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的十七个太阳》江畔柳前堤

2、雨幕里的伞与未说出口的晚安

　　国庆前的最后一节选修课结束时，天空突然泼下瓢泼大雨。林微言抱着《美学原理》站在教学楼门口，看着雨帘把整个世界泡成模糊的水墨画，才想起早上出门时把伞落在了图书馆储物柜里。
　　“没带伞？”
　　熟悉的薄荷音自身后响起。林微言转头，看见周砚背着画板站在台阶下，手里举着一把黑色的长柄伞。雨水打湿了他的额发，几缕贴在光洁的额头上，让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显得更亮了。
　　“嗯，”林微言有点不好意思地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刘海，“早上去还书，忘拿了。”
　　周砚把伞往她这边倾了倾，伞沿的水珠顺着伞骨滚落，在他浅灰色的卫衣肩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圆斑。“去图书馆拿？”
　　“算了吧，”林微言望着雨幕里几乎看不见的路，“雨太大了，宿舍离这儿近，我跑回去就行。”她说着就要抬脚，却被周砚轻轻拉住了手腕。
　　他的手指微凉，带着雨水的潮气，像刚从溪水里捞出来的鹅卵石。“跑什么，”周砚把伞塞到她手里，自己扛起画板往雨里走，“我画室在隔壁楼，顺路。”
　　林微言愣了愣，才发现他所谓的“顺路”，是要绕到教学楼的另一侧。她连忙撑开伞追上去，把伞举到他头顶：“一起走。”
　　雨很大，伞下的空间很小。林微言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节油味，混着雨水的清新，像闯进了春天的森林。两人并肩走在积水的石板路上，偶尔肩膀碰到一起，又像触电似的分开，只剩下伞骨转动的轻响，和雨点敲在伞面的咚咚声。
　　“你上次画的猫，”林微言没话找话，目光落在他怀里的画板上，“后来送去给宿管阿姨了吗？”
　　“嗯，”周砚低头看她，睫毛上还沾着细小的雨珠，“她说那只猫最近总蹲在图书馆窗台上，好像在等谁。”
　　林微言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想起昨天去图书馆时，那只橘猫确实蹲在窗台上，看见她就“喵”了一声，尾巴翘得老高。
　　走到岔路口时，周砚停下脚步：“我往这边走。”他指了指左边的艺术楼，墙面上爬满了常青藤，被雨水洗得油亮。
　　“那我……”林微言刚想说“谢谢”，就看见周砚从画板袋里抽出一张画纸。是幅水彩，画的是雨天的教学楼门口，穿白衬衫的女生抱着书站在屋檐下，手里的《美学原理》封面上，被人用淡紫色颜料画了朵小小的铃兰。
　　“早上在图书馆看见你落的伞，”周砚把画递过来，指尖不小心擦过她的掌心，“顺便画的。”
　　画的右下角有行小字：“铃兰的花期在五月，但雨天的等待，会提前开花。”
　　林微言捏着画纸，感觉纸面的温度透过指尖传到心里，暖融融的。雨水顺着伞沿往下淌，在两人之间织成一道透明的帘子。她忽然想起上周在食堂，周砚给她盛糖醋排骨时，手腕上戴着的银色手链，上面挂着个小小的铃铛，一晃就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的手链……”话刚出口，林微言就后悔了。好像太突兀了。
　　周砚却低头笑了笑，抬手晃了晃手腕，铃铛叮当地响：“管理员大叔送的。他说，遇见想留住的声音，就得挂个铃铛，不然风一吹就散了。”
　　雨好像小了点，风里带着桂花的甜香。林微言看着他转身走进雨里，黑色的背影很快被雨幕吞没，只有偶尔传来的铃铛声，像在说“再见”。
　　她抱着画往宿舍楼走，走到楼下才发现，伞柄上贴着张便利贴，是周砚的字迹：“伞你留着，我画室还有一把。对了，《美学原理》的第三章很难，需要的话，我笔记借你。”
　　林微言把便利贴小心地揭下来，夹进那幅水彩画里。刚上楼梯，就看见室友苏晓晓举着手机冲过来：“微言！你快看校园论坛！有人拍到艺术楼那边，周砚冒雨给一个女生送伞，配文‘雨天的伞，该给需要的人’！”
　　论坛的照片里，周砚的黑色雨伞大半都倾斜在她这边，自己的半边肩膀全湿了，背景里的常青藤垂着水珠，像串起的水晶。下面的评论刷得飞快，有人说“美术系系草果然温柔”，有人猜“那个女生是谁啊”，还有人发了张去年冬天的照片——图书馆的应急灯下，一个穿浅灰色卫衣的男生，正往女生的桌角放一杯热牛奶。
　　林微言的手指顿在屏幕上。那张照片的拍摄角度很隐蔽，像是从书架后面拍的。她忽然想起去年十二月二十三日那晚，她画到第十七只小太阳时，好像听到身后有铅笔划过纸页的声音。
　　“发什么呆呢？”苏晓晓戳了戳她的胳膊，“这画是周砚送的？画得也太像你了吧！特别是你抱着书时，总爱把手指蜷起来的小动作。”
　　林微言低头看画里的自己，果然，画中的女生右手食指微微蜷着，像在紧张地抠书脊。这个小动作，连她自己都没注意过。
　　那天晚上，雨停了。林微言坐在书桌前，对着那幅水彩画看了很久。她想起周砚系鞋带时认真的侧脸，想起他递画时微颤的指尖，想起雨幕里那串清脆的铃铛声。
　　手机忽然亮了一下，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消息：“阳台的桂花落了，你闻到了吗？”
　　林微言走到阳台，晚风带着湿漉漉的桂花香扑过来。她低头看向楼下，艺术楼的方向亮着一盏灯，隐约能看见窗边站着的人影。
　　她回了条消息：“闻到了，很香。”
　　对方很快回复：“晚安。”
　　林微言握着手机，站在月光里笑了。她想起那把还没还的伞，想起那本没借的笔记，想起画里提前开花的铃兰。原来有些心意，就像雨天的伞，不用多说，就知道该往谁那边倾斜。
　　她对着楼下轻声说：“晚安。”
　　风把声音吹远了，桂花又落了几片，像在替谁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