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妖记》夜寒凉九

3、第 3 章

　　明璟悦正在出神，眼前倏然冒出一把水囊着实让他一惊，抬眼望去居然是那当家的。

　　周烨看着他有些失措受惊却马上佯装平定的脸色暗暗好笑，脸上却不表现，只正经的说起话来。

　　“明兄弟，在下周烨，不嫌弃的话喝口水吧，我这个人呢身强体壮没什么毛病，你放心就是……我看兄弟你也是个讲究人，该不会也看不起我这个商贾吧？”

　　一番话明褒暗贬，让明璟悦接也不是不接更不是。他眼中闪过一丝懊恼的情绪，手上却接了水囊，礼貌的道谢。

　　周烨无所谓的摆摆手，一屁股坐在他傍边，细细看起他的长相来。这一看不得了，敢情这明璟悦生的文质彬彬，火光映衬下更是添了几分诱人的气息。

　　他心下暗喜，没想到捡了个宝贝。

　　自己商号里都是粗糙男人，做饭的都是大嫂，正好缺一个秀气的账房先生掌门面。他三言两语问明白了明璟悦能写会算，便打定主意要把人拐跑。此刻脸上愈发笑的真诚，心里却思忖着怎么给明璟悦下套。

　　周烨这样子到让明璟悦相对无言，心里惴惴不安的陪上他一起干笑。

　　明璟悦离近了才看清楚这周烨的相貌，居然狂放中隐隐透着霸气，且五官深刻，分明带了几分异域血统。

　　他这一眼下来，先前的厌恶倒也淡了几分，清凉的水下肚，人也添了几分精神，便跟周烨说起话来。

　　明璟悦心思细腻，知道周烨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可这人的喜怒又总是摆在脸上，让人捉摸不定。
　　他知道自己的出现必然惹人忌讳，开始时一门心思打算离开商队，免得横生枝节。可这周烨却又让他多留几日，再不然就是跟着回去也好，说自己商号正缺个账房。他这一番游说，明璟悦心中更加揣测不安，这态度分明与之前判若两人。且那周烨时不时盯着自己打量，略带碧色的眼睛里分明闪过些别的光芒。
　　明璟悦看在心里，面上不做声，对他的邀请找了话题岔过去，却也没说自己不去。

　　他心下寻思若是榕城那处没了自己的位置，跟着周烨倒也不是不可考虑。何况那掌柜早就看自己不顺眼，现在自己也不知迟了多少天没销假，估计是没什么好下场。再说自己一人无家无业，到哪都是一样。

　　可这人干什么营生自己不知道，还要看些时日再说。

　　周烨知道他心里的小算盘，并不出言点破，笑嘻嘻的同他商量一路吃喝用度之事。明璟悦身上那点钱，他不放在眼里，只是碍于他死要面子才痛快的收了下来，答应分给他粮食吃，但是条件则是让他一路帮忙，也算是考核考核他的本事。

　　明璟悦将信将疑的看着他，到底也没质问他为什么相信一个初次见面不知底细的人。要知道商贾重视货物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周烨这样的行为只会让人起疑。

　　谈好了条件，周烨便让他跟着自己去商队的篝火处，明璟悦开始不肯，却架不住他再三游说。

　　“璟悦，这是老李，边上是老五，再过来是何小七，后边的是张大，最后是大勇，都是我商号的老伙计，以后熟悉就好了，都是实在的好人！”

　　明璟悦怔怔的看着前面的人，心里那些别扭也压了下去，老老实实跟着周烨坐在那些人边上。烤着篝火，顿时觉得周身暖和不少。

　　大伙通了姓名，三言两语便熟悉起来。

　　那老李就是先前帮他说话的人，穿着兽皮坎肩，人上了些年纪却也精明，正吧嗒吧嗒的抽着烟袋锅子，眯起眼睛就着火光打量明璟悦。

　　“真是个俊后生，看你这样子是读过书的吧？咋自己跑这来了，遇到怪事儿了不要紧，当家的什么怪事没见过，你还不如问问我们！”

　　明璟悦在榕城做账房的时候，见惯了鼠目寸光的同行或者吝啬掌柜，这老李为人直爽倒让他觉得亲近起来。于是便不再隐瞒，一五一十的把自己的惊魂一夜说了出来。

　　周烨一边听他讲，一边想着自己有没有听过类似的事。

　　“莫不是遇到了……”

　　明璟悦被他的口气弄得毛骨悚然，也不说话就等着他开口。

　　“那还是我十一岁跟着舅舅去陇西时候的事……那年真是冷，从里到外能把人冻透！我裹着一件厚棉衣，一件狼皮坎肩还觉得冷。那次本应该日夜赶路，但舅舅为人耿直，不愿为我破例，我也只好在马背上打盹强挺着。那天走到一半路程，后面有押队的伙计就急匆匆的说少了人，大家伙围成一圈清点人数，发现确实少了两个人一匹马。这可不得了！”

　　周烨言罢一脸正色，仿佛重回了那年深夜。

　　行商走南闯北，遇到的怪事原本就不少，各个领队也都晓得什么事能管，什么事不能管，但求一路平安。商人们出门在外最忌讳的就是中途丢失货物，再者便是走失了伙计。若走远路，大多数人都会燃放爆竹，且在马匹，骡子，或者骆驼脖子上挂了可有风调雨顺字样的铜铃来祈祷平安。

　　周烨那时还是个总角少年，身量没有张开，看着舅舅安排寻人找货，自己只能和余下些年长的伙计就地驻扎等待消息。

　　如此大约过了两三个时辰，总不见人影。余下的都是老伙计，眼见人影无迹心里皆泛起了嘀咕。

　　不只那两个伙计没回来，就连出去寻找的人也杳无踪迹。放眼望去前路夜色茫茫，老伙计们唯恐自己人着了什么道，被此地埋伏的强人劫了货物。可出去的人不少，总不能悄无声息的让人围困起来。
　　这不是遇到了强人便是碰上了怪事。

　　人既然一时半刻找不到，那也急不得。当务之急就是要保护货物，保住自家性命安全。

　　周烨藏在袖子里德双手冻得通红，紧张的跟在一名老伙计身后，看着他们在四周围起火堆以防不测。

　　伙计里不乏有些身手的人，此刻各自家伙围着货物站好。

　　然而，这一夜却是虚惊一场，直到天色大亮也没出现特别的情况。出去找人的伙计们也都悉数回来，只说晚上走了一宿也找不到人烟，直到天亮了才分辨出回来的路，途中都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只是那失踪的两个伙计没有找到。

　　年幼的周烨隐隐察觉大人们脸上讳莫如深的神色，知道他们遇上了怪事。舅舅燃香祷告，祈求失踪的伙计能够平安归来。

　　余下的人到达目的地，舅舅张罗给两家人送了银钱，息事宁人。

　　“我当时偷偷问舅舅，那两个人的事。起初他不愿相告，后来禁不住我磨他才说那两个人八成是让鬼迷了眼，早就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鬼有黄泉路，阳间的人自然找不到了。两个人一匹马，走着走着脚印就不见了，像凭空消失那样！”

　　周烨说到这看了明璟悦一眼，调笑道他莫不是也走了一圈黄泉路吧。

　　明璟悦以为他能说出什么事，没成想不过是一则传闻。然而回想到自己那一夜行路，倒是昏昏耗耗没觉出什么特别的地方。

　　走了黄泉路的人怎么可能回得来，自己大概是疑心过重。

　　“璟悦，你说琼罗山那个村子，我可没听过琼罗山那种地方能住人的。”

　　周烨的话让明璟悦一愣，“可是我明明……走……”

　　他倏然间回想起进山的路程，那个言语不详的村民和村中的诡异的气氛，好像也想不起什么让自己恐惧的场景，但就是那种奇怪的气氛作祟，让自己毛骨悚然。

　　“山中多精怪，琼罗山是有名的地方，山泽之气充盈，那里大概住了不少精怪，保不齐是哪家小姐见你生的一表人才，戏弄与你！”

　　明璟悦心中疑虑，不愿跟他争执，但笑不语。

　　还记得那天火星翻飞，眼中一片灼热。仿佛业火灼灼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