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3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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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歌笑拆了坛封，酒香顷刻溢在鼻端，他贪着那香气吸了一口，迫不及待地倒了一碗先饮。应无求看着他喝酒，温着平调唤他，“大哥。”离歌笑仿佛没听见，连喝了三次才放下碗，他刚想伸出手背抹抹嘴，应无求抢先一步靠近了他，伸出袖子替他擦了唇角。离歌笑一震，身形欲退却一时未动，整个人绷得像上紧了的弦。应无求轻笑了一声，极是暧昧道，“真不把我当兄弟了？”
离歌笑一瞬失了神，啼笑皆非了起来。究竟是谁不把谁当兄弟看，还不是件盖棺定论的事，倒让他抢先问了起来。他挑了挑眉，索性任应无求如何演去，只不看他，低着头又要去倒酒。但要心境寻常，总归是不能的了。一碗酒端在嘴边迟迟喂不下去，应无求也别无动作，他所猜测的打算全数落了空。离歌笑曾觉得应无求总是逼着自己算计回去，他渐渐也习惯了如何抓住他的软肋进行反击，一场又一场的博弈，终于有一天换了个模式，应无求不动了，他反而无措了。想及此处，他仰头喝酒，只盼早些灌醉了，还换个难得糊涂。
“你都选了严世蕃，我没话可说。”离歌笑还记得他与严世蕃的赌约。那个结局，给他的震撼不可谓不大，他不紧不慢不浓不淡地看了一眼应无求。他曾经很想问他，是不是和严世蕃约好了的，设这么一个局，可他又打心眼里不信，不信应无求是这个样子的。可他还是最了解他的人吗？严世蕃下的挑衅让他竟然开始怀疑了起来，他又灌了一大口酒。一边是应无求，打破了他的缜密，撕开一个缺口；一边是严世蕃，挑战了他的自负，蒙蔽一双明目。他开始怀疑以前一直很笃信的东西，同时，巩固一些不那么坚定的东西。比如，对应无求无法把握的那种不安，和觉得他越发沉沦的直觉。
他想，应无求或许真的不是包来硬了。
这是他该认识到的现实，也是他该放下的过去。严世蕃无形的质问逼他承认了对于包来硬的执念，眼前的人确实，从内到外都已经不是那个来硬了，他究竟还想，又还能抓住什么呢？离歌笑想起在牢中对应无求说的那番话，他问应无求，他们之间，有什么。这是他慌乱之中匆忙择出假装镇定之语，也是压抑着激动的试探之语，更是为搅乱应无求思绪的缓兵之计，他这才惊觉，他以为一直试图把应无求往那个记忆中的包来硬身上靠，替他做的一切事情找借口，是他对待他的唯一方式。而事实上，那只是他心中所想，却不是他正在做的事。虽然有各种放任，可是该有的算计，半点都没少。在把他当做对手的时候，应无求在他心底也留下了烙印。虽然应无求总是败在他手，可也给了离歌笑一个又一个的教训。这些都在真切地唤醒他对于应无求的感知——
离歌笑重新打量着眼前的人，他试图从脑中摈去所有对他曾有的印象和强加的身份。他看着眼前眉目英挺的人，终于还是收回了眼神。酒碗又空了，离歌笑看着自己捧碗的手，厚茧细纹，他不再年轻了。从满腔热血跟在郑东流身后义愤慷慨的轻狂年少，到现在，丧妻无子的孑然落魄人，确切算来，他已经三十六岁了。眼看着就要迈入不惑之年，他心头，当真不惑了？应无求虽比自己年轻，却也已过而立之年，离歌笑忽然觉得好笑，他们都已经算得上是中年人了，却还在执着这些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他没等到应无求的答案，就自己先笑了起来。
应无求不知他所笑何事，却也跟着笑了笑，还是答了他的话，“我选了他，自有我的道理。你当你的大侠，我做我的大官，我要做的事情我自己会去做。”
“你要做什么？”离歌笑抬眉看他，止住了笑，“你不是一直耿耿于怀，觉得自己才是在一步步为如忆报仇，而我，只是浑浑噩噩过日子么？”
“只是这样而已吗？”应无求定睛望着他，“我早就说过了，虽然上次没说完。我不认为如忆是我们之间唯一的联系，永远不。难道你就没想过？还是你不敢想？我确实想为如忆报仇，这个根本就瞒不了你，我也不想瞒。可是我想算的账，可不止这一笔。”
离歌笑放下了酒碗，酒气返上来，他轻轻颤抖了一下身形，没有说话。应无求也倒了酒，却一口都没喝，他只是举起了酒碗，缓慢而坚定地道，“你知道，我们还有多少次这样坐一起喝酒的机会？”他看着离歌笑，慢慢地喝了一口酒，眼神就从未离开过离歌笑的脸庞，他道，“我要算的，不只是如忆那笔账，还有我们的。我要算账的人，也不只有严家，还有你。你不是看不起我么，觉得我狐假虎威狗仗人势么，觉得我，窝囊废物一文不值么，我只是想告诉你，任你如何辱我，这些账，我自有法子一笔笔讨回来。卑鄙也好，恶心也罢，能达到目的，我——”他举起酒碗，把残酒往地上一泼，“不介意为虎作伥，不介意鱼死网破！”
离歌笑极轻微地笑了一下，他点了点头，一时无言。该说什么呢，他身边这个人，还能对他说什么呢？离歌笑没有这样的兄弟，也处不出这样的兄弟。一杯酒，一个朋友，可应无求不会是他的朋友，他注定了是一个特别的人，离歌笑突然领悟，此时的应无求，不是他能了解的，不是他能影响的，也不是他一句话一件事就能牵着他鼻子走的人了。
他不得不承认，在严世蕃身边的应无求，没了在他和郑东流压制下的那份卑微压抑，多出来的张扬，是他这辈子都没法做到的。严世蕃说得对，胜负已分。他有些可惜地望着应无求一言不发，他以为严世蕃应该告诉了他那个赌约，他看着应无求，甚至带了几分遗憾地对他道，“我若终有一天与你较量，也是幸事。可那天我答应了严世蕃一件事，你本不该来找我的。”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3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