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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雨夜、红茶与破碎的纯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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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井的早晨，总是带着一股挥之不散的湿气。
那湿气像是长了脚，顺着老旧阁楼的木地板缝隙爬进来，钻进人的骨头里，带来一阵阵隐痛。
忻坐在窗边的旧沙发里。
那沙发是早些年从旧货市场淘来的，皮面已经开裂，露出里面发黄的海绵，像是一张饱经风霜的脸。
他手里捧着一本翻得卷边的《小王子》。
书页的边缘，还残留着那个雨夜的霉味，那是三百万年来，他怎么也洗不掉的记忆。
门“吱呀”一声开了。
风铃晃动，发出清脆的响声，打破了阁楼里的沉寂。
阿波里斯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金黄色的长发用一根墨绿色的丝带随意地束着，看起来既像一个严谨的管家，又像一个落魄的贵族。
他手里端着一个银质的托盘，上面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红茶，和一块切得棱角分明的柠檬蛋糕。
他没有说话，径直走到忻面前的茶几旁，动作优雅得像是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大人，您的早餐。”
他将托盘放下，声音冷淡得像是一块冰，仿佛这杯凝聚了他三个小时心血、连奶泡的温度都用炼金术精确控制的红茶，只是一份随手完成的任务。
忻放下书，看着那杯红茶。
茶汤红亮，表面浮着一层细腻的奶泡，被他用巧劲拉出了一个极其复杂的、翠绿色的莲花图案。
那是涟生前最喜欢的样子。
忻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像是冰封的湖面裂开了一道缝。
“阿波里斯，你的炼金术，用在拉花上，有些大材小用了。”
阿波里斯背对着他，正在整理那扇怎么也关不严的窗户，手指的动作微微一顿。
“胡说八道，大人。”他头也不回地反驳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这只是最基础的物理反应，和炼金术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只是这间阁楼太冷了，我怕您着凉。”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
忻没有戳穿他。
他知道，阿波里斯的炼金术可以熔炼星辰，却偏偏愿意为了这一杯红茶，在厨房里站上三个小时。
忻拿起勺子，轻轻搅动着红茶，看着那朵绿色的莲花在杯中缓缓旋转，像是一个被封印的、永不凋零的梦。
“阿波里斯。”
“嗯？”
“谢谢你。”
阿波里斯整理窗帘的手停了下来。他看着窗外雾蒙蒙的长江，江面上的货轮拉响了汽笛，声音低沉而悠远。
“不用谢。”他冷冷地说，“我只是怕您要是感冒了，神力不稳，这个世界崩塌了，我的涟……我的过去，就真的没人记得了。”
“所以，您必须好好活着。”
“为了我……也为了您自己。”
最后一句，他说得很轻，几乎被窗外的风声淹没。
忻笑了笑，没有回应。他只是轻轻抿了一口红茶，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带着一丝甜，一丝苦，还有一丝……名为“温暖”的味道。
这味道，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
与此同时，阁楼下的城市，正在苏醒。
在天井的一条老巷子里，一对年轻的情侣正在争吵。
男的叫大鹏，女的叫小倩。
他们是那种最普通的情侣，就像是扔在人海里，一眼望过去，全是这样的男男女女。
他们为了房租、为了彩礼、为了对方父母的一句闲话，吵得面红耳赤，像两只炸了毛的猫。
“你看看你！整天除了打游戏就是打游戏！你有为我们的未来考虑过吗？”小倩把洗好的衣服用力摔在盆里，水花溅了大鹏一身。
大鹏摘下耳机，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我怎么没考虑了？我这不是在攒钱买那个限量版手办吗？那是投资！你懂什么？”
“投资？你那是赌博！”小倩冷笑一声，“我看你就是不想娶我！你就是想玩弄我的感情！”
大鹏也火了：“你有完没完？不就是因为你闺蜜嫁了个有钱人，你心里不平衡吗？你是不是觉得我配不上你？”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精准地刺进了小倩的心里。
小倩愣住了，眼圈瞬间红了。
她想起了去年冬天，大鹏为了给她买一件大衣，省吃俭用了一个月，手都冻裂了。
她想起了上个月，她生病时，大鹏为了照顾她，几天没合眼。
那些甜蜜的瞬间，像潮水一样涌来。
但随即，又被现实的柴米油盐冲散。
“是，我是不平衡！”小倩咬着牙，说出了最伤人的话，“我后悔了！我后悔当初瞎了眼，看上你这么个窝囊废！”
大鹏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看着小倩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好陌生。
他想起了昨天在酒吧，那个对他抛媚眼的女郎。
他想起了朋友劝他的话：“现在的女孩，现实得很，你要是没钱，就换一个。”
“也许，她说得对。”
大鹏的心里，升起了一股莫名的烦躁和嫉妒。
嫉妒那些有钱人，嫉妒那些能给女朋友幸福生活的人。
甚至，嫉妒那个能站在高处，俯瞰这一切的神明。
宇宙中。
忻忽然捂住胸口，猛地咳嗽起来。
一股殷红的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滴在了那本《小王子》上，像是一朵盛开的红玫瑰。
但这血，不是红色的。
在神力的维度里，那是一颗星辰炸裂后的金色尘埃。
“大人！”阿波里斯脸色大变，瞬间闪现到沙发旁，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忻，翠绿的眼眸中满是惊慌。
“是……是番。”忻喘着粗气，脸色惨白如纸，“他在放大凡人的嫉妒。”
“大鹏和小倩的争吵，只是冰山一角。”
“此刻，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都有人在因为嫉妒而互相伤害。”
“番在吞噬这些情绪。他在变强。”
忻指着窗外的天空。
“你看不见，但我在那个维度看得清清楚楚。”
“人类的文明，就像一片星空。”
“每一份‘爱’，都是一颗星星。”
“而‘嫉妒’，是宇宙中最可怕的黑洞。”
“番正在制造黑洞，他要把所有的星星都吸进去，让这片宇宙，变成永恒的黑暗。”
阿波里斯看着忻那痛苦的样子。
“所以，大人，您现在的痛苦，是因为……”
“因为我正在承受这个世界所有的‘失恋’和‘背叛’。”忻虚弱地笑了笑，“作为星神，我必须承载这些痛苦，才能找到那一缕微光。”
“大鹏和小倩，只是亿万颗星星里，即将熄灭的两颗。”
“如果连他们都熄灭了，番的力量就会再壮大一分。”
“我不能让那个黑洞，吞噬掉人类最后的光。”
阿波里斯看着忻。
他明白了。
忻不是依赖那一对情侣。
忻是在替全人类，承受着名为“番”的恶魔的攻击。
“大人……”阿波里斯低声说道，“您不觉得累吗？”
“累。”忻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疲惫，却无比真实，“但是，值得。”
“如果涟还在……”阿波里斯喃喃自语，“她也会像您这样，去救他们吗？”
“会的。”忻肯定地说，“因为她有一颗，比谁都温柔的心。”
夜幕降临。
大鹏和小倩，莫名其妙地晕倒在巷子里。
当他们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一间老旧的阁楼里。
阁楼里，坐着两个人。
“你们好。”忻微笑着，给他们每人倒了一杯水，“我是忻。”
随后，忻给他们讲了一个故事。
但这不仅仅是一个关于“雨夜和失去”的故事。
忻给他们看了一幅画卷。
画卷里，是人类的历史。
有战火纷飞，有尔虞我诈。
但也有在战火中相拥的恋人，有在灾难中互让食物的陌生人，有在绝望中依然选择相信对方的伙伴。
“你们知道吗？”忻轻声说道，“在宇宙的尺度下，人类的寿命，连一瞬间都算不上。”
“我们渺小得像尘埃。”
“但为什么，我们还要去爱呢？”
“因为爱，是我们对抗这个冰冷宇宙，唯一的武器。”
“番想要让我们相信，这个世界是黑暗的，所有人都是自私的。”
“但他错了。”
“正是因为世界黑暗，所以那一缕微光，才显得弥足珍贵。”
大鹏和小倩听得入了迷。
“那个恶魔……叫番。”忻看着他们，“他现在，就在你们心里。”
“他告诉大鹏，小倩不爱他。”
“他告诉小倩，大鹏配不上她。”
“他喜欢看你们争吵，因为你们的痛苦，就是他的养料。”
大鹏和小倩，猛地看向对方。
在对方的眼中，他们看到了那个名为“番”的阴影。
“我不想变成那样。”小倩忽然哭着说道。
“我也不想。”大鹏抱住小倩。
两人相拥而泣。
一股温暖的金色光芒，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
但这光芒，并没有流向忻。
而是流向了窗外的夜空。
在那一瞬间，宇宙中，无数颗因为争吵而即将熄灭的“星星”，重新亮了起来。
忻的脸色，稍微恢复了一丝红润。
他看着那对情侣，笑了。
“阿波里斯，你看。”
“什么？”
“他们不是我的养料。”
“他们是……我的战友。”
“我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这个世界。”
阿波里斯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
他忽然觉得，自己三百年的疯狂，好像……有点可笑。
“大人，我明白了。”
“我不会再阻止您了。”
“但是……”
他转过身，翠绿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决绝，那是属于“审判者”的誓言。
“如果有一天，那个番敢伤害您……”
“哪怕与全世界为敌，我也会杀了祂。”
“就像当年，我没来得及保护涟那样。”
“这一次，我一定要，守护好您。”
忻看着阿波里斯，眼中充满了感激。
“阿波里斯，谢谢你。”
“少来这套，大人。”阿波里斯别过头，假装看风景，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我可不是为了你。我……我只是不想这间阁楼，变得冷清而已。”
阁楼里，大鹏和小倩还在哭泣，那是劫后余生的宣泄。
而阁楼的窗外，雨，又开始下了。
像三百万年前的那个雨夜一样。
但这一次，阁楼里，有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