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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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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在这里。”
应无求太过惊讶,惊讶得忘记叫他公子。严世蕃应声回头,看见他的时候邪笑了一下,侧头几乎有了几分天真,“我不能来?”
应无求不知如何答他,离歌笑这所旧宅,他自己都没回来过,没想到一回来竟然就看见了严世蕃。严世蕃正在博古架面前站着,应无求叫他之前似乎正在端详上面的一件根雕,他啧啧叹了两声,对应无求道,“这是离歌笑留下的?人家都是雕大鹏,何以他雕了个鹞子?不伦不类。”
“他说那个像我。”应无求哑着嗓音回他道。
严世蕃张口无声地啊了一声,又转过头来打量他,“嗯,别说,是有点像。”
“为什么?”
“狠,却又不够狠。”
应无求低下头去,突然觉得窒得慌。他尽力稳住了自己的步子,去开了离他最近的一扇窗。今日吹的是北风,一片落叶恰落在窗台上,入秋了。“你呢,怎么来这里?”严世蕃走到他身边,拾起那片落叶,叶梗在他指尖轻轻转着,应无求看着那叶子一阵出神,好久才回了话。
“只是路过。”
“我也只是路过。”
严世蕃伸手把那片叶顺着叶脉一点点撕掉了,才抬头看着应无求无意般道,“唔,这儿连茶具茶叶都没有,想来你也没法招待我。”应无求如临大赦,忙应了道,“此处是钦犯旧居,自然招待不了。公子若有雅兴,我送公子望江楼坐坐罢。”
“我没说要走。”严世蕃走了几步,青石板上半点灰尘也无,全然不是尘封之地的模样。他信步朝庭院里走过去,指着那儿一株梅花树道,“那下面有酒吧。我就喝些酒,也使得。”
应无求心里一惊,不知他如何什么都知道,却又不敢顶撞。他请人来此地不过是临时打扫,并没有常住的仆人,只好自己走上前,取了匕首来挖了几下土,果然搬出一坛子酒来,才一开封,就闻得酒香袭人。严世蕃闭目吸了一口,陶醉一般笑道,“好酒。估摸着放了整十年?”他从袖中变把戏似的掏出两个小酒盅,对他摇了摇。“陪本公子喝一杯。”
应无求低眉,“我酒量差,怕要让公子见笑……公子还是……”
严世蕃扭头笑了两声,又还转头看着他笑,“又不是没笑过,喝吧。大不了喝醉了,我叫人来送你回指挥使司。”
应无求不能告诉他离歌笑会来,却又不能赶他走。他的心里已乱成一团,该如何做?严世蕃如果遇到离歌笑,就算不杀他,也会奇怪自己为什么不动手……到时候接踵而来的怀疑和猜忌,足以让他的一切世界崩塌。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是迎合他,还是拒绝他?
严世蕃看他不动,便随手把杯子往地上一掷,云淡风轻地抬头,接过坛子来往应无求嘴边一送,“喝。”
应无求真的不会喝酒,在还是包来硬的时候,吃饱饭便是恩惠,哪有闲钱喝酒?自从认识了离歌笑才偶尔被叫着喝上两杯,在需要喝酒的场合,都是暗暗把喝下去的酒接着擦嘴吐到袖子上,不敢喝醉。如何敢喝醉呢?喝醉的话便容易做错事,说错话,何况他酒量本来就不好……算了,走一步是一步。严世蕃逼近了,实实在在盯着他灌了应无求一大口,应无求被他急迫的动作呛了一大口,差点咳得就要吐出来。严世蕃一边笑着一边又收回坛子,一边喝了一口,等应无求缓过来了就再递过去。
直到一坛酒喝光,应无求经不得这么猛一阵的灌,头都是痛的。站都几乎站不稳的他重重地咳着,严世蕃眼里的狷狂早藏不住了,哈哈笑了两声,不想让他吐出那最后一口酒,手上一松,坛子应声而落,他空出的手便去揽住了应无求的腰,一个吻结结实实堵了上去。
应无求眼前一阵黑白乱晃,若不是严世蕃扶着他,他确实就快倒下了。他试图睁开眼,却觉得闭上还清楚些,看见的世界一片颠倒摇晃,闭上眼却只有黑暗,这片黑暗,竟然让他觉得安定。应无求已经完全忘记了和离歌笑的约定,他终于没掌住,被吻得脚软了,便顺势就坐在了地上大口喘着气。严世蕃也觉脚步有些虚浮了,踉跄了两步,也坐在地上,指着应无求一阵笑,“应……应无求!你废物,喝了这么点就倒……”
“我就是废物。”应无求埋着头,沉在一片阴影里,只传出他低沉的笑声,须臾抬起头看着严世蕃,自有一番张狂模样,眼里的绝望却又显然易见,“我废物了这么多年……这么多年!”
“可你不笨。”严世蕃一边笑着,一边撑着靠近他。“你……不笨,你挑中了我。明白吗?你聪明得很。”
应无求看着他,跟着他笑,眼里迷幻色彩弥重,“嗯?公子看得上我,也是我的福气。”
“跟着我,好好干。”严世蕃伸手搭上他的肩。
应无求一阵眩晕,这话太耳熟了。曾几何时离歌笑也这么对他说过,那时候他们都穿着飞鱼服,笑得明灿无比。他许诺过一个幸福的未来,虽然这种幸福很单纯,可单纯得只剩下幸福。
严世蕃许诺给他的是什么?应无求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跟着严世蕃,无异于与虎谋皮。在严世蕃里,他应无求,有脑子,却玩不过他,对于严世蕃来说,比玩物高一点,再高,便也高不到哪儿去了。严世蕃眼里,只容得下他严世蕃自己一个人。
“那是自然。”违心的话说得太多,一切都变得熟稔。应无求自嘲着自己的没骨气,嘴角便浮起一点笑意。严世蕃心头一动,伸手拉紧便凑上去吻,一只手胡乱地去拉应无求的前襟,应无求脑子里一片混沌了,严世蕃,也沉沦了。
梅花还没开的季节,只剩秋风伴随着他们的喘息。
还有门口那个停留了一霎,便扭头又离开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