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公主的帝王攻略》素风41

7、对赌·立契

　　两日后，黄昏。

　　慕容昭再次踏入质子府那间清简的暖阁。炉火依旧，茶香依旧，只是空气中弥漫的那份审视，比上一次更加沉凝，仿佛无形的丝网，缠绕在每一寸空间。

　　萧执依旧坐在茶案后，深灰色的衣袍几乎与暮色融为一体。他手中把玩着一只空的青瓷杯，指尖沿着杯沿缓缓摩挲，见慕容昭进来，抬眸望去，目光不再是纯粹的锐利探究，多了几分复杂难辨的意味。

　　“公主请坐。”他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柳文渊之事，已基本核实。”

　　慕容昭依言坐下，面色无波。这个结果在她预料之中。

　　“公主的情报，准确得令人惊叹。”萧执放下茶杯，视线落在她脸上，不放过她任何一丝细微反应，“那个洒扫婆子，确实看到了不该看的，也确实‘病’得不轻，被严密看管在别院柴房隔壁。柳家处置尸首的手法，与公主所言分毫不差。”

　　他顿了顿，语气里听不出是赞叹还是更深沉的忌惮：“仅凭此桩，公主已证明了自身的价值。若只为破除婚约，或许……足矣。”

　　慕容昭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仅此一桩，或许只够达成短期交易，不足以支撑他口中的“长远同盟”。他要的“更多”，此刻必须给出。

　　她没有接关于柳文渊话题的话茬，也没有流露出任何松了口气的神色，只是微微调整了坐姿，背脊挺得更直，目光清亮地迎向萧执：“那么，我们可以谈谈下一步了？”

　　萧执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看着她，仿佛在评估她此刻的镇定有几分是强撑，几分是确有底气。暖阁内一时只有炉火轻微的哔剥声。

　　“公主似乎笃定，还有‘下一步’可谈。”他终于开口，声音压得有些低，“萧某很好奇，公主的‘情报’，究竟源于何处？又能……延伸到何处？”

　　这是最后一次试探，也是最直接的索要。

　　慕容昭知道，不能再留手了。她需要一枚足够分量的砝码，彻底压下天平，让这场合作从“可能”变为“必须”。

　　她深吸一口气，不是紧张，而是让思绪更加清晰集中。然后，她用一种近乎平板、却异常清晰的语调，缓缓开口：

　　“三日后，南煜使团将抵京递交国书。国书正文无非是例行的问候与边境□□，但附录三，关于边境盐铁互市细则的修订部分，第三款，原定的‘云州精铁’产地标注，会被更改为‘滁山矿场’。”

　　她的话音落下，暖阁内死一般的寂静。

　　萧执脸上那副惯有的、无论发生什么都似乎不会破碎的平静面具，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他的瞳孔在听到“附录三”、“第三款”时骤然收缩，如同被针尖刺中。当“滁山矿场”四个字清晰吐出时，他捏着茶杯的手指猛地收紧，骨节泛白，杯中残余的冷茶剧烈地晃荡了一下，几滴深色的茶汤溅出，落在深灰色的衣袖上，洇开几团不起眼的暗渍。

　　他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仿佛被无形的寒冰冻住。呼吸似乎停滞了，只有那双骤然变得幽深无比的眼睛，死死地钉在慕容昭脸上，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震惊、难以置信、浓烈的警惕，以及一丝近乎本能的、对无法理解之事的骇然。

　　滁山矿场……那是大皇子萧炽暗中掌控、却以他人名义经营的一处私矿！产量、品质皆远逊于云州官矿，但成本低廉，利润惊人。将互市细则中的指定产地从“云州精铁”改为“滁山矿场”，看似只是细微的文字调整，实则是将一份稳赚不赔的巨大利益，从国家财政悄然转移至萧炽私囊！这更是对他萧执的精准打击——若此条款通过，未来北宸方面对铁料质量提出质疑，或互市出现问题，责任便会微妙地落在他这个负责对接、且与云州官矿有千丝万缕联系的质子头上！

　　此等绝密！连他在南煜宫中经营多年的隐秘渠道都未曾捕捉到风声！这是萧炽为他精心准备的、裹着蜜糖的毒箭！她如何得知？！她怎么可能知道？！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淌。炉火似乎都黯淡了几分。

　　良久，萧执才极其缓慢地、几乎是从喉咙深处挤出干涩的声音：“……你，如何得知？”

　　他没有质疑真假。因为这件事本身的性质，以及慕容昭那精准到可怕的表述，已经超出了“猜测”或“偶然听闻”的范畴。这只能是确凿的情报，来自一个他无法想象、却真实存在的情报源头。

　　慕容昭迎着他那双仿佛要洞穿她灵魂的眼睛，面色依旧平静，甚至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的意思。她只是静静回望，用沉默表明：情报来源，是她的底牌，不会交代。

　　萧执死死盯着她，胸膛微微起伏。震惊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但多年刀尖行走养成的本能，已经开始强行将翻腾的情绪压回冰面之下。理智重新接管了大脑，开始疯狂计算。

　　信息来源成谜，但这情报的价值，无可估量！它不仅仅是救他于一次潜在的构陷，更是提前揭露了萧炽一条极为隐秘的财路和打击他的手段！这份礼，太重了。重到他无法用简单的“交易”来衡量。

　　同时，这也意味着，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北宸公主，掌握着一个恐怖到令他脊背发寒的情报网络，或者……拥有某种他无法理解的能力。她是一个巨大的变数，一个行走的秘密宝库，也是一个可能带来灭顶之灾的隐患。

　　不能放走。绝对不能。

　　但如何掌控？联姻？假结婚？不，不够。那只是一个名分，一个相对紧密的联系，却不足以确保她的“价值”持续为他所用，也不足以抵消她带来的巨大风险。

　　一个念头，在电光石火间成型。

　　萧执眼中最后一点惊骇的余烬彻底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清明与决断。他慢慢放松了紧握茶杯的手指，将被茶渍沾染的衣袖不动声色地拢了拢，再抬眼时，脸上已恢复了大半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是更加深沉难测的幽暗。

　　“公主的情报，”他缓缓开口，声音恢复了平稳，却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冷硬质感，“一次又一次，超出了萧某的预期。其价值，已非一桩婚约可抵。”

　　慕容昭静静听着，知道他接下来要说的，才是真正的条件。

　　“假结婚，我可以答应。以此名义，为你挡下柳家婚事，提供一定程度的庇护与便利。”萧执的目光如同实质，落在她身上，“但，仅此而已。我们的关系，在最初半年，将只是名义上的‘夫妻’，实质上的‘情报交易者’。”

　　他身体微微前倾，语气不容置疑：“以半年为期。在这半年内，你需要再向我提供三条——”他刻意停顿，强调，“——与今日这条情报价值相当，或至少不逊于柳文渊丑闻的情报。内容需对我确有助益，或是涉及南煜内政，或是关乎北宸朝局要害。”

　　“半年后，”他继续，每一个字都清晰如冰珠砸落，“我会根据这期间你所提供情报的价值、准确性，以及我们合作的实际成效，重新评估。届时，若你证明了自己不仅是一次性的情报源，更是值得信赖、有能力持续创造价值的伙伴……我们的关系，才有可能从‘契约夫妻’与‘交易对象’，升级为真正的‘战略盟友’。”

　　对赌协议。

　　慕容昭几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他将合作切割成明确的阶段和苛刻的考核标准。假结婚是入场券，是暂时的庇护所。而想要真正获得他的认可、共享更深层的资源与支持，她必须在接下来的半年里，持续不断地证明自己的“价值”。

　　这是捆绑，是控制，也是长期投资前的严格尽调。风险与机遇，都被他清晰地标明了价码。

　　暖阁内再次安静下来，只有两人之间无声的角力在流动。

　　慕容昭几乎没有犹豫。

　　“可以。”她的声音同样平稳，没有丝毫被苛刻条件激怒或退缩的迹象，“半年，三条情报。我接受。”

　　她的爽快，反而让萧执眼底掠过一丝更深的审慎。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微微颔首：“很好。那么，契约成立。”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以惊人的效率，快速确认了若干细节：如何秘密传递消息（通过质子府一个表面经营茶叶、实为萧执暗中情报站的商铺作为中转），表面夫妻在人前该如何扮演（保持距离，互不干涉，但需维持基本礼仪），以及风险共担的原则（任何一方暴露，另一方在力所能及且不危及自身根本的情况下，需尽力协助善后或切割）。

　　没有温情，没有保证，只有一条条冷硬的、基于利益最大化和风险最小化的条款。

　　当最后一点细节敲定，窗外的暮色已彻底转为浓稠的夜色。暖阁内没有点灯，只有炉火映照出两人模糊的轮廓。

　　萧执站起身，深灰色的衣袍在昏暗中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他走到慕容昭面前几步远处停下，目光最后一次沉沉地落在她脸上。

　　“那么，契约成立。”他重复了一遍，声音低沉，在寂静的暖阁中回荡，“慕容昭。”

　　这是他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不带任何敬称，也没有多余的情绪，仿佛只是在确认一个即将被刻入棋局的名字。

　　“别让我失望。”他顿了顿，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在火光跳跃中明明灭灭，“也别……让我后悔今日的决定。”

　　慕容昭抬起眼，对上他的视线。炉火的光在她清澈的眼底投下两簇小小的、跳动的火焰。

　　她没有说话，只是极轻微、却异常坚定地点了一下头。

　　然后，她转身，如同来时一样安静地走向门口，拉开了那扇隔开暖阁与外面寒夜的格扇门。

　　冷风灌入，吹散了满室茶香与炉火的暖意。

　　萧执独自站在原地，望着她消失在门外的黑暗中，久久未动。袖中，那枚柳叶金箔边缘，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冰冷的触感。而脑海中，那关于“滁山矿场”的精准信息，如同烧红的烙铁，烫下深刻的印记。

　　高风险，高回报。无法解释，却必须掌控。

　　对赌，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