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关于我在膳堂掌勺的每一天都在内心上演三百场大型连续剧这件事 ...

  •   关于我在膳堂掌勺的每一天都在内心上演三百场大型连续剧这件事

      我是清源仙宗膳堂的刘春花。这方油腻天地,是我的疆域,我的舞台,也是我三百场内心大戏永不谢幕的剧场。
      瞧,执法堂严长老又踩着辰时的钟点进来了,黑袍肃杀,像一片移动的阴影。他照旧坐在最靠墙的角落,仿佛要与墙壁融为一体。
      我眼皮都没抬,手中长勺在浓稠的灵麦粥里缓缓搅动,力道均匀得像个深藏不露的绝世高手。心里头,那台名为“冷面判官与他的在逃甜心”的大戏准时开锣:
      『这男人,三百年了,风雨无阻,只坐这个位置,只点这碗最寡淡的粥。表面是执法无情,骨子里……怕是只想远远看着灶台后这个唯一能让他冰冷道心掀起微澜的女人吧?瞧他那坐姿,看似放松,实则脊背绷得像他腰间那柄‘斩孽剑’,是在警惕谁靠近我?哼,昨日药园的李寡妇不过多问我讨了一勺辣酱,他今日周身的气压便低了三分。这该死的、笨拙的占有欲!他定是夜夜对着我那日‘无意’间落在他桌上的、绣着歪扭春花的旧帕子,辗转难眠,又拉不下脸来讨一碗我亲手熬的、加了蜜的甜粥吧?可怜见的。』
      严长老接过粥碗,指尖与我递碗的手有那么一霎的、几乎不存在的接触。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迅速收回手,仿佛碰到了什么炽热的东西。他垂眸,声音冷硬如铁:“今日粥稠了。”
      我心中冷笑:『呵,终于忍不住挑刺了?想引起我的注意?男人,你成功吸引了刘春花的注意!嫌稠?分明是怨我没有像对待那个新来的、水灵灵的帮厨丫头阿阮那样,对你笑一笑吧?』
      面上,我却只是撩起眼皮,似笑非笑地回了一句:“长老修为高深,肠胃金贵,稠点,顶饿。”语气平淡,却特意在“顶饿”二字上,含糊地、飞快地滑过,仿佛藏着只有我俩懂的暧昧双关。
      严长老捏着碗沿的手指微微收紧,没再说话,转身离开的步伐似乎比平时快了半分,黑袍掠过门槛,带起一阵冷风。
      我转身,抄起锅铲,“哐”一声砸在铁锅边缘,对着一群偷笑的帮厨吼道:“看什么看!火小了!炒灵菘要旺火快出!教过多少遍了!”
      午时刚过,阳光最烈,膳堂里热气蒸腾。门帘被一只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挑开,楚风走了进来,玄衣衬得他肤色愈发冷白,周身自带降温结界。少年目不斜视,径直走向窗口。
      我正挥舞着油亮的大勺分配红烧灵蹄髈,眼神却已像最精准的探灵针,将他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心里那部“冰山剑修驯服记”自动续播:
      『小样儿,装得挺像。嘴唇抿得死紧,可那喉结刚才是不是动了一下?是闻到蹄髈香了吧?还是……嗅到了本大娘今日新换的、掺了清心草汁的皂角味儿?听说你练剑时心无旁骛,可每次来打饭,眼神总会在放辣酱的罐子上停留一瞬。想吃?求我啊!不过,看你今日眉宇间有丝疲惫,定是练那劳什子‘分光掠影’又遇到了瓶颈。剑招是死的,人是活的,有时候换种思路,比如……尝尝人间烟火里最直接的辛辣滋味,说不定豁然开朗呢?』
      轮到他时,我舀起一勺蹄髈,稳健地扣进他的饭盘,又“随手”从旁边小碟里挖了半勺红艳艳的辣油,浇在蹄髈上。“年轻弟子,多吃点,长力气。” 我说得自然,眼神却飞快地掠过他的脸,捕捉那瞬间的怔忡。
      楚风盯着那突兀的辣油,沉默了两秒,长长的睫毛垂下,盖住了眼底可能存在的任何情绪。他微微颔首,声音清冽:“多谢。” 端盘离开时,脊背挺得笔直,但我分明瞧见,他耳根似乎……染上了一抹极淡的、可能是被热气熏的红?
      我心中得意:『有戏!明日,要不要‘不小心’把辣油换成更带劲的‘地狱火椒酱’?看他那冰块脸能绷到几时!』
      傍晚,膳堂里喧嚣渐歇,夕阳给一切都镀上暖金。门帘轻响,乐修院的墨先生抱琴而入,青衫微皱,发丝略显凌乱,颇有几分落拓不羁的艺术家风范。他没去窗口,反而寻了处离灶台不远不近的座位坐下,将琴横放膝上,指尖无意识地拨弄着空弦,发出几声不成调的轻响。
      我正弯腰从炉膛里扒拉烤得恰到好处的灵薯,心里那曲“琴心剑魄炊烟绕”已悠扬奏响:
      『来了来了!这失魂落魄的模样!定是又被那些不懂他高山流水之音的俗人气着了,来我这烟火人间寻找灵感……和慰藉了。瞧他拨弦的手,修长有力,本该弹奏仙乐,如今却沾染凡尘,为我驻足。他是不是听说了我昨日呵斥弟子时,那一声‘都给老娘安静!’颇有几分裂石穿云的音律之美?今日这不成调的弦音,莫不是在模仿我挥勺的节奏?还是在倾诉他那无处安放的、对灶台后这份鲜活生命力的倾慕?他不敢靠近,只敢用琴音遥寄相思,真是个……惹人怜的痴儿。』
      我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墨先生。他恰在此时抬头,目光与我撞个正着。他眼中似乎掠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一种更深的、难以解读的迷茫,迅速低下头,手指胡乱一划,琴弦发出一声刺耳的“铮”!
      我心中大震:『他慌了!他果然在偷看我!这刺耳琴音,分明是他心乱如麻的写照!哎,这该死的、无处安放的魅力!』
      脸上,我却只是皱了皱眉,仿佛被噪音打扰,粗声对旁边收拾桌子的阿阮道:“轻点儿!没看见有贵客在……思考人生吗?” 特意加重了“贵客”和“思考人生”,眼角余光瞥向墨先生。
      墨先生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抱着琴,匆匆起身,连原本似乎想点的清水面也不要了,几乎是落荒而逃。
      我看着他略显仓皇的背影,轻轻“啧”了一声,摇头叹息:『才华横溢,却这般羞涩。罢了,今日且放你一马。』
      最后的最后,喧嚣散尽,油灯点亮。后门帘子被一只粗糙的大手掀开,老周提着水桶和抹布,佝偻着背,慢吞吞地进来,开始每日最后的洒扫。
      我正把特意留出来的、炖得最软烂入味的蹄髈尖儿、烤得焦香流油的灵薯心、还有几根没被辣油污染的翠绿灵菘,一股脑堆进一个豁了口的粗陶大碗里,堆得像座小山。
      嘴里照例不饶人:“今日这灵菘炒老了,嚼着费劲,也就你牙口好。蹄髈盐又放多了,咸得齁人,赶紧吃了,省得我瞧着心烦。” 说着,把碗重重顿在刚擦干净的灶台边上。
      老周停下洒水的动作,抬起头,昏黄的灯光照着他沟壑纵横的脸。他看了看那碗“嫌弃”的饭菜,又看了看我沾着油污、微微泛红的脸颊,什么也没说,只是慢腾腾地挪过来,端起碗,蹲回他惯常的、靠近泔水桶的角落(他说那里通风,饭菜味不熏人),埋头大口吃起来,发出满足的、吧唧吧唧的声响。
      我靠在温热的灶台边,手里拎着块油腻的抹布,有一搭没一搭地擦着早已锃亮的铜勺柄。目光越过老周花白的头顶,望向门外沉沉的夜色。
      心里那演了一天、角色众多、情节跌宕、情感充沛的三百场大戏,终于缓缓落幕,锣鼓弦歌俱寂。只剩下灶膛里余烬的微温,和着角落里那踏实而响亮的咀嚼声,构成这漫长一日最安宁的尾音。
      严长老的冷厉,楚风的孤傲,墨先生的痴狂……都在这一刻褪去华彩,变得遥远而模糊。
      唯有眼前这真实的、带着饭菜香和汗味的、属于老周的气息,充盈着这间空旷下来的膳堂,也充盈着我那演了一天大戏、略显疲惫的心房。
      我丢下抹布,伸了个懒腰,骨骼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喂,”我对着那个快要把脸埋进碗里的背影,声音不大,却足以让他听见,“明天轮到你歇晌了吧?库房里那半袋受潮的‘赤阳椒’,记得搬出来晒。还有,东头水渠堵了,水流不到菜圃,我新撒的‘快活灵’菜种都快干死了。”
      老周咀嚼的动作停了停,从碗沿上方抬起眼皮,混浊的眼睛看了我一眼,喉头动了动,咽下嘴里的食物,才闷闷地“嗯”了一声,顿了顿,又补充了两个字:“晓得。”
      声音粗嘎,却像一块沉甸甸的暖石,落进我心里。
      我转过身,开始收拾灶台上零碎的调料罐,嘴角那点压不住的笑意,终于悄悄爬上了眼尾。
      行吧。
      今日的万人迷戏码,圆满杀青。
      明日,是继续与冷面判官周旋,还是深入挖掘冰山剑修的软肋,或者开发一下落魄乐师的痴情支线?
      嗯,且看心情。
      不过现在嘛……得先想想,明天给这老家伙留饭的时候,是顺手塞两个他爱吃的糖心烤灵薯呢,还是把今天弟子们没抢完的、加了蜜的甜粥给他藏一碗?
      看着角落里那个默默吃完、正起身刷碗的敦实背影,我轻轻哼起了不成调的山野小曲。
      这日子,有戏,有饭,有这么个闷葫芦似的老家伙。
      嗯……还挺不错。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