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玲珑骰子安红豆（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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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阿寰来到鬼界，潜进王城，找到了顾宜念。昆仑之上，他被我伤得不轻，卧在塌上修养。我没有多说什么，只问他要那几万孤灵，他见阿寰站在我身旁，心下也已明白了大半，让俐绫取来魂瓶，交到我手中。
俐绫握着我的手不肯放，她问我要拿这些孤灵做什么，我用力推开她，笑着说：“去问你的夫君便知。”
从王城出来，一直在旁冷眼旁观的阿寰便忽然说：“你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我看他一眼，并不说话。
来到血河池畔，我打开魂瓶，催起念力，缓缓将孤灵牵引进血河池水。
顷刻间，深红色的血河池水搅起轩然大波，无数白影自水面掠过，它们发出如风一般的呼啸。那些走在黄泉路边的生魂被水鬼拖进水中，他们凄厉不堪的尖叫引来更多的孤魂野鬼，失了心智一般往正在沸腾膨胀的血河池水中跳。
头顶的阴霾越压越低，脚下的地面也开始剧烈颤动，我受伤的的肩膀开始不断地往外涌血，被我牢牢按住，口中符咒并不停。等我将魂瓶里的孤魂全都倾注到血河池底，池底的力量已经积聚到了极限，龙尾那柄龙脊剑中的元神不日就该被这股力量冲破，答应阿寰的第一件事我做到了。
当我把魂瓶丢进血河池之时，我有过一刹失神，质问自己究竟有没有做错，若是师父还活着，他可会怪我是非不分，任性胡为？下一刻，我却笑了，抹去荒唐的泪水，告诉自己，这世上没有如果，他真的死了，那我也就不在乎了。
“丫头，你当真是疯了吗？”远远地，无相的声音自上方飘来，语气中满是愤怒与震惊。
我自是料到无相会来，他是天君派来镇守血河池中龙脊剑的人，他不来，我倒还有些遗憾。我抬目，冷冷看着他自云头跃下，我呵斥他站在原地，不许靠近。
我正视他的眼睛，告诉他：“天君要为他所做的事付出代价，血河池底的龙脊剑不会是我毁掉的唯一一柄龙脊剑，我会去东海大壑，若是有人想阻止我，我在那里恭候大驾。”
无相的手已按上了自己的兵器，他明明知道我已不是当初那个懦弱无知的白执素，却还妄想能够劝服我：“丫头，就算你怨恨所有的人，也不该如此逆天而行，你今日所作一切，不过是仇恨蒙蔽了心智，等到有朝一日，你幡然醒悟，看到天下大乱、生灵涂炭皆是因你而起，你又该如何弥补？人死不能复生，若是老幺在天有灵，看到你是这样为他而活，他可会死得瞑目？”
我一字一顿地警告他：“再多说一句，我要你的命。”
他目光闪烁，面露悲色，“我明白如今的你与从前不同，可你依然是我认识的那个白执素，老幺的妻子。我和老爷子都不希望你做出违背天命的事，我们不希望你最终选择的那条路会葬送你的性命。”
我说：“不如今日便讲清楚，誉婓死后，我与神农家再无瓜葛。你们无情无义，弃骨肉兄弟于不顾，岂不知比之天君，我此刻更加怨恨于你们？”
无相的眼神躲闪，他的内疚如扎在我心头的一根刺，我拔不掉，只能让它在以后无尽的岁月中，隐隐作痛。
我恨阿沅绝情，亲手夺走师父的命，我更怨神农冷情，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死去，我怨恨天下众生，容不下我一个小小的愿望，我告诫自己，我谁都不能原谅。
“你今日所为，伏羲又怎会不知，你与他渊源太深，他定不会放过你。”
我冷笑，“伏羲？他容不下我，我便不能活？你们神农家的男人当了几辈子的神，从来就没有反抗过伏羲，这么些年了，你们大概都忘了自己也生于洪荒的大神，本就无所畏惧。
伏羲在你们眼里早就成了天，天命不可为，不正是你刚才放在嘴上的吗？但我告诉你，在我眼里，伏羲不过是个无情无义的怪物，我违背的只是一个怪物的话，我不怕他，也不信什么天命，我是神，有权决定我想要做的事情。我说的话，于我，就是天命。”
无相一愣，目光中透着某种悲戚，如同看怪物一般看我，他手中的剑提起又放下，他长叹一口气，转过身去，他说：“白执素，以后你的事，我再也不插手。”
明知他是有意放我，“谢谢”两个字我说不出口，而他则决绝般地转身，化成一缕清风，消失在了我的眼前。
转过身去的时候，我发现阿寰正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我。我从他身边擦身而过，说：“我们去东海。”
出人意料地，阿寰停在原地不动，他沉默不语，漆黑的眼睛如鹰一般审视我，随后他挑了挑眉，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说：“你果然不一样了，有意思。”
我撇头看自己的伤势，半袖的血渍显得触目惊心，施了个法术将衣服弄干净，抬头，装作什么也没听见，直视阿寰的眼睛，问他：“可以去东海了吗？”这句话没有征求他意见的意思，只是提醒他什么才是我们现在该去做的，说完便自己驾了云，前往东海大壑。
东海大壑，本是少帝所统少昊之国，后天君下凡尘历劫，少帝接管四海八荒，便将东海托付于神农二子仓卓，同时代为守护龙背所在的的第二柄龙脊剑。
东海浩瀚，含有人迹，眼前的山峰云雾缭绕，如悬在天与海之间的一柄巨大长剑。山前有一座直达山腰的巨大石像，无数青鸟凤凰环绕其侧，发出清脆长鸣。还记得当日陵炎与烛九阴苦斗十日，烛九阴始终难以驯服，后来有一个叫陌笙的上神牺牲自己，将烛九阴暂时押于东海，才让陵炎将第一柄龙脊剑插入龙脊，封印了烛九阴。眼前的巨大石像，便是当日的上神陌笙身躯所化。
我叩了一道咒法海水分开两边，如两条巨大的长鞭，甩向伫立在前的伏羲石像。石像顷刻间便被拦腰截断，腰以上的部分直接倒进海水中，引起数十丈的海浪。一时间沙粒漫天，如一个在不断膨胀的巨大圆球。惊慌失措的瑞兽祥鸟散作一道道绚烂的金光，朝着四面八法扑去，我被金光刺得睁不开眼，耳边能够听到海浪翻腾的巨大声响，那是天地动摇的声音，震得我心头微颤。
腥咸的海风打在脸上，有些疼又有些凉，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阿寰已站在我身边。他将我散乱的长发挽了一挽，靠在肩头，我微微转头，恰巧对上他柔柔的眼，黑如漩涡，探不到底。
他说：“当心仓卓。”
我别过头，说：“他不及我，我等着他来，祭第二柄龙脊剑。”
我的话音刚落，风声便停了，堆积的沙尘散开，山峰之上，立着手执白羽扇的仓卓。我卷起衣袖，耐心系好，等口诀默念好，双手朝阿寰身前一转，他惯用的长戟便已到了我的手中。
鱼燕翻身，手腕一旋，刀锋顺势劈了下去，一道耀眼的白光依雷电之势向仓卓劈下。仓卓的白羽扇扇出几道狂风，勉强挡去我的一些攻势，他脚下的山巅颤动，致使他微曲着身体。长戟从背后旋到左手，横刀劈去，一道白色的口子，又快速转到右手，口中怒叱一声，指天劈下。
两道强光交叠在一起，眼看就要将仓卓的身体穿透，一个黑影却在此时迅速飞向了他。光华耀眼，晃成一道道绚烂的白圈，无相的胸口被穿透，他的身体抖了抖，抬起头，隔着云看我。
为什么要来？我不想杀你。
他依着我的目光缓缓跪下，一双空洞的眼睛始终呆呆地看我，他的身体已开始飞出银白色的光芒，那是他的元神，开始散了。手上的长戟落进海里，我挪不开脚步，鬼使神差般探进衣襟，才想起结魂珠我已交给了黎谌。奋力跨前一步，颤抖的双手刚刚伸出去，却被握住，阿寰说：“别耗费修为救他，用他的元神祭剑，正好。”
仓卓扶着无相，元神碎片如发着微光的蒲公英一般飘散在他们四周，此刻的龙脊剑是一个巨大的漩涡，将碎片悉数吸了进去。一道极目的光亮，剑身中迸发出强大的力量，刹那间，山峦倾塌，海水翻腾，巨大的海涡将方圆几十里的海岛吞没，无数生灵化作荒魂孤缕，漂浮在海面，如婴孩般的嗓音飘在耳畔，如泣如诉。
我看到蔚蓝海水之下的龙背，如水蛇般狂舞，那呼啸而过的海风似神龙积蓄十余万年的愤怒之吼，它已在地下沉睡太久了，它想重新跃入云端，将万物生灵踩在脚下。气力被抽丝剥茧，心也像是被抽空了一般，我茫然地看着底下所发生的一切。
我的手被阿寰牢牢抓住，他将我拖出东海，他黑色的眼睛里有炙热的火焰在燃烧，转瞬又灭了，他淡淡道：“神农鼎之事容后再说，我们回蜀海。”
我甩开他的手，四目相对，我看他眼中倔强而脆弱的自己，咬牙告诉他：“不，我现在就去毁掉神农鼎，他们挡不住我，我不在乎谁死谁生。”
“你现在的样子简直和死了没什么两样！”
我怒吼：“我的事不容他人置喙！”
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仿佛是无法压制住胸中那股横冲直撞的情愫，他终于开口：“你是陵素，对不对？”
我无法面的他那种热烈而期盼的目光，转过身去，背对着他，我缓缓将眼睛闭起，忍受心中的那份愧疚与仇恨交织起来的情感，我毅然否认：“不，我是白执素。”
阿寰从后面搂住我，有力的双手牢牢勾住我的脖子，他的气息徘徊在我的耳畔，我忍不住颤抖，他什么话也没说，我却不争气地湿了眼，哑着嗓子，几乎是泣不成声地说：“不，我不记得你，不记得......”
“你骗不了我，我知道你全都记起来了。”
“记起来了那又如何，你害了我两辈子，难道还想生生世世地害下去？”
一万年沧海桑田，我忘记了与他的这段情，等我再度拾起，我的心早已不属于他一人。这一世，我是白执素，在白执素短短的这一生，她是真真切切爱上一个人，这份情不比陵素浅，这份意不比陵素淡，我这一辈子只能是誉婓的妻子，所以，我愿意当白执素。
“可是他死了......”阿寰狠狠地说，他知道白执素的死穴，他想把我变成陵素。
听见他的死，我的心一阵抽搐，我从痛苦与内疚中惊醒，奋力挣扎，想要摆脱阿寰的禁锢，我的指甲一点点嵌进他的手，直到剌出一道道血痕，他也不肯放手。，
“我现在好恨，恨自己为什么不早杀了你。你死了，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发生，他也不会死......”
“可是他死了......”他仍在反复那句话。
我恼怒，施了个狠毒的咒法，他不防备，被我甩到十丈开外，我看着躺在地上的他，冷冷道：“你只需记得你答应我的，待我做完这三件事，便将誉婓还给我。阿寰，你最了解我，我最讨厌别人骗我，你若出尔反尔，我一样不会手软。”
阿寰从地上站起来，黑色的眸子泠泠泛着冷光，他又恢复一贯的阴沉，露出轻蔑的笑，道：“只要你陵素不后悔，我晏寰必信守承诺。”
作者有话说第52章 玲珑骰子安红豆（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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