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孤寂》CJHEAZR

4、第 4 章

　　4

　　喻声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没想到陈繁喝完最后一口面汤，一擦嘴，转过来看着他道，“想听实话？”
　　喻声头如捣蒜。
　　陈繁道，“如果你看过案情卷宗，应该看到我在里面批注过‘乔宏利的精神鉴定疑似有问题’。但后来这个案子双方都和解了，自然也没人去管这件事。”
　　喻声追问道，“为什么你觉得他的精神证明有问题？”
　　陈繁盯着喻声好一会儿，都快给他看脸红了，忽然说了一句，“你笑一笑。”
　　喻声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冲他扬起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陈繁抬起手，用筷子的另一头在喻声脸上描绘着，“微笑主要由颧大肌提升嘴角，眼轮匝肌收缩产生。”学艺快二十年，他画过许多人物肖像，“每个人的肌肉习惯都不相同，所以不同人的笑容，或多或少会有些差异。”
　　普通人可能看不太出来，但陈繁因为画画端详过的面容实在是太多了，任何细小的差异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喻声还是有些不明所以，愣了会儿神问道，“乔的笑容有什么问题？”
　　“他的精神证明称自己是‘DID患者’，案发时是另一个人格在活动，自己对此一无所知。这是一种比较罕见的精神病，俗称双重人格。”
　　“也就是说，他的身体里住了两个不同的人。”喻声很快就理解了。
　　“对。”陈繁重重点了点头。
　　“但你发现，这两个‘人’在微笑时的肌肉习惯是相同的。”
　　“没错，你很聪明啊。”陈繁夸赞道。
　　有点意思……喻声摸着下巴思索，凭他对陈繁专业能力的了解，繁哥的判断几乎不会出错。但是口说无凭，还是得有证据。
　　“有什么能够提供专业证明的证据吗？”喻声问道。
　　陈繁摇了摇头，有些无奈，“本市能做这项鉴定的医院很少，当时是由乔宏利的代理律师杨哲，指定了一家具有鉴定资质的私立医院，提供了病情证明……”
　　陈繁没有继续说完，喻声也能猜到，尽管有鉴定资质，但凭乔宏利的身份，搞定一家私立医院的鉴定证明或许不是什么难事。
　　“好了，你们老大让你查杀害乔宏利的凶手，你别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了！”陈繁起身去扔垃圾，“我忙北新街那个案子去了，你赶紧回来，外面风大！”他说完便离开了。
　　……
　　格雷特大酒店位于市中心，地理位置优越，环境优美，酒店服务设施也很完善，要说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酒店门口的一环路芙蓉大道堵车十分严重，尤其是早晚高峰，常常堵得水泄不通。
　　六七公里的路程开了四十多分钟，顾白下车的时候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吐出来了。顾白不敢放松警惕，在酒店门口灌了两口冰水让自己打起精神来，然后走向前台出示了证件。他查看酒店监控发现，李柯在案发当日离开酒店后就再没有回来过。因为房费还没到期，不需要退房，所以前台也并有发现异常。
　　格雷特大酒店，906号房间。
　　房间内空无一人，只有一个李柯的行李箱，里面是一些衣物和生活物品，桌上摆着李柯入境域海市的机票和护照，酒店签单，和一张山外心理咨询工作室主办的论坛交流邀请贴。
　　看起来，李柯确实是专程回来参加论坛的。
　　顾白拿起酒店的签单观察，上面有李柯签名的笔迹，确实如叶寂所说，跟匿名信不同。他翻看了所有的柜子，最后在保险里找到了一套制作精美的刀具，是两把成套的匕首，其中一把只有刀鞘——顾白记得，那把匕首出现在了案发现场，初步鉴定为了凶器，现在只需要提取房间内的指纹跟凶器做比对，就能确认凶手是否是李柯了。
　　作案动机和物证几乎都已成立，李柯俨然已经成为了现在石永恒案最大的嫌疑人。
　　顾白看着手中的签单，总觉得有什么问题还没有被解决——首先，叶寂为什么要帮李柯洗清嫌疑？尽快结案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而李柯又为什么要杀乔宏利？
　　“叮咚——”顾白手机响起消息提示音，他看了一眼，只有短短四个字：停车场见。
　　……
　　一小时后。
　　地下停车场光线昏暗，顾白独自坐在车内等人，思绪繁杂。他点了根烟，火光窜出来的瞬间明灭摇曳。
　　火与烟交缠，薄荷味的烟丝游荡在鼻腔与口腔之间，思绪得以凝聚。
　　“叮咚——”
　　邮件响起提示音。顾白打开手机，看见自己让人去查的叶寂个人档案。
　　十五年前，叶寂是在域海市孤儿院被石永恒领养的。石永恒长期经商，家境殷实，三个月后就带着养女叶寂移民海外定居。成年后，叶寂考入格夫华大学心理学系，之后拜在导师钟余门下深造。两年前，叶寂与石永恒先后回国，叶寂在域海市开了一家心理咨询工作室，与石永恒鲜有往来。
　　这些信息看着似乎都没什么问题，但不知道为何，顾白总觉得叶寂身上还有什么未被挖掘的秘密。对于他的职业来说，直觉往往准的可怕。
　　此时副驾驶车门被拉开，穿着黑色立领大衣的叶寂坐上来，关上车门。顾白灭了烟，关上手机，迅速瞟了她一眼，那张白净的脸上依旧是面无表情。
　　“叶小姐，好久不见。”
　　叶寂丝毫不客气道，“放心吧，顾队长，没事我不会找你。”
　　地下停车场里，顾白坐在车内听完了叶寂的陈述。
　　“所以你是说，死者不是石永恒？”
　　“凶手也不是李柯。”叶寂补充道。
　　“打住。”顾白怕自己被她带偏了，“死者天生六指，跟案发现场的尸体穿着的皮鞋不符我能理解。但是现场凶器已经发现李柯指纹了，不管死者是谁，他是凶手的嫌疑目前都是最大的。”
　　叶寂有些急躁，“你们不是通过社会关系排查的凶手吗？如果死者的身份都不成立了，那么凶手的动机是什么？”
　　顾白一时想不到理由来反驳她。
　　叶寂掏出手机，调出来与陌生号码的短信记录递过去，“石永恒还在联系我。这背后一定还有其他人，他们还会联系我，我可以做你的线人。”
　　顾白意味不明地看着叶寂，不知道她这是何意。
　　叶寂知道对方一定会有顾虑，耐心解释道，“我的父亲失踪了，我比任何人都想找到他的下落。”
　　顾白没有接话，心里盘算了一下，算上审讯室，这只是他跟叶寂第四次见面，他从来不是一个会轻易相信他人的人。
　　叶寂从他的沉默里读出了一些防备，提议道，“现在你不信任我也是正常的，你可以再观察一段时间，不过这期间我有任何线索，以表诚意，都会告诉你。”
　　叶寂在手机地图上点开一个地址，“比如现在，我打算去南山公馆，看能否找到周如，你可以选择跟我一起去，或者我自己去。”
　　做线人这个事很复杂，但去南山公馆这个事就很简单了。顾白此时脑子很乱，正好想放空一下，便提出可以开车送叶寂一同前往。
　　车上叶寂收到了冯墨发来的消息。
　　“小寂，宏利的股票暴跌了，快抛！”
　　叶寂疑惑，“我没买。怎么说？”
　　“你不知道？宏利的老板在办公室被人刀了！”
　　叶寂瞟了顾白一眼，猜出他应该也知道了。
　　域海市有一条穿城而过的泯江，流向自西北向东南，两岸通过江安大桥相连。向南走必然要经过江安大桥。
　　顾白将车子停在桥口等红灯，主动开口道，“叶小姐，问个问题，石永恒跟乔宏利有关系吗？”
　　叶寂正看着车窗外的风景，前方能看见连接泯江两岸的泯桥。
　　泯桥修建时间较早，早期是用来供车辆与行人通行，但现在因为没有缮修，加上往北两百米外新修了一座承载量更大的江安大桥取而代之，泯桥就彻底被废除使用，禁止机动车上桥，只准行人通行，很大意义上成为了一座观赏性桥梁。
　　叶寂想了想道，“如果我没记错，泯桥和江安大桥都是宏利集团承建的工程吧？”
　　顾白对域海市更加熟悉，肯定道，“你没记错。”
　　叶寂继续道，“当年泯桥施工采购招标，我父亲有中标，但后面泯桥修建停止，这个合作也停止了。”
　　“石永恒还做采购生意？”
　　“嗯，这行吃资源，没什么门槛又暴利，顺手就做了。”
　　“好吧……”
　　顾白很难不认同。域海市的企业家不多，彼此之间有些联系貌似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但他总直觉一切有点太巧了。
　　车子驶过江安大桥时，叶寂看见泯桥周围拉起来一些施工的绿布，还有工人进进出出，忍不住问道，“泯桥是要拆除了吗？”
　　顾白飞快朝那边看了一眼道，“是修缮改造，按照原计划，估计修好后要重新投入使用了。”
　　“两百米以内修两座大桥？”叶寂觉得很不可思议，这样的城市规划未免有点浪费资源了。
　　“嗯……”顾白心里还在想着石永恒和乔宏利的关系，有些心不在焉地答道。
　　过了江安大桥，又行驶了快半个小时，才开到位于南山上的南山公馆。这一片域海市老牌高端住宅区，园内都是独栋别墅，顾白也是第一次来这里。
　　整个园区的装修是中式风格，每一栋别墅都有自己的名称，例如“喜鹊馆”“锦鲤馆”等跟有吉祥寓意的动物名称组合。
　　叶寂在保安处登记了访客信息，二人开车到了周如所居住的“白鹿馆”门口。
　　叶寂率先下车，去到门口按响了门铃，但足足等了十分钟，也无人回应。
　　顾白跟上来问道，“莫非你朋友换地址了，不在这里住？”
　　叶寂环视了一圈，在大门侧面的信箱里看见了今日送达的报刊，摇了摇头道，“不，她应该只是不想见我。”
　　她抬起头，遥遥看了眼楼上拉着窗帘的窗户。
　　……

　　4·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