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血衣关刀

4、第 四章

　　两人沉默地站了一会儿。
　　“刚才...”林未晞开口，“王夫人说的艺术珠宝展，你觉得我应该参加吗？”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繁星’现在还是匿名品牌。如果我用真名参展，就等于公开身份了。”
　　沈墨琛侧头看她：“你不想公开？”
　　“不是不想，只是...”林未晞斟酌着用词，“‘繁星’能够成功，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神秘感。设计师不露面，让作品自己说话。一旦公开，可能会有很多不必要的关注。”
　　“也有更多机会。”沈墨琛说，“比如真正建立自己的品牌，而不仅仅是一个神秘的设计师代号。”
　　他看着她：“林未晞，你隐藏了这么多年，现在有了机会走到台前。要不要抓住，全看你自己。”
　　夜风吹起她的碎发，月光石在夜色中泛起幽蓝的光。
　　“我会认真考虑的。”她最终说。
　　沈墨琛点点头，没有再多说。
　　露台的门被推开，陆司明探出头来：“沈总，李部长到了，想跟您聊聊新能源项目的事。”
　　“就来。”沈墨琛应道，然后看向林未晞，“要一起进去，还是再待会儿？”
　　“我再待五分钟。”
　　“好。”
　　他转身走向宴会厅，到门口时又停下，回头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很短暂，但林未晞捕捉到了某种情绪，不是审视，不是评估，而是一种纯粹的...关心？
　　门关上了。
　　露台上又只剩她一人。
　　林未晞低头看着胸前的月光石，在夜色中，它仿佛真的吸收了一抹月光，散发出柔和的光晕。
　　她想起设计这套作品时的心境——那时她刚得知林家要安排她联姻，感觉自己就像月食时的月亮，即将被阴影完全吞噬。
　　但现在...
　　她回头看向灯火辉煌的宴会厅。透过玻璃，她看到沈墨琛正与几位政商界人士交谈，姿态从容，游刃有余。
　　他偶尔会朝露台这边看一眼，虽然只是很短的一瞥。
　　林未晞忽然觉得，也许这场契约婚姻，并不像她最初想象的那样冰冷。
　　也许，真的如老爷子所说，缘分妙不可言。
　　手机震动，是苏清羽发来的消息。
　　“晞晞！我在直播里看到你了！天哪，你美炸了！那套珠宝是你设计的对不对？我就知道！还有，沈墨琛看你的眼神...有情况啊！”
　　林未晞笑了，回复：“别瞎说。只是演戏。”
　　“我信你才怪！等晚宴结束，我要听详细汇报！”
　　收起手机，林未晞深吸一口寒冷的空气。
　　该回去了。
　　她推开露台的门，重新走进喧嚣与光芒之中。
　　而她没有注意到，宴会厅的角落里，林薇薇正死死盯着她，手中的香槟杯几乎要被捏碎。
　　“妈，你看到没有？”林薇薇压低声音，语气怨毒，“那个贱人居然搭上了王夫人！还有沈墨琛，居然当众维护她！”
　　陈淑仪的脸色也很难看：“看来我们小看她了。”
　　“我不会让她得意的。”林薇薇咬着牙，“她抢走了属于我的东西，我一定要让她付出代价。”
　　“薇薇，别冲动。”林振业警告道，“现在她是沈太太，动她就是打沈家的脸。”
　　“那我就等。”林薇薇眼中闪过冷光，“等沈墨琛玩腻了，等契约到期，看她还能嚣张多久！”
　　宴会仍在继续。
　　灯光，音乐，香槟，笑脸。
　　表象之下，暗流涌动。
　　而林未晞不知道，她的新生活才刚刚开始，考验也才刚刚到来。
　　但至少今晚，在月光石幽蓝的光芒中，她赢得了第一场战役。
　　清晨六点半，沈墨琛在卧室醒来。
　　窗外天色还灰蒙蒙的，冬日黎明来得迟。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足足一分钟，才确认自己不是在梦中。
　　连续第二晚，睡了六个小时。
　　没有中途惊醒，没有反复辗转，没有服药后那种昏沉却无法真正入眠的疲惫感。就是自然而然的，从晚上九点到凌晨三点，在书房沙发里沉沉睡去，然后回到卧室，又继续睡到天亮。
　　他坐起身，揉了揉眉心。
　　头痛几乎完全消失了。那种持续数月、像有根铁棍在大脑中搅动的钝痛，只剩下极轻微的残余感，仿佛退潮后沙滩上浅浅的水痕。
　　手机屏幕亮起，有一条新消息。
　　林未晞发来的，时间显示是六点十五分：“早餐在厨房，我去工作室了。”
　　简短，自然，像相处多年的...室友。
　　沈墨琛看着那条消息，指尖在屏幕上停顿了几秒，最终只回复了一个字：“好。”
　　他下楼时，厨房的保温板上放着温热的早餐：煎蛋、培根、烤吐司，还有一杯鲜榨橙汁。旁边压着一张便签，清秀的字迹写着：“鸡蛋七分熟，培根煎脆了，不知道合不合口味。不合的话告诉我。”
　　便签角落，还画了个小小的笑脸。
　　沈墨琛拿起那张便签，看了两秒，然后小心地折好，放进了西装内袋。
　　早餐的味道很好。比他平时吃的外卖要好得多。
　　七点，陆司明的电话准时打来。
　　“沈总，早。昨晚的慈善晚宴报道已经出来了，需要我整理一份简报吗？”
　　“发到我邮箱。”沈墨琛端起橙汁，“另外，查一下晨报和财经周刊的报道倾向。”
　　“已经查过了。主流媒体都是正面报道，重点在沈氏的慈善捐款和新能源项目合作。只有两家八卦小报在炒您和林小姐的婚事，猜测是商业联姻。”
　　“压下去。”沈墨琛的语气没什么波澜，“我不希望媒体的注意力放在私人生活上。”
　　“明白。”陆司明顿了顿，“另外，王氏集团那边传来消息，王董对您昨晚拍下的那幅油画很感兴趣，想约您下周聊聊艺术投资。”
　　“下周安排时间。”
　　挂断电话，沈墨琛打开笔记本电脑，查看邮件。陆司明发来的媒体简报已经到位，他快速浏览着：
　　《沈氏集团慈善晚宴圆满落幕，捐款超两千万助力艺术教育》
　　《沈墨琛携新婚妻子首次公开亮相，伉俪情深引关注》
　　《神秘设计师浮出水面？沈太太佩戴珠宝疑为自创作品》
　　最后这条来自一家时尚杂志的专栏，配图是林未晞在晚宴上的特写，月光石项链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文章分析了“月蚀”系列的设计理念和工艺，推测设计师具有国际水准，结尾处抛出一个问题：“这位低调的沈太太，是否就是近期在欧洲市场崭露头角的‘繁星’？”
　　沈墨琛微微皱眉。
　　现实版灰姑娘
　　林未晞的才华正在被外界注意到，这是好事，但也意味着她的秘密可能藏不住了。
　　八点，他准备出门去公司。
　　经过工作室时，他停下了脚步。
　　玻璃门内，林未晞正俯身在工作台前，专注地画着什么。晨光透过玻璃屋顶洒在她身上，给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柔和的轮廓光。
　　长发用一支铅笔随意挽起，几缕碎发散落脸颊，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她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眉头微蹙，咬着下唇，手中的铅笔在纸上反复修改。
　　沈墨琛看了几秒，最终没有打扰，转身离开。
　　而工作室内的林未晞，对此浑然不知。
　　她正对着昨晚王夫人递给她的名片发呆。
　　艺术珠宝展的邀请来得突然，却是个难得的机会。如果能以“林未晞”而非“繁星匿名设计师”的身份参展，她就能真正站在阳光下，获得业界的认可。
　　但风险也同样存在。
　　一旦公开身份，“繁星”的神秘感将不复存在。那些因为她匿名而对她作品保持好奇和期待的买家和媒体，可能会失去兴趣。
　　更重要的是，林家会怎么反应？
　　林薇薇绝不会坐视她成功。
　　手机震动，是苏清羽的视频请求。
　　林未晞接起来，屏幕上立刻出现闺蜜兴奋的脸：“晞晞！快看微博！你上热搜了！”
　　“什么？”
　　“虽然没直接点名，但‘豪门新贵神秘设计师妻子’这个话题，明显是在说你！”苏清羽把截图发过来，“还有时尚博主在扒你那套珠宝，已经有人扒出‘繁星’的风格跟你很像了！”
　　林未晞心头一紧，点开微博。
　　热搜榜第二十三位，确实挂着那个话题。点进去，第一条就是昨晚晚宴的九宫格照片，她戴着“月蚀”系列的几张特写被放在了最中间。评论区已经炸了：
　　“这是什么神仙颜值和才华？”
　　“这设计太高级了，完全不输大牌！”
　　“听说她是林家养女？以前都没听说过。”
　　“只有我好奇她和沈墨琛是怎么认识的吗？灰姑娘现实版？”
　　有人开始扒她的过去，但信息有限。林家显然没有放出多少关于她的资料。
　　“晞晞，你打算怎么办？”苏清羽问，“要公开吗？”
　　“我不知道。”林未晞实话实说，“‘繁星’现在的发展很好，一旦公开，可能会有变数。”
　　“但这是个机会啊！”苏清羽激动地说，“你想一直躲在幕后吗？你的才华值得被看见！”
　　林未晞沉默。
　　她当然想。每个创作者都希望自己的作品被认可，希望自己的名字被记住。
　　但二十二年的隐忍，让她对暴露在聚光灯下有种本能的恐惧。
　　“让我想想。”她最终说。
　　挂断电话，她走到窗边，看着庭院里的枯山水。
　　白沙上的纹路被园丁重新梳理过，呈现出完美的涟漪状。几块黑石静静地立在角落，像沉默的哲人。
　　她想起南山客师父曾经对她说过的话：“未晞，你就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美在内里，却不敢露出锋芒。但你要记住，玉之所以为玉，就是要被看见，被欣赏，被珍惜。藏得太深，就失去了它的价值。”
　　也许，是时候走出来了。
　　中午，周妍来了别墅。
　　她带来了一沓文件和一盒精致的日式便当。
　　“林小姐，沈总让我把这个给您。”周妍递过文件，“这是艺术珠宝展的详细资料和参展申请表。沈总说，如果您决定参加，他会安排最好的展位和宣传资源。”
　　林未晞接过文件，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
　　沈墨琛没有替她做决定，只是把选择权给了她，并承诺支持。
　　“他还说什么了吗？”
　　周妍微笑：“沈总说，‘做你自己想做的事，不必顾虑太多。沈家有能力保护你。’”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心湖，漾开层层涟漪。
　　“替我谢谢他。”
　　“我会转达的。”周妍点头，“另外，便当是沈总特意从‘鹤屋’订的。他说您可能忙于工作，忘了吃饭。”
　　周妍离开后，林未晞打开便当盒。里面是精致的寿司、天妇罗和一小碗味噌汤，摆放得如同艺术品。
　　她拍了张照片，发给沈墨琛：“谢谢，很丰盛。”
　　几分钟后，回复来了：“趁热吃。”
　　简单的三个字。
　　林未晞却盯着屏幕看了很久。
　　下午，她填写了参展申请表。
　　在“设计师姓名”一栏，她郑重地写下了：林未晞。
　　在“代表作品”一栏，她写了：“月蚀”系列，“繁星”高定系列。
　　提交申请的那一刻，她感到一种奇异的解脱。
　　仿佛二十二年来压在心头的一块巨石，终于被移开了。
　　与此同时，林家别墅。
　　林薇薇砸碎了梳妆台上所有的化妆品。
　　“贱人！那个贱人！”她歇斯底里地尖叫，眼睛通红，“她凭什么上热搜？凭什么被媒体追捧？那些关注应该是我的！沈太太的位置应该是我的！”
　　陈淑仪走进房间，看着满地的狼藉，眉头紧皱：“薇薇，冷静点。”
　　“我怎么冷静？！”林薇薇转身，脸上全是泪水和愤怒，“妈，你看到那些报道了吗？他们说她是‘神秘设计师’，说她才华横溢！她林未晞有什么才华？在咱们家二十二年，她除了装可怜还会什么？”
　　“她现在有沈墨琛撑腰。”陈淑仪冷静地说，“沈家想捧她，媒体自然会跟着捧。”
　　“那我就让她捧不起来！”林薇薇眼中闪过狠毒的光，“妈，你记不记得，三年前‘繁星’刚在欧洲市场出现时，有过一次抄袭风波？”
　　陈淑仪一愣：“你是说...”
　　“当时繁星的一个系列，被指控抄袭了一个意大利小众品牌的设计。后来因为‘繁星’的设计师匿名，那个品牌找不到人起诉，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林薇薇的笑容变得阴冷，“如果现在有人重新翻出这件事，并且‘证明’抄袭者就是林未晞呢？”
　　“你有证据吗？”
　　“没有。”林薇薇坦然承认，“但舆论需要证据吗？只要有人放出风声，说她繁星设计师的身份存疑，说她靠抄袭起家...到时候，沈家还会捧她吗？沈墨琛还会要一个身陷丑闻的妻子吗？”
　　陈淑仪沉思片刻：“这件事要做就得做得干净。不能让人查到是我们做的。”
　　“当然。”林薇薇拿起手机，拨通一个号码，“喂，张记者吗？我有个大料要爆给你，关于最近很火的那位‘神秘设计师’...”
　　电话那头传来兴奋的声音。
　　林薇薇对着镜子，慢慢补好口红。
　　镜中的女孩面容甜美，眼神却冰冷如毒蛇。
　　“林未晞，”她轻声说，“你以为飞上枝头就能变成凤凰？我会让你知道，麻雀永远都是麻雀。”
　　窗外，天色阴沉下来，乌云聚拢，一场冬雨将至。
　　而城市的另一边，沈氏集团顶层办公室里，沈墨琛接到了陆司明的紧急汇报。
　　“沈总，有人在暗中调查‘繁星’的过往，重点在三年前的抄袭风波。”
　　沈墨琛放下手中的文件，眼神冷了下来。
　　“查到是谁了吗？”
　　“线索指向几家八卦媒体，但源头还没找到。”陆司明顿了顿，“需要我深挖吗？”
　　“挖。”沈墨琛的语气很淡，却透着寒意，“另外，联系欧洲那边的律师团队，我要三年前那起抄袭风波的所有原始资料。”
　　“明白。”
　　挂断电话，沈墨琛走到落地窗前。
　　窗外，雨点开始敲打玻璃，蜿蜒滑落。
　　他知道林未晞迟早会面临这些。才华就像光芒，既会吸引欣赏，也会引来嫉妒和攻击。
　　但他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手机震动，是林未晞发来的消息：“参展申请已经提交了。谢谢你。”
　　沈墨琛回复：“不客气。另外，最近可能会有些关于‘繁星’的负面消息，不用理会，我会处理。”
　　几秒后，林未晞回复：“你知道三年前的那件事？”
　　“正在查。”
　　“我没有抄袭。”
　　“我知道。”
　　简单的三个字，却像一块巨石，稳稳地压住了林未晞心中涌起的不安。
　　她看着手机屏幕，眼眶微微发热。
　　窗外，雨越下越大。
　　冬日的雨总是带着刺骨的寒意，但此刻，林未晞却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
　　因为她知道，在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中，她不是孤身一人。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沈墨琛看着窗外的雨幕，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老爷子，”他说，“有件事需要您帮忙。”
　　电话那头传来沈老先生沉稳的声音：“说吧。”
　　“关于未晞的。有人想动她。”
　　短暂的沉默后，老爷子的声音变得冷硬：“谁敢动我沈家的孙媳妇？”
　　“还在查。但需要提前准备。”
　　“我知道了。”老爷子说，“放手去做。沈家护得住自己的人。”
　　电话挂断。
　　沈墨琛站在窗前，雨滴在玻璃上划出凌乱的痕迹。
　　他想起了昨晚在露台上，林未晞披着他的外套，月光石在她颈间泛着幽蓝的光。
　　想起了她早晨留下的便签，角落那个小小的笑脸。
　　想起了她说“我没有抄袭”时，语气里的坚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他转身，走回办公桌前，重新拿起文件。
　　但这一次，他的眼神完全不同了。
　　那不再只是一个合作伙伴。
　　那是他的妻子。
　　虽然只是契约上的。
　　但既然签了那个名字，他就得护着她。
　　风雨将至。
　　但这一次，有人已经准备好了伞。
　　晚上十点，雨停了。
　　沪上的冬夜，雨后的空气清冽湿润，带着泥土和湿树叶的气息。沈家别墅的书房里，只开着一盏落地灯，暖黄色的光线在墙面上晕开柔和的光圈。
　　林未晞坐在窗边的单人沙发上，膝盖上摊着一本厚重的珠宝设计史。她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快两个小时了，书却一页都没翻。
　　沈墨琛在书桌后处理文件，键盘敲击声规律而轻快。偶尔他会停下来，看向她的方向，然后又继续工作。
　　自从收到他那条“我会处理”的消息后，林未晞的心就一直悬着。
　　三年前“繁星”的抄袭风波，是她职业生涯中最黑暗的记忆。
　　那时“繁星”刚刚在欧洲市场崭露头角，推出的第一个系列晨曦获得了不错的反响。但就在她准备推出第二季时，一家意大利小众品牌Studio Aura突然发文指控，说“晨曦”系列中的一款耳环设计抄袭了他们的经典款式。
　　那篇指控文章很快被转载，标题耸人听闻：《神秘新秀还是抄袭惯犯？‘繁星’设计陷入争议》。
　　平心而论，两款设计确有相似之处——都采用了不对称的流苏元素，都用了珍珠和钻石的混搭。
　　但林未晞的设计灵感来自唐代步摇，而Studio Aura的设计则是现代极简风格。本质上是完全不同的东西。
　　可舆论不在乎这些。
　　那段时间，她的邮箱被谩骂塞满，社交媒体上全是攻击。合作的买手店纷纷取消订单，原本谈好的时尚杂志专访也临时取消。
　　最艰难的时候，她甚至想过放弃“繁星”。
　　是苏清羽连夜从巴黎飞回来，把她从公寓里拖出来，塞给她一杯热可可，说：“林未晞，你要是现在放弃，就真的坐实抄袭了。你没有抄，那就证明给他们看。”
　　后来她聘请了律师团队，提供了完整的设计手稿和时间线证明，Studio Aura最终撤回了指控，但拒绝公开道歉。事件不了了之，但“繁星”的声誉已经受损。
　　那之后，她更加坚定了匿名创作的想法。不露面，不采访，让作品自己说话。
　　可现在，有人要重新翻出这件事。
　　而且这次，目标明确指向她本人。
　　“在想那件事？”
　　沈墨琛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林未晞抬起头，才发现他已经停止了工作，正看着她。
　　“...嗯。”她承认，“我在想，如果三年前的事被翻出来，我该怎么应对。”
　　“你当时没有抄袭。”
　　“我知道。但舆论不在乎真相，只在乎故事。”林未晞苦笑，“一个豪门养女，靠抄袭起家，勾搭上商界大佬...这个故事比才华横溢的设计师’有爆点多了。”
　　沈墨琛沉默了片刻，站起身，走到窗边。
　　窗外，庭院里的地灯亮着，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投下昏黄的光晕。雨后的一切都显得格外清晰，空气干净得能看见远处城市的轮廓。
　　“林未晞。”他忽然开口，声音平静，“你相信我吗？”
　　这个问题来得突然。
　　林未晞怔了怔：“什么？”
　　“你相信我能处理好这件事吗？”
　　她看着他。男人背光而立，面容在阴影中看不真切，但身形挺拔，像一株在风雪中依然挺立的松柏。
　　“我相信。”她说，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沈墨琛转过身，看着她。
　　落地灯的光从他背后打来，给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这一刻，他看起来不那么像那个商场上冷酷果决的沈总，而更像一个...普通人。
　　“那就够了。”他说，“去做你想做的事，设计你想设计的作品。其他事情，交给我。”
　　林未晞感到喉咙发紧。
　　二十二年来，从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在林家，她永远要自己解决问题，自己承担后果。做得好了是应该，做得不好就是丢林家的脸。
　　“为什么？”她忍不住问，“沈墨琛，我们只是契约婚姻。你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么多？”
　　这个问题，她其实想问很久了。
　　从他在拍卖会上递给她名片，从他提出这场交易，从他一次次维护她，支持她。
　　如果只是需要一个能缓解失眠的“工具”，他完全可以要求更少，付出更少。
　　沈墨琛没有立刻回答。
　　他走回书桌，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文件夹，递给她。
　　“看看这个。”
　　林未晞疑惑地接过，翻开。
　　第一页，是“晨曦”儿童艺术基金会的资料。她创办的那个基金会，资助贫困地区孩子艺术教育的项目。
　　第二页，是基金会的财务报表。过去三年，她通过“繁星”的利润，向基金会注入了超过八百万资金。
　　第三页，是几个孩子的照片和简介。有云南山村喜欢画画的彝族女孩，有甘肃戈壁上用石头作画的男孩，还有四川地震灾区那个失去父母、却在绘画中找到慰藉的小女孩。
　　照片下面，是孩子们写的信：
　　“林姐姐，我考上市里的美术高中了！老师说我很有天赋，谢谢您一直资助我。”
　　“林阿姨，我画的画得了全省一等奖。爸爸说，等我有出息了，要去沪上谢谢您。”
　　“林老师，我想当画家，像您一样。”
　　最后一页，是一张监控截图。画面里，她戴着口罩和帽子，在一个破旧画室里教孩子们画画。
　　时间是去年冬天，地点是云南的一个山村小学。
　　“你怎么...”林未晞的声音哽住了。
　　“我让陆司明查了你的离岸账户资金流向。”沈墨琛的语气很平静，“起初我以为你在转移资产，或者有别的目的。但查下去，发现了这个。”
　　他走到她面前，蹲下身，视线与她平齐。
　　这个姿势让她必须看着他。
　　“林未晞，”他说，“你在林家隐忍二十二年，却从没停止帮助别人。你创立的‘繁星’成功了，第一件事就是创办基金会。你明明可以享受成功带来的光环，却选择匿名，把大部分利润都捐出去。”
　　他的目光很深，像夜色中的海。
　　“我看过太多人。成功的，失败的，善良的，丑恶的。但像你这样的人，很少见。”
　　林未晞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
　　一滴，两滴，落在文件夹上，晕开了墨迹。
　　她慌忙抬手去擦，却被沈墨琛握住了手腕。
　　他的手掌很暖，手指修长有力，轻轻圈着她的手腕，没有用力，却让她无法挣脱。
　　“别哭。”他说，声音很轻，“我没有要质问你，也不是在同情你。我只是想说...”
　　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用词。
　　“你值得被保护，值得被支持。不是因为契约，而是因为你是林未晞。”
　　时间仿佛静止了。
　　书房里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
　　林未晞看着他，看着这个名义上的丈夫。他的眼神认真而专注，没有一丝虚伪或算计。
　　这一刻，她忽然意识到，这场契约婚姻，可能从一开始就不是她想象中那么简单。
　　“沈墨琛，”她轻声问，“你的失眠症...真的只是巧合吗？”
　　这个问题很危险。
　　一旦问出口，有些东西就再也回不去了。
　　但林未晞还是问了。
　　沈墨琛沉默了很久。
　　久到林未晞以为他不会回答。
　　“一开始是。”他终于开口，松开了她的手腕，站起身，“我需要一个名义上的妻子应对家族压力，而你恰好出现，又恰好能缓解我的失眠。这是最理想的交易。”
　　他走到窗前，背对着她。
　　“但现在...我不知道。”
　　诚实得近乎残忍。
　　林未晞也站起身，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看着窗外的夜色。
　　“我也不知道。”她说，“但我想，我们可以慢慢弄清楚。”
　　沈墨琛侧头看她。
　　她的眼角还带着泪痕，但眼神清明坚定。
　　“好。”他说，“慢慢来。”
　　凌晨一点，林未晞回到自己房间，却毫无睡意。
　　她打开笔记本电脑，登录了“繁星”的后台管理系统。过去三年，她一直通过这个系统管理设计、生产和销售，从未露面。
　　现在，她点开了“设计师简介”那一栏。
　　光标在空白处闪烁。
　　她想了想，开始打字：
　　“林未晞，‘繁星’品牌创始人兼首席设计师。毕业于沪大美术学院，师从国画大师南山客。设计理念：真正的美，源于真实与坚持。”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写：
　　“‘繁星’创立于三年前，致力于将东方美学与现代设计结合。所有作品均为原创设计，欢迎监督。”
　　然后，她上传了一张照片。
　　不是近照，是三年前她在云南支教时，一个孩子偷拍的。照片里，她坐在简陋的画室里，低头教一个彝族女孩画画，侧脸温柔，眼神专注。
　　点击，保存。
　　然后，她打开了很久不用的社交媒体账号，用“繁星”官方账号发布了第一条公开声明：
　　“‘繁星’设计师林未晞，在此郑重声明：本品牌所有作品均为原创，从未抄袭。三年前与Studio Aura的纠纷，已由律师团队妥善解决。对于近日网络上重新发酵的不实言论，我们将保留法律追诉权。”
　　附上律师函和三年前的设计手稿证据。
　　点击，发布。
　　做完这一切，已经是凌晨两点。
　　林未晞靠在椅背上，长长地舒了口气。
　　手机震动，是沈墨琛发来的消息：“还没睡？”
　　她回复：“马上睡。另外，我做了一件事。”
　　“什么事？”
　　“我公开了。”
　　几分钟后，沈墨琛回复：“看到了。做得很好。”
　　“你不问我为什么突然决定公开？”
　　“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我。”
　　林未晞看着这条消息，唇角微微扬起。
　　“明天告诉你。晚安。”
　　“晚安。”
　　放下手机，她走到窗前。
　　夜色深沉，但东方天际，已经隐隐泛起一丝鱼肚白。
　　漫长的一夜即将过去，新的一天就要来临。
　　而这一次，她不再躲藏。
　　第二天清晨，林未晞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苏清羽的声音几乎要穿透听筒：“晞晞！你公开了？！你怎么不提前跟我说！现在全网都在讨论你！‘繁星设计师林未晞’已经上热搜第一了！”
　　林未晞揉着眼睛坐起身：“清羽，现在几点...”
　　“早上七点！但媒体从五点就开始给我打电话了！都在问你的联系方式！还有，Studio Aura那边也发声了！”
　　林未晞瞬间清醒：“他们说什么？”
　　“道歉！”苏清羽的声音激动得发颤，“Studio Aura的创始人刚刚发了长文，说三年前是他们误会了，你的设计是原创，他们愿意公开道歉，并希望能和你合作！”
　　林未晞愣住了。
　　这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另外，还有十几家媒体想采访你，三家时尚杂志想请你做封面，还有...”苏清羽语速快得像机关枪，“王夫人刚才联系我，说艺术珠宝展要给你最好的位置，还要为你办个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