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草记》关青

53、尽欢

　　“从此没有赤日国，也没有暗夜国，只有一个那流丝帝国。”无良疼惜地抚过关子青的脸，为她拭去如血般的泪水：“这不是你的梦想吗？我来替你实现。”
　　“我从未想过用那么多活生生的性命来达成这样的梦想。”她有些黯然，是的，不能否认，赤日国的圣女身负复兴那流丝帝国的责任。
　　那是一个古老的帝国，曾经国家昌盛、百姓安乐；然而，在一个久远的日子，帝国的皇与皇后因为不明的原因，突然绝裂，杀戮与被杀戮的悲剧开始上演，不知流了多少血，死了多少人，皇与后终以日月谷为界，相峙而处，皇在南，建立了赤日国，后到了北面，建立了暗夜国，从此时战时休，那流丝帝国进入了长期的分裂时期。而后，赤日国的每一代圣女，作为国家的精神领袖，都担负着踏过日月谷，复兴那流丝帝国的使命。这个使命，传到丝苏娜拉已是第七代。
　　“没有死亡，何来新生？若真的有罪，罪在战争，不在你我。”无良望着关子青的静默，心里滋生百味，她为什么始终都不能明白呢？没有牺牲，就不可能成就复兴的大业。
　　“一将功成万骨枯？”关子青看着无良光彩无比的眼睛，竟是暗色中最夺目的璀璨，曾经令她如此地迷恋着，但是，现如今，那眼底的残酷，已无法遮蔽：“复兴是为了什么？难到不是为了生吗？而我们在做的是什么？是毁灭呀。用扼杀生来换取生，多么的可笑和荒谬啊！”
　　“唉，这么多年了，你为何一直执着于此呢？你既放不下生死，又放不下责任，你这般是在为难谁？你为难的是你自己，还有我。”
　　“别说了。我不想听。我累了。”关子青闭起了眼睛，不再说话。
　　这世上本是如此，或许根本没有谁是谁非，不同的立场，自然看到不同的事情，也就自然有了不同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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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冬天准备离开的时候，春天的脚步就紧接着来了。
　　这是一座青草开始冒芽的山坡，关子青就在那里，席地而坐。放眼，山坡下是湿润的、开满野花的草地，而草地止于一片如花的海子。雪水化了，从远处奔流过来，汇入海子，在阳光底下闪闪发光。她微微地眯起眼来，手遮在额头，这样可以望得更远一些。这就是生机啊！让她心花怒放的美丽。
　　马车被卸下来，黝黑发亮的马儿在草地上自在地享受食物。无良也在那里，一袭湖蓝的长衫，背着手，站在海子边，静静地眺望。不可否认，在没有杀戮、没有阴谋的时候，他是一个异常出色的男人。
　　距离三月初三越来越近，关子青与无良在一起四处游荡也有些日子了。再没有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无良只是静静地陪伴在关子青的身边，看看风景，寻寻美食，偶尔讲一些她不在时发生的往事。
　　关子青的心，被悄悄地打开一个缺口，不知不觉。事实看来，对于追求女人，无良也是高手中的高手。更何况他们曾经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的一对儿呢，他为了她，已寻觅和等待了千年，现在更不会错过破镜重圆的机会。
　　“喜欢这儿吗？”无良转过身来，对着山坡上的关子青大声地喊。
　　关子青隐隐地点了点头，嘴角浮起淡淡的微笑。
　　“这里就是花海子。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鲜花盛开。”他像个孩子般着笑，挥着手，纯粹得没有一丝世俗的烟尘。
　　“我喜欢这里。”关子青似受到了感染，也冲着空阔的海子，忘情地叫喊：“关子青喜欢花海子。”
　　“哈哈哈，我也喜欢这里，无良喜欢花海子，无良喜欢关子青！”他明亮的声音在山谷间久久回荡。
　　微微地粉红爬上了关子青的脸庞，如果能回到一起在日月谷生活的日子，那该多好啊。她不是赤日国的圣女，他不是暗夜国的帝，生活也许会很幸福。
　　然而，一切都是不可能的了。没有人，可以改变历史，改变命中的那一份注定。
　　“怎么了？累了？”无良不知何时走上了山坡，手里是一顶山花织成的冠：“让我替你戴上好吗？”
　　罢了罢了，关子青对自己说，既然回不到从前，不如就让眼前的日子快乐地过去吧，就当作为这一生留一点可以回忆的东西。
　　微笑再一次回到她的嘴边，她点头，像个初嫁的新娘。
　　“来，去看看你有多美。”无良抓起关子青的手，冲下山坡，来到海子边，光亮的水中，映出她的身影，娇媚如花。
　　“我爱你。”他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说：“我爱你！无良爱关子青！无良很爱很爱关子青！”他对着美丽的花海子大声地宣布。

　　入夜，在牧民用石片盖的屋子里，飘着青稞酒和牦牛肉的香。
　　“你们夫妇是我在今年第一次遇到的人。呵呵，冰封了这么久，真寂寞啊。”说话的是一个半老的异族汉子，大噪门儿，笑起来很豪爽。
　　“好酒。”关子青啜了口手里端着青稞酒。
　　“这酒是我老娘酿的，高山上的青稞，高山上的雪水，口感好，可后劲也大得很啊。”
　　“呵呵，今朝有酒今朝醉，能醉倒在好酒中，也是人生一大美事。”一杯酒落肚，关子青变得热情起来。
　　“好，好一个人生美事。来来来，喝酒，吃肉。”汉子大笑着说。
　　无良并不阻拦，因为他了解她，他知道，她从来不曾真正地快活过，她喝酒，只是为了让自己失去思考的能力，这样才能忘记仇恨和责任。
　　一杯复一杯，高原上的酒不比其他地方的酒，猛烈而狂放。很快，关子青就醉了，除了喃喃地说一些不知内容的话，就是傻呵呵地笑。
　　“主人。何时动身回去？”汉子突然正色地问无良。
　　无良扶抱着醉倒在怀中的女人，似乎在想什么心事。
　　“主人……”
　　“知道了。你不必多言。”无良打断了汉子的话：“一切按原定计划办。”
　　“是。主人。”汉子恭敬地为无良倒上酒，切下牛肩上最好的肉，豪爽的笑已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