我的心在哭泣，可是，我又该找谁去拼？是那些誓死保卫商王朝的将士，还是自己的同门师兄？你知道吗，那时候我真的很痛苦，可是，我最终还是选择了自己的家族。因为在我的身体里，流的是商族皇室的血液，任何人都可以背叛大商，惟独我不行，因为，那不仅仅是我的国，更是我的家！”
家——这个字眼再出触动了杨戬敏感的神经，早在两千年以前，自己就已经没有了家，为了这个家，他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可惜，即便是身为神仙，有些事也无法改变。家——恐怕以后都不会再有了……就让他永远封进自己的记忆吧。
殷昶默默转身，似乎不想让杨戬看到他有些失控的情绪。“离开阐教后，我就投奔了截教，从此，我也就成为了师傅师兄们眼中的叛徒。背叛师门，欺师灭祖，罪在不赦，再次相见，没有了同门之谊，他们只有四个字送给我——‘替天行道’。我只能勉强在截教的庇护下谋求一丝生机。”
对于这个师门叛徒，杨戬恨不起来，因为在他的意识当中，一个人，无论他为自己的家做什么，都无可厚非，都是值得原谅的。更何况以他当时的微末道行，根本不足以对任何人构成威胁。只不过也是个可怜的人罢了，可这一切又能怪得了谁，怪只能怪他生在皇族，怪只能怪他为什么要姓殷……
再次回转身来，殷昶开始正视杨戬的眼睛，复杂的眼神总是让人琢磨不透。“第一次在战场上见到杨兄，我为之深深的惊艳，震撼。惊艳于杨兄的智谋无双，震撼于杨兄的勇武狠绝。可是！我更恨你——因为你的原因，加速了我王朝的灭亡！”清澈的眼底泛出了水光，别过头去，强睁着眼睛，不肯流露丝毫的脆弱，面部僵硬的肌肉倔强的扯出笑容。“但是我不怪你，因为这不是你的错——毕竟，各为其主……”
就在这一刻，杨戬忽然觉得有那么一丝愧疚，无法直面眼前这个人。封神？封的谁家神？又亡的是哪家国？大势所趋，谁也无力扭转……我的双手沾满血腥，我也会在寂静的深夜自噩梦中惊醒，可是人活着，就必须要学会残忍，战场上，哪怕我有一丝的犹豫，我今天就不可能站在你的眼前，我有我的亲人，我也有我想要守护的东西，所以——我不能死，就当是我欠你们的吧，如果想要报仇，尽管来吧，我依然不会手软！
“万仙阵后，有的魂飞魄散，有的魂魄无依，有的贬为坐骑，有的填入海底，最好，也不就是上榜封神，修为再难精进，我却因为法力低微，未能入阵而逃出生天。狼狈不堪的我逃到了碧游宫，求见通天教主，我苦苦哀求，求他帮我。但此时的通天教主已经被洪钧老祖逼得服下了毒药，自顾不暇。我几乎崩溃到了极点，只想以死解脱。可是通天教主救了我，并对我说了一句话——求人不如求己。我一直谨记在心，临走之时，他又送我了一只木盒。”
或许就是当年通天的那句话和那个木盒造就了今日的神教教主，不愧是师叔祖，纵然早已形神俱灭，也可以撼动乾坤啊。
“朝歌城被攻破后，纣王自焚鹿台。而我的父王没有等到我见他最后一面，就走进了火海，父王的身影瞬间被大火吞噬，就此——以身殉国！”再也无法抑制，泪水夺眶而出。这个世上能有什么事情能比亲人的逝去更加让人难以承受。紧咬的双唇，紧闭的双眼，强行压制的抽泣，只有泪水在肆意横流……
杨戬不自由自主的向前迈出一步，想要去抚平他的伤口却发现自己也已经痛的无法呼吸。只有同样经历过丧亲之痛的人才能体会彼此之间的心情，有些伤是永远无法平复的。对一些人来说，将伤口生生撕裂，暴露在阳光之下，是何等的残忍。而自己在无意中触碰到了彼此都难以释怀的伤痛……自己的母亲被十日晒化，他的父亲遭烈火焚身……无泪，但心在滴血……无声，但心在嘶喊……不动，但坚韧的信念却一直在抗争……
“当时……若非身边人死命阻止，我已冲入了火海。”声音嘶哑沉闷，带着微微的颤音。“我不知道自己后来是怎样离开朝歌城的，因为那时，我已昏厥！”
同样是痛彻心扉的血泪史，自己在无形当中已经充当了逼到他国破家亡的侩子手，如果说纣王残无人道，人人得而诛之，可他究竟有什么错要背负这样的痛苦和仇恨……只因生在帝王家，只因那无法割舍的亲情，只因那无法放弃的执念。
“后来我才得知，父王在临终前还是给我留下了一句话——活着，再难也要活着，只有活着，你才能有希望，大商才能有希望！”双拳死死的攥住，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抓住足以让自己活下去的希望。
活着——就像母亲临终前最后的叮嘱，二郎，不要难过，死亡对于母亲来说是一种解脱，但是，你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保护好你妹妹……母亲空洞的眼神黯淡下去，再也听不到自己声嘶力竭的呼喊——捧着那半块心形的石头，天地间一片黯然，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痛苦和仇恨将单薄的身躯填满，冲天的怒火只愿将天地一同毁灭……自己毁天灭地，劈死了九日，也算是为父母报了仇。可那时的殷昶却是法力低微，别说报仇，恐怕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那时，我才明白，父王当年逼我修习法术的苦心。我懊悔于当初的怠惰与执拗，但一切都为时已晚，如果当时我有杨兄一半的法力，或许父王就可以不用死了……”
如果当初我听从了师傅的劝告，不去强行劈山，或许，母亲就不用死了……
殷昶一声轻叹，指尖抹去了眼角的泪痕，毅然恢复了坚毅。“从那之后，我成了商朝的余孽，天下的罪人，阐教的叛徒……人人得而诛之，天上地下竟无我殷昶半点容身之地。为了保住我，身边人的相继被杀，唯独我还活着，因为只有活着才有希望，这也是父王的期望！”
是啊，只有活着才有希望，活着已不再是件简单的事，它是一份意念，一种坚守，一项责任……活着再也不是为了自己……
殷昶低垂着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为了躲避追杀，我亲手毁掉了自己的容貌，毒哑了自己的嗓音，砸断了自己的一条腿，烧伤了自己的一双手，并在这副残破的躯壳上下了血咒！直到，再也没有人能看得出我的本来面目。”
什么？杨戬暗惊，没想到他在神教中丑陋狰狞的面容竟是拜他自己所赐。没想到他对自己可以下得去如此狠手，更没想到他是如此狠绝的一个人。一个人的意念仇恨一旦被激发，那他的力量，意志真的可以大到可怕的程度。
“从那之后，我就以这副让人恶心的躯壳整日徘徊在镐京（周朝都城）城外。每日以乞讨为生，污泥为伍，忍受着所有人的厌恶，唾弃，鄙夷，侮辱，以及怜悯。与狗争食，与天抗争！在所有人眼中，我是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疯子，是可以被所有人踩在脚下任意凌辱践踏的烂泥。那时，尊严与我不值一文，我所能做的，就是活着，再难也要活着！我以乞丐的身份掩人耳目，暗中修炼法术，以期东山再起，重掌乾坤。”
可怜之人终有可恨之处，当然，可恨之人亦有他可怜之处。如果不是因为经历了这么多的苦难，他又怎么可能会成为今日的太一教主！
“时间过了很久，久到让所有人都失去了对丧家之犬追杀的兴趣，久到大周王朝一步步走向败落。我也终于寻回了那丧失已久的尊严。直到有一天，我去了西山，潜心修炼法术，但终因急功近利很多次都险些走火入魔，而且还伤到了筋脉，这就意味着我曾经为之付出的所有努力都将付诸东流。但这个时候，恰恰是因为你的出现，挽救了我。千年以来的苦难让我学会了冷漠，学会了残忍，学会了冷血，看见你，想到了封神之战的血腥，我本以为自己将必死无疑，没想到你却救了我……我恨过你，但是那一刻，我却幸福感动的想要落泪，因为你是千年以来唯一真心帮过我的人。你没有嫌弃我，你没有鄙夷我，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存，我的眼，我的心，我的身体已经被你的身影，你的温度，你的话语给填满了……那时我就暗暗发誓，此生若能再见你一面，我，死而无憾！”
杨戬全身一颤，缓缓的握紧了拳头，别过头去，不敢正视他的眼睛。不想当初自己的一念之仁竟会让他感念至此。面对如此直言的表白，自己的心有些慌，有些乱，有些不知所措……或许，他真的没有想过要伤害我，只是因为自己的执念和仇恨让他徘徊在两难之间，才不得不出此下策。但是，如果你不放弃自己的执念，那你我终将难免一场对决！
“经脉打通后，我的法力精进一日千里，终于取得大成！从那之后，我就开始策划自己的兴国大计，不仅仅是人间，还有天上！我要为我两千年来所受的苦难讨回说法！我要让所有逼我至此的人付出代价！我倒要看看，没有了上古大神的操控和暗中相助，你们还能如何！”殷昶双目尽赤，青筋暴起，极力的嘶吼着，发泄着，狂乱的发丝在空中乱舞，如一头暴怒的狂狮，显示他身为万兽之王的威严和霸气！
杨戬一言不发，突然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去反对他，无论是换做任何一个人，拥有这样的经历，也不会就此干休，但自己终是不能坐视不理。
“我广收门徒，壮大教廷，对上，我谨小慎微，收敛野心，对下，我广施恩惠，收买人心。太一教在风雨飘摇中艰难的前行，但至始至终，我都没敢去见你，一是因为你成为了司法天神，而我注定要逆天行事，我不知道以后该怎样去面对你，二是因为我的面貌狰狞丑陋，复颜之术没有练成，不愿让这副残破的躯壳呈现在你的眼前……”
后来，当你设计好了一切，当所有时机已然成熟，你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你不愿伤我，却又无法放弃自己的执念，而我，也同样无法放弃自己的责任，为了这个位置，我已经付出了太多，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殷昶突然抓住了杨戬的垂下去的右手，惊得杨戬全身一颤，慌乱无措的对上对方炙热诚挚的眼神，杨戬呼吸一窒，竟忘了抽回。“说了这么多，我只想告诉你，我对你是真心的，我可以骗尽天下人却独独不会骗你，我可以对你坦诚以待，也可以为你减少杀戮，我只希望你不要再逼自己，放纵一下，为自己而活，就算是我求你……”
杨戬缓缓抬起左手，指尖用力，推开了对方火热宽厚的手掌。犹豫不忍的别过头去，不敢再看他，微颤的双唇，滚动的喉结，昭示了主人此刻纠结纷乱的心绪。“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杨戬当年救你，实乃无心之举，殷教主不必如此挂心，杨戬承受不起……”
殷昶炙热的眼底隐隐泛出泪光，坚强的意志难掩心底的脆弱、痛惜与失落，不甘心的再次回握住他的手。“你在逃避！我没有奢望你能回应我，接受我，我只求你，顺应自己的心，放彼此一条生路……”
杨戬咬了咬有些干裂微紫的薄唇，终于鼓起勇气，用一种近似平和却冰冷的语气劝解着。“放手吧，做回你的太一教主，不要做出危害三界的事，也请你不要让我为难。只要你肯罢手，杨戬绝不会再与你作对……”
殷昶终于颤抖着，恋恋不舍的松开了手，痛苦的闭上了双眼。声音发颤却带着不容质疑的决然。“不可能！除非我死了！”豁然睁开双眼，清明的眼底闪烁着晶亮的光芒，话语中带着不容抗拒的坚定。“要么杨兄现在就杀了我，否则，我绝不会放弃！”
“你！”如果说先前因为欺骗，我对你恨之入骨，恨不能将你杀之而后快，但现在，当我知道了一切，当我面对一个与自己拥有同样痛苦经历的人，竟是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你这是在逼我！”恨恨的低吼，一向冷静自持的自己却在他的面前数次失控。
“你又何尝不是在逼我？”淡淡的笑容爬上嘴角，却带着继续苍凉与苦涩。“我自命逍遥散人，只是因为此生最大的梦想就是能与心爱之人携手山林，再不问三界的是是非非……但这一切与我来说根本是不可能的，或许这一天真的要等到改天换地之后，或许这一天永远不可能等到……除非那个他，真的愿意放弃身上的责任，与我携手同游……”深切的目光望着杨戬，似期待，似眷恋，似不安……
杨戬默默转过身去，无言以对，有的承诺，有的情感，自己承受不起。这算是无声的拒绝，这也算是最无情的回应。
苦笑——这间所剩下的只有苦笑，明明早已知晓的答案，为何还要自取其辱，你究竟还在奢望些什么，奢望他出于怜悯同情而给出的一个不忍的回眸……
就在殷昶绝望的想要逃开时，杨戬忽然开口。“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回头，然而眼底的光亮瞬间又黯淡下去，无奈的回道“没有。”
“如果你今天死了呢？”鼓足勇气，终于还是问出了那句话。
殷昶没有丝毫的惊惧与慌乱，只是格外平静的说着好像与自己毫不相干的话语。“那对我而言，只能算作一种解脱。无论是今天，还是以后，我只希望能死在杨兄的手中。”
杨戬没有回头，只是下定决心说出了自己的决定。既然已经伤痕累累，又何必在乎多出几条疤痕。你这样一意孤行只能自取灭亡，或许，毁掉你的心血，才是挽救你的唯一办法，哪怕你会对我恨之入骨。“我今天不会杀你，但我会极力阻止你要做的事。”明明有更好的办法来了断，而自己却偏偏放弃了，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任性，千年来，自己始终保持着清醒，这次，就让我任性一回，好吗……
殷昶凄惶的笑着，至少他的心里还是有自己的，至少他的心已然被自己打动。点点头，足够了……“但愿你我再次相见，不会是兵戎相见。”
杨戬终于回过头来，四目相对，难以抑制的胸口剧烈的起伏，低垂眼帘，掩去所有的情绪，毅然转身，不再有一丝留恋，道了声‘告辞’，便决然飞身而去。
望着心爱之人远去的背影，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一片灰败的苍茫……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真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