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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天还没亮,军营已经炸开了锅。

      “让那乳臭未干的小子统管整训?他懂什么兵法!”

      “就是!上次就是他瞎指挥,害死那么多弟兄!”

      主帐外,几个满脸络腮胡的老将堵在门口,唾沫横飞。为首的是个独眼壮汉,姓赵,军中人都叫他“赵铁头”,是凌昭父亲时代留下的老将,战功赫赫,也最不服管。

      帐帘掀开,凌昭走了出来。她换上了一身轻甲,长发束成高马尾,虽然脸色仍显苍白,但眼神清亮锐利。

      阿烬像影子一样跟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手里抱着她的佩剑。

      “赵将军有话要说?”凌昭语气平静。

      赵铁头上前一步,抱拳的动作带着敷衍:“领主,不是末将多嘴,但让一个十六岁的娃娃来练兵,弟兄们不服!若领主执意如此,”

      他指了指身后的校场,“按咱们边军的规矩,得在演武场上见真章!”

      四周顿时响起附和声。士兵们围拢过来,眼神里写着看戏的期待。

      凌昭扫视一圈,笑了:“赵将军想怎么比?”

      “简单!”赵铁头大手一挥,“末将派三人布三才阵,领主若能在一炷香内破阵,从今往后您说什么,末将绝无二话!若是破不了,”他顿了顿,“就请领主收回成命,专心养伤,军务交给咱们这些老骨头!”

      这是赤裸裸的夺权了。

      副将紧张地看向凌昭,低声道:“领主,三才阵是赵将军的看家本领,曾经以三十人困住北狄百人骑兵队,您,”

      “好。”凌昭打断他,解下披风递给阿烬,“取我的枪来。”

      阿烬一愣:“领主,您的伤,”

      “无妨。”

      校场很快清出一片空地。赵铁头派出的三名老兵站成三角,手持长矛,盾牌,朴刀,气度沉稳,一看就是久经沙场。而站在他们对面的凌昭,身形单薄得像能被风吹倒。

      香点燃了。

      三名老兵同时动了。他们步伐交错,攻防一体,长矛刺向面门,朴刀横扫下盘,盾牌随时准备格挡反击,完美的配合。

      凌昭没有硬接。她侧身避过矛尖,枪杆在盾牌上轻轻一点,借力后撤两步。三人立刻变阵,如影随形地压上来。

      围观士兵开始窃窃私语。

      “领主这躲躲闪闪的,怕是要输啊。”

      “本来就没指望他能赢,一个读过几本兵书的公子哥儿罢了,”

      赵铁头嘴角已经浮起得意的笑容。

      然而就在此时,凌昭忽然动了。她不再后退,而是迎着盾牌直冲过去!持盾老兵一愣,本能地举盾格挡,却见凌昭的枪尖在盾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整个人借势腾空而起,一脚踏在盾牌上沿,翻身落到了三人阵型的正中心!

      “糟了!”赵铁头脸色一变。

      三才阵最强的是三角合围,最弱的就是中心,因为攻击半径重叠,反而会互相掣肘。凌昭落入中心的瞬间,长枪如蛟龙出海,先挑飞了朴刀,枪杆回旋磕在矛杆上,持矛老兵虎口崩裂,长矛脱手。最后枪尾重重戳在盾牌边缘,持盾老兵踉跄后退,阵型瞬间瓦解。

      整个过程,不到十息。

      香才烧了不到五分之一。

      校场一片死寂。

      凌昭收枪立定,气息微乱,肩上的伤口恐怕又裂开了,但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她走到赵铁头面前,目光扫过他身后一众将领:

      “阵法精妙,但过于死板。三才阵的核心在于变化,你们却执着于固定站位,东南角的哨塔今早是不是空了两个人?”

      赵铁头浑身一震:“您怎么知道,”

      “因为我寅时就巡查过营地。”凌昭提高声音,让所有人都能听见,“东南哨塔可俯瞰整片河谷,是防夜袭的关键。而你们,因为天冷,擅自减少了哨位。若今夜北狄来袭,从这里,”她枪尖点在地图某处,“轻骑穿插,烧掉粮仓,再从这里包抄,我军将全军覆没!”

      每个字都像锤子敲在众人心上。

      赵铁头额角渗出冷汗,扑通一声跪下:“末将,知罪!”

      其他将领也纷纷跪倒。

      凌昭没有立刻叫他们起来。她走到校场中央,目光扫过一张张或羞愧,或震惊,或复杂的脸:

      “我知道,你们觉得我年轻,觉得我是靠祖荫才坐在这位子上。我不辩解,因为时间会证明一切。但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

      她顿了顿,声音陡然凌厉:

      “从今往后,军营里只有一种规矩:能者上,庸者下!不管你是世家子弟还是平民出身,不管你从前立过多少功劳,在我这里,只看你现在能做什么,将来能做什么!”

      她指向远处正在搬运物资的奴隶们,那些人衣衫褴褛,脚上拴着铁链:

      “传我令:即日起,军中严禁私刑虐待,所有杂役,奴隶,皆可报名参加新兵选拔。通过考核者,解除奴籍,按普通士兵待遇!”

      哗然声再起。

      “领主!这不合祖制啊!”

      “那些蛮子奴隶怎能和我们并肩作战?”

      凌昭冷冷看向说话的人:“蛮子?三天前死在北狄刀下的,是你的同袍。而刚才站在这里的三个老兵里,有一个祖上就是山越人,有一个是流放罪臣之后,告诉我,他们是不是蛮子?该不该和你们并肩作战?”

      那人哑口无言。

      阿烬站在人群外围,手指深深掐进掌心。他看着那个站在高处的单薄身影,看着她肩甲缝隙渗出的血迹,看着她明明疼得嘴唇发白却依旧挺直的背脊。

      心里有什么东西,啪地一声,裂开了一道缝。

      光漏了进来。

      当天下午,军医帐外排起了长队。凌昭亲自监督,给所有伤兵重新检查伤口,更换干净的绷带。轮到阿烬时,老军医皱眉看着那些化脓的鞭痕:

      “这得刮掉腐肉,小子,忍得住疼么?”

      阿烬点头,咬住了一截木棍。

      刀落在皮肉上时,他闷哼一声,额头青筋暴起。忽然,一只微凉的手按在了他紧握的拳头上。

      凌昭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就站在他身边。她没有说话,只是那样按着他的手,目光平静地看着军医操作。

      阿烬愣住了。

      那手上的温度并不高,甚至有些凉,却像一道暖流,从手背一直窜到心脏。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母亲还在世的时候,他摔伤了膝盖,母亲也是这样握着他的手,轻声说“烬儿不怕”。

      眼眶毫无征兆地红了。

      他慌忙低下头,死死咬住木棍,直到刮完腐肉,上好药,包扎完毕,都没敢再抬头。

      凌昭松开手,对军医道:“给他用最好的金疮药,账记在我名下。”

      “领主,这药很贵,是留给,”

      “执行命令。”

      “,是。”

      阿烬包扎完,凌昭递给他一套干净的粗布衣服:“换上,晚上来我帐中。”

      夜幕降临,主帐里点起了两盏油灯。凌昭坐在案后,面前摊开一本《千字文》。阿烬站在门口,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过来坐。”凌昭指了指对面的蒲团。

      阿烬僵硬地坐下,脊背挺得笔直。

      “今天教你第一个字。”凌昭蘸了水,在桌面上写下一笔一划,“这是人。一撇一捺,互相支撑,才站得稳。”

      烛光下,她的侧脸柔和而专注。阿烬看着她运笔的手指,看着那个渐渐干涸的水迹,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为什么,对我好?”

      凌昭笔尖一顿。她抬眼看他,少年低着头,脖颈绷得很紧,像一只随时准备逃跑的小兽。

      “我对你好么?”她反问。

      阿烬点头,又摇头,最后闷闷地说:“从来没有人,教奴隶识字。”

      “你现在不是奴隶了。”凌昭放下笔,认真地看着他,“阿烬,你记住:从你选择留下的那一刻起,你就是凌昭的兵。而我凌昭的兵,可以战死沙场,可以马革裹尸,但绝不能,任人践踏。”

      少年猛地抬头,眼睛里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在打转。他狠狠吸了吸鼻子,用力点头。

      那一晚,他学会了“人”“天”“地”三个字。凌昭教得很耐心,握着他的手纠正笔画。少年的手粗糙,布满老茧,却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力道,生怕弄脏了她的手。

      离开主帐时,月亮已经升得很高。阿烬抱着那套换下来的,满是血污的旧衣服,站在月光下发呆。

      不远处,几个士兵正在低声议论:

      “听说领主真要让奴隶参军?”

      “疯了疯了,这世道真是变了,”

      “嘘!赵将军今天被训得跟孙子似的,咱们还是少说两句。”

      阿烬默默听着,然后转身,走向河边。他把旧衣服浸入冰冷的河水里,用力搓洗那些洗不掉的血迹。

      水很冷,冷得刺骨。但他心里却烧着一团火,一团从未有过的,滚烫的火。

      洗着洗着,他忽然停了手,抬起湿漉漉的掌心,借着月光,一遍又一遍地描摹今天学会的那三个字。

      人。天。地。

      他忽然咧嘴笑了,笑得眼泪都掉下来,混进河水里,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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