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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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无求缓缓醒来，宿醉后的头痛让他下意识地扶额皱眉。心口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像是拉着他的神经末梢打了个结，他顿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却发现自己不再在那个院子里，而是身处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房间。应无求转过头，果不其然身边的人是严世蕃，他没穿常见的盘领外袍，只着一件素白的里衫拥被而坐。他见应无求转头看他，便朝他抬了抬下巴。“正好，我洗完后才送来了新烧好的热水。”
“无求不敢。”应无求低头，余光分明看到屋子一侧氤氲着热气的大木桶，一时几乎想立即跳下床。
“不敢什么？我又没说帮你洗。我只是怕你脏了我的床，你洗好可以早点滚回指挥使司。”
应无求没敢抬头看他，也没想抬头看他。严世蕃的不客气摆在脸上，也摆在语气里。他只是快速地下床，瞟了一眼，他才睡的半边垫了严世蕃的衣服，果然是不想让他沾他的床。他不知道自己在哪个节骨眼上又惹了这位公子，不过，喝得醉成这样，实在是罪过，他难道又一次……闭眼掩盖了眼里的忐忑闪烁，应无求扣上了腰上的鸾带。
“这么急着走？”
应无求应声而跪倒在严世蕃面前，还是那句话，“无求不敢。”
严世蕃死盯着他，应无求一阵又一阵的心悸，严世蕃说话总是慢悠悠的，更让人觉得粘腻不适，冰冷入骨。他的沉默，更好似数九寒冬，让他一个人都跌进冰窟了一般。
严世蕃挥手一喝，床边本来搁着的一杯香片尽数泼在石砖地上，“不敢什么？不敢走，还是不敢留？”
“公子……”应无求站起来，“公子想听？”
严世蕃显然一愣，他没想到应无求会站起来，更没想到他会回他的话。他以为应无求会磕头讨饶，一如对他爹一样。他又有了那种“有点意思”的感觉，原本坐着俯视应无求的他，此刻带着几分惊愕仰视着站起来的应无求，好久才反应过来，“说。”
“无求不敢和公子说真话，不敢和公子交心，不敢堂而皇之地走进这里——不敢把眼神平直落在公子你的身上。”严世蕃本来以为应无求会挂上一如既往的笑容，却只看见他眼里一片认真，一片隐忍。他噤声听他继续说，也看他怎么说。应无求轻轻踱了几步，没有一点声响，低眉的他，也看不出表情，严世蕃以为他就这么说完了，他才又抬头对他道，“我的过去，公子有想过要了解吗？对公子来说，我只是条可以一用的狗而已，所以很多界限我不敢迈，即使公子给我这个权利，我也依旧不敢。在很多年前我就知道一个真理，人微言轻。公子只见过我说做人不易，自然不知道，一个人的血性是怎么被消磨光的。”
“我不需要知道。”严世蕃不是没听过这个论调，他虽不反感，可应无求若是突然试图对他坦诚交心来讨好他，他只觉奇怪。应无求不该是那么笨的人，选这种容易激怒他的话来说，不是必有后招，就是彻底放弃。
“公子与我——”应无求指了指床阶上下，沉声应他，“有上下之别。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公子的很多事，我无法逾越，而我走的路，公子也会嫌脏。我所求的东西，和公子也不一样。我不敢和公子比聪明，不敢和公子谋共利。我想在公子手下求生，我只是不想死。”
原来是放弃了。严世蕃有一瞬间的怅然，他就这么认输了，虽然从来没比过，可他就这么自甘自贬了，应无求果然只是个草芥小民，就算看上去再有胆略，原来心里已经这么早就崩塌了。他还以为应无求可以多撑一会的……不确定的心思浮浮沉沉，严世蕃继续望着眼前已经又跪下来的人，“你想要的不只是这些吧。”
“我不敢求公子放过我，更不敢求公子摒弃我。两种结局无求都不敢要。”
“这不是你能做的选择。”严世蕃凑近他的脸，额头与额头几乎要贴到一块去。“你选择我为主子的第一天就该明白这个道理。”
“我知道公子不会相信我说没有想过动公子。”应无求毫不避讳地与他对视，他知道这时候若是胆怯，就前功尽弃了。“公子深谋远虑，想的东西只会比别人深，比别人远。我能猜到的不过凤毛麟角，不敢就由着这个因头在公子面前得寸进尺。公子的放纵，让无求确实无处容身了。”
“你看出来了我在试探你……”严世蕃这话并没了反问语气，他早就知道的，甚至觉得一丝欣慰。应无求毕竟没让他太大失望，而应无求的这份谦卑，他很受用。他退后了一点，重新看向应无求，收敛了一些凌厉的语气，“得了，停吧。你自己数数说了几个不敢了？我问你话，没让你说书。这一套一套的，你以为你是贺小梅？”
应无求磕头不言。
严世蕃轻轻咳了两声，虽然心底里他是不与应无求为伍的，但是他并不想像自己的爹一样对他。应无求如他自己所说，还有用，也还有趣。虽然偶尔会小小出格，比如今天，可都还在他的忍受限度以内。“你想回去就先回去吧。”严世蕃起身走向那个大木桶，伸手去探了探水温，还好，不算凉得厉害，他还能再泡一回。他啧啧感叹了两声，“应无求啊，应无求，你真是有福都不敢享。”
应无求仍旧低着头，“银钱可贪，非万物可贪。这世上多得是我付不起的东西。”
严世蕃哈哈笑了两声，不顾他还未告退便脱了衣服自泡进那木桶中。“你真的很识相。那你也应该知道，离歌笑的命是我也想要的，你和我爹派去杀他的人抢也就算了。如今是我要杀离歌笑，你要转头跟我抢，你敢不敢？”
应无求手心里微微沁了汗。严世蕃到底知道多少？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