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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关于本院理论榜首疑似身患“器修相思病”及应对策略研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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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关于本院理论榜首疑似身患“器修相思病”及应对策略研讨
清源仙宗气修院,传功长老静虚子,此刻正对着静室里袅袅升起的“宁神香”青烟,眉头锁得比后山那些千年古藤还紧。
他面前摊开的,不是玄妙的《云笈七签》,也不是高深的《紫府元婴说》,而是一份详细得令他头疼的《弟子异常行为观察记录——沈星河篇》。
静虚子,道号听着仙风道骨,实则是个极其较真、信奉“气之一道,至纯至净”的老古板。他最得意的,就是本届收了沈星河这么个理论考核榜首、天品金灵根的弟子,尽管与炼气这门学问不算完全契合,但毕竟天赋摆在那儿了。本指望他潜心感悟,将来或许能在“金行灵气”的锐利与变化上另辟蹊径,为气修院增光。
结果呢?
这沈星河,入院子今,表现堪称诡异。
你说他不用功?不对。晨课从不迟到,打坐姿势标准得可以当范本,理论提问也能答得滴水不漏,嗯……带着点照本宣科的刻板也无妨。《五年气修三年模拟》那本书,据说都快被他翻烂了,尽管静虚子有次无意瞥见,书页空白处画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疑似机械结构的明显不像是炼气之人的东西。
但你说他用功?更不对。他的“气感”,弱得让静虚子怀疑测灵盘当年是不是坏了。引气入体,别人是溪流潺潺,他是滴答漏水。灵气操控,别人是行云流水,他是老牛拉破车,还是轮子不圆的那种。打坐时,那灵力在他经脉里走得磕磕绊绊,凝滞不畅,活像一台生锈且没上油的复杂机关,每个关节都在闹别扭。
静虚子起初以为是功法不合,或是心性未静,多次亲自点拨,甚至耗费自身灵力为其梳理经脉。结果发现,这小子的经脉和灵根本身毫无问题,甚至称得上宽广坚韧,底子极好。问题出在“神”上。
他的心神,根本就没在“气”上!那缕主意识,就像只拴不住的猴子,总在试图往某个方向窜——器修院的方向。
静虚子暗中观察过多次。沈星河打坐时,眼皮下眼珠的轻微转动频率,与隔壁器修院传来的、有规律的锻打震动声波,呈现可疑的正相关。上辨识灵气属性课,当演示到与金属、火焰相关的灵气特征时,这小子呼吸频率会乱,瞳孔会有细微变化。更别提他那总是不由自主飘向窗外的目光,和偶尔掠过袖口、衣摆的,属于金石碎屑的、微不可察的反光。
“器修相思病。”
静虚子沉重地在这份观察记录的扉页,写下了自己的初步诊断。
此病症状如下:身处气修院,心在器修坊。神思不属,气脉难通。常伴有无意识摆弄小零件、对金属碰撞声及火焰灵力异常敏感、以及周期性“路过”器修院边界等怪异行为。
病因?静虚子结合多方情报(主要是其他弟子“无意”透露和自家执事“偶然”看见),锁定了一个目标——器修院那个叫苏淼的丫头,活力四射,破坏力与创造力并存,鼻尖常带油污,笑容格外有感染力。
“孽缘啊!”静虚子痛心疾首。好好一个气修苗子(虽然现在看起来是伪苗子),被个耍铁疙瘩的丫头勾了魂!这就像本想养一株清雅空谷幽兰,结果它自己拼命把根往隔壁铁匠铺的炉灰里扎!
让他更郁闷的是,欧冶子那个老家伙,最近看他的眼神都带着点似笑非笑的揶揄,好像在看什么热闹。前两天,那老家伙居然还堂而皇之地递来帖子,说什么“百炼堂研讨会”,特邀气修院弟子旁听,还点名要沈星河!
静虚子当时就差点把那帖子给点了。什么意思?挖墙脚挖到他静虚子眼皮底下了?还搞得这么冠冕堂皇!
他本想严词拒绝,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看着记录里沈星河那始终无法突破的修为瓶颈,和那双在提到(或仅仅想到)器修相关事物时,才会偶然闪现真正亮光的眼睛。
或许……堵不如疏?
这念头让静虚子自己都吓了一跳。他一向认为,道途贵专,贵纯。三心二意,终将一事无成。但沈星河的状态,明显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强行按在气修院里,也只是浪费光阴,磨损灵性。
况且……那欧冶子虽然讨厌,但眼光毒辣,他如此执着于沈星河,莫非这小子在器修上,真有被自己忽略的、惊人的天赋?那份“观物入微,巧思天成”的考评,或许不是虚言?
静虚子纠结了三天,宁神香烧掉了一整盒。
最终,他做出了一个违背自己一贯原则的决定。
他把沈星河叫到了自己的静室。
沈星河进来时,依旧穿着那身淡青袍子,行礼一丝不苟,姿态恭敬,但眼神里的飘忽和隐约的紧张,逃不过静虚子的眼睛。
“星河啊,”静虚子尽量让语气显得平和,指了指面前的蒲团,“坐。”
沈星河依言坐下,脊背挺直,双手规矩地放在膝上,一副聆听教诲的标准模样。
静虚子没直接提研讨会的事,而是缓缓道:“你入院子今,已三月有余。于气之一道,感悟如何?”
沈星河垂眸:“弟子愚钝,气感微薄,操控生涩,有负师长教诲。”
回答得倒是标准,认错态度良好。
“嗯,”静虚子捋了捋胡须,话锋一转,“气修之途,固然讲究感悟天地,清静无为。然,大道三千,殊途同归。对灵力的理解与运用,未必只有闭目打坐一途。”
沈星河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静虚子继续道:“譬如,器修一道,锤炼金石,刻录灵纹,亦是对灵力性质、流转、与物质交互的极致探索。其过程中,对灵力精微处的把握,对结构稳定与变化的权衡,未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修炼’。”
沈星河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似乎没料到传功长老会说出这样的话。
“老夫听闻,”静虚子观察着他的反应,慢悠悠地说,“器修院欧冶长老,近日有个研讨会,探讨复杂灵力回路的稳定性。此议题,看似属器修范畴,实则涉及灵力基础理论之交融变化。”
他顿了顿,看着沈星河不自觉微微前倾的身体和骤然明亮的眼神,心中叹息,面上却不显:“欧冶长老发来帖子,邀我院弟子旁听,并……提到了你。”
沈星河呼吸一滞。
“你理论根基尚可,”静虚子淡淡道,“去听听,开阔眼界,印证所学,也无不可。或许,能对你理解灵力本质,有所裨益。”
沈星河猛地站起来,又意识到失态,赶紧躬身:“长老……弟子……多谢长老!” 声音里是压不住的惊喜和激动,那双向来平静(或飘忽)的眼眸,此刻亮得灼人。
静虚子摆摆手:“莫要高兴太早。旁听可以,但我气修院的功课不可落下。每日打坐吐纳,需照常完成。回来后,需向老夫汇报心得,重点在于,从器修实践中,反观我气修灵力操控之法门,有何可借鉴、可深思之处。”
这是既开了口子,又套上了缰绳。
沈星河连连称是,那乖巧劲儿,比过去三个月加起来都真。
看着他几乎要同手同脚退出去的背影,静虚子揉了揉额角。
“真是……欠了你们这些小家伙的。” 他低声嘀咕。也不知道是抱怨沈星河,还是抱怨那个带坏他弟子的苏淼,或者是那个趁机挖墙脚的欧冶子。
不过,看着沈星河离开时那轻快了许多、仿佛卸下某种重担的步伐,静虚子心里那点纠结和原则被打破的别扭感,似乎也淡了些。
罢了,就当是给这误入歧途(或许是天命所归?)的小子,一个看清自己本心的机会吧。总好过让他在气修院里,继续当一尊漂亮的、却无法点化的泥塑木雕。
至于他听完研讨会,是更加坚定了“器修相思病”,还是能如自己所望,从中悟出点对气修有益的东西……静虚子也没把握。
他只能希望,这小子别一听研讨会,就彻底忘了自己还穿着气修院的袍子,一头扎进那堆铁疙瘩里拉不出来。
要是那样……静虚子看了看自己保养得宜、最适合掐诀引气的手指,又想了想欧冶子那能捏碎精铁的老拳头。
算了,打不过。
只能指望这小子,多少还有点良心,记得回来写那份该死的“心得汇报”了。
静虚子重新点上一炷宁神香,看着青烟笔直上升,心中默念:清静无为,顺其自然……顺其自然……
可这心里,怎么就这么不“清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