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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侵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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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映水骤然绽开一个巨大的笑容。
他缓缓凑近,缓缓凑近,冰冷的手指滑过她脊背,抚上她后颈,然而严映水只是笑,只是笑。
他冷凝的眼神、如黑洞一般的眼睛,盯着她,面无表情,手上的动作却倏然发了狠,严映水“唔”一声,“咚”地一声,她后脑撞到了浴缸壁,他俯身压了上来,抵住她的挣扎。
严映水只是笑,将手搭在他眉间,手指抚摸着他的眼皮,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严映水感觉自己难以呼吸、濒临死亡,手却缓缓成勾——猛地朝他的眼睛刺去——
严映水从梦中惊醒,浑身都是冷汗,及肩的发丝被冷汗浸透,丝丝缕缕黏在她颊边,她大口大口喘气,心有余悸地抚摸着她的脖颈,却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肩膀都在颤抖。
你来啦,你来见我了吗。
要来做什么?
要跟我——
她如一个怀春少女般笑得甜蜜,在心底向他人发出邀请。
…
严映水给心理咨询师打了个电话,告诉她她今后都不会再来了,随后起身去浴室洗漱。
她家的浴室不算大,但也有个浴缸,一进门就能看见半拉的浴帘后,那个洁白无瑕的浴缸,严映水摸着自己的脖颈,一转头便看见了镜子里那个笑着的女人。
原先寡淡的神情被眼角眉梢的春意替代,苍白憔悴的脸色仿佛也添了几分红润,她忽地停住了笑,上扬的嘴角倏然下落,她静静地看着镜子里那个女人一会儿,形单影只,消瘦伶仃,她垂下眼眸。
昨天有人找她下了个插画的单子,所以严映水今天不打算出门,一整日都闷在画室不出来。
客户要求画的是一幅学生聚在一起拍合照的画,七八个身穿校服的孩子,年轻稚嫩的面孔、尚未长成的身形以及天真无忧的笑容。
严映水习惯了先在纸上画草稿,再画到笔记本上,她握着笔,静静地构思画面。
却透过这张白纸,恍惚看见一双眼睛。
她自己的眼睛。
一双充斥着恨意、绝望、满是泪水的眼睛。
可怜吗?
有没有可怜?
你有在我眼里看到可怜么?
我值得你可怜吗?
她在心底发问。
*
巡逻的门卫大约不知道穿着校服的几个小姑娘为什么会嘻嘻哈哈地结伴成群从女厕所走出来,待她们旁若无人走过他之后,门卫站在门口大声问:“还有人吗?”
静立三秒,没有得到回应,于是他按下门边的开关,厕所霎时一片黑暗。
蜷缩在隔间角落的女生终于压抑不住哭泣,单薄的脊背隆起一个凌厉、瘦削的弧度,她埋头充斥着绝望吼出一声呜咽,旋即疯了一般冲出女厕所,站在洗手台边上,打开水龙头一遍一遍用水冲刷她的脸,她的头发,她的衣服——沾染了脏污的地方,滋生细菌的东西。
她一遍又一遍在料峭的早春,用冷水洗刷自己身上的一切,仿佛这样就能冲刷走一切不堪与狼狈。
她抬起头,也被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跳——衣衫不整,发丝凌乱,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镜子里的女生,满是恨意与戾气,止不住的泪水如断线的珠子一般从泛红的眼眶落下,唇瓣已经被她咬出了血。
她想起被带着恶劣笑意的女生扇巴掌时的场景,想起她们扒着她衣服时的粗鲁,想起她们看她狼狈时难听刺耳的笑声,想起那个把她按在坑里狠毒的力道,那一刻她甚至觉得自己这辈子这就这样了,被人死死按着,再也抬不起头,就这样溺毙在脏污里。
她恨毒了她们。
她又想起被拖进卫生间时,从身侧走过的那个冷淡的身影,他投来的那个淡淡的、不相干的眼神。
……这次为什么不站在门口了。
为什么不救她了?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这样,冷淡地看着这一切,仿佛这一切是理所应当?
她想起当时巷口,其实他也是这样的眼神吧。他也是这样看着她差点被别人欺辱,这样满怀恶意地看着一个女生被摧残破坏的,是不是?
所以他根本不是为了救她,只不过是被人挑衅而已,这样高傲的人怎么能接受肮脏的蝼蚁们对他的歧视和辱骂?于是他出手了。
严映水又想起转到这个贵族学校,看到他的那一刻,她是多么欢喜啊!
每天装作无意路过他所在的窗口;在他低头写作业时悄悄转头观察,对上他视线后羞赧地移开视线或低头一笑;在食堂里假装漫无目的地寻找座位,实际上是寻找他的身影;在收他作业时不小心的触碰,小心翼翼的对话;在过节日时,跟其他女孩一样悄悄咪咪找个没人在的机会,将无署名的祝福塞进他的抽屉……
严映水静静地看着镜子里的女孩,眼神渐渐冷静,好像在看一个不相干的、甚至是敌对的女生哭泣。她感觉自己的心裂成了好几瓣,一瓣,接着一瓣被人用脚碾碎。
原来,那一天的路灯,照亮的是他路过她的路,不是进入她世界的路。
…
严映水终于发现,他确然是一个,高高在上的人。
他是那样漠视其他人的示好,藏在他完美礼貌的微笑下是冷漠与无视,他偶然瞥过她的眼神是那样的高高在上,藐视一切,会不会在她收作业时无意间触碰到他的手指,他都会在人后暗暗皱眉,抽出一张消毒湿巾一下又一下擦拭干净?毕竟他曾看见她那样
无助地被拖入女厕所。
又或者,其实不管她有没有经历那一遭,他都会如此。
然而仔细看着他的眼睛,却发现他眼神是那样透彻纯然,像不知世俗的野兽,有种天真的残忍,又恍然会觉得他眼睛里什么也没有,将人的魂魄都要吸入其间。
她在心底将他横着竖着翻来覆去地解剖,从剥开他的衣服到剥开他的心脏,却始终没能得出个所以然来。
她开始将其他时间放在学习上,再将同样完美的笑挂在自己的脸上,费尽心思与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打好关系,她迫切渴望将曾经欺辱她的人一一踩在脚下,踩进泥里。
她不在意别人骂她左右逢源、善于钻营,不在意别人骂她捞女贱女渣女,也不在意别人骂她脚踏两条船,分别钓着不同的傻逼富二代,她用尽一切手段,只要那些人、那些人付出她们应有的代价,她要她们后悔轻视她,后悔欺辱她!
…
她做到了。
然后呢?
严映水愣愣地看着镜子里这张不在人前之后木然寡淡的脸孔。好像有点陌生。这些日子她经常这样透过镜子里审视自己。
不对、不对、不对。
……还有一个人。
还有一个人。
他,她该如何报复呢?
严映水躺在宿舍窄小的床上,睁着眼睛,脑海里冒出一个又一个念头。
借力打力?不…他家世更厉害。
孤立?不、不可能。
色诱?哈。她嘲笑自己。
杀了他?有点难。
强/奸他?严映水笑得咳出了声,更难。
他太高高在上了,于是她把所有重心都放到了这个少年身上。
没人的地方,她死死盯着那道孤高的身影;有人的地方,她便看着他与人打交道。在她被人用谣言与事实一遍又一遍凌迟,被人用言语与动作一遍又一遍践踏,在她被傻逼富二代纠缠欺负的时候,她看着他与世隔绝的冷漠,看着他路过时的无动于衷,看着他与她打交道时的目空一切。
她好像一个偷窥狂、变态狂,她无处不在,仿佛要从衣柜、床缝、门缝、窗口、墙孔各种地方去窥伺他,但从来没有走近他。
是…是为什么呢?
害怕被他察觉她的计划?
对,是这样的,就是这样的,她害怕被他察觉她的报复。
对…就是这样。
…
就是这样。
*
严映水骤然回神,发觉纸被水浸湿了。
她怔怔地看着边上的水杯,心想,下次买个带盖的杯子吧。得换张纸了。
她摸了摸脸蛋,愣了愣。
她怪异地想,你在为谁哭泣?
铃声打断了她对自己的解剖,她看着上面的备注,“6”,怔了怔,抬手拿起手机接起电话。
“你没死?”那边是一个女人惊讶的声音。
她顿了顿,接着说,“按道理来说——他们说你一点也不配合。说你一定会死的很惨。没想到啊,他们一个一个都死得惨得不得了,结果你居然没死?”
严映水问:“四死了?”
“是啊…”她散漫地说,“四天前的晚上死的,听说是坠楼呢。”
严映水静静地坐着,没有说话。
她声音高昂,“不是说三天一次么?你居然没死?”
严映水没有回答她,只另外问,“你就不怕死么?”
对面的女人嗓音甜蜜,“当然不怕呀,他怎么舍得呢?”
严映水倏然攥紧手机,垂下眼眸,半晌,她扯了扯嘴角,“你不是最狠的那个么?”
随后,她将对方接下来的一句甜言蜜语阻隔在电话另一边。
*
严映水带着小心思,跟传闻中他的未婚妻越走越近,她带着微笑听对方讲述他们二人之间的甜蜜,一边发出哇声,一边嘴上羡慕他们之间的默契。
她说他会在平安夜亲手去水果店挑一个最大最好看的苹果给她,她说他会在她手冷的时候将她的手放在他脖颈间捂热,她说他会在她听不懂他讲题后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讲解,她说他会因为她突如其来的经期而随身携带卫生巾,她说他虽然看别人都淡淡的,但是看她总是温和而宠溺……
她说他会在冬夜,将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围在她身上,她让去哪儿就去哪儿,她让站哪儿就站哪儿,她让往西他绝不往东。
严映水闻言,想起了那个冰冷的冬夜,一动不动的少年。
她倏然笑出声。
在邱未晚疑惑的眼神里,摆手解释道:“真的很难想象他那样的人也会像小狗一样乖乖听话呢。”
小狗……
邱未晚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还是说觉得这个称呼很贴切,也笑了起来,眼神落在某处,附和道:“对,他就像…我的小狗一样。”
严映水的笑容僵硬了一瞬,又缓缓从脸上落下,她真切地看着邱未晚,轻声说,“真羡慕你。”真嫉妒你。
他也会像,小狗一样,对待一个人?
严映水微微垂眸。
后来她又结识了其他四个人。
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从邱未晚的眼中看出了她对少年强烈的、病态的偏执与占有。
真是稀奇。拥有他全部的爱也会有这样爱而不得的恨与痛吗?
那看来,他真的是个祸害了。
他确然不是个好东西。
于是她,或者她,或者他、他、她、他,联合起来,干了一件大事,一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