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玉》这很正常

5、第 5 章

　　掌柜疑惑，这安平县内买得起二十两一件的衣裳的官员或是富商她都认识，她就说这两人面生，竟连几时关城门都不知，一时警惕起来，“姑娘是从何处来的？这么晚要出城？这城外可不安全，你一个小姑娘若是遇到流民可就糟了。”

　　薛寄灵忽然哭了起来，顷刻间以泪掩面，“掌柜你有所不知，我和我兄长是从京城来的，我们家是京城的富商，我兄长他...他对我有不能言说之情！”

　　掌柜瞠目结舌，想不到那个男子看着仪表堂堂，竟是如此禽兽！

　　寄灵继续说，“我本已成亲，兄长不远千里追来要强行将我带回京城，掌柜不必担心，只要我能出城，我夫君会在城外等我，还请掌柜告知我出城的办法。”

　　掌柜的也是女子，对此等不顾常伦的腌臜事深恶痛绝，又见寄灵哭得实在悲切，便信了她所言，“西城还有一个货门，专供货商的马车进出，有时亥时末才会关城门，姑娘可以去碰碰运气。”

　　寄灵向掌柜的道了谢，又嘱咐她若是她兄长来询问，还请她装作什么也不知。

　　寄灵穿着刚买的衣裳走了出去，叫上段迎风往回走。

　　她们的客栈在城北的方向，要赶去城西还需要绕一些路，她对此地的路不熟悉，可能需要花上更多的时间，她必须尽快就走。

　　路过一家酒楼，寄灵看着进进出出的人群，停下脚步，对段迎风道，“大哥，我一天没吃东西了，上午吃的全都吐出来了，我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能去吃点东西吗？”

　　段迎风颔首。

　　两人在小二的招呼下坐在了大堂角落的方桌旁，寄灵让小二随便上些热菜，再来一壶酒。

　　小二问，“客官要什么酒？我们店里有女子常喝的梅子酒，桃花酒还有——”

　　寄灵打断他，“当然是要最烈的酒。”

　　“好嘞，客官您稍等，这就给您上！”

　　薛寄灵手臂搭在桌沿，指尖轻轻敲着桌面，转头对段迎风说，“大哥能喝酒吧？我平日就爱喝点烈酒，喝完睡觉都踏实些。”

　　其实她压根儿不喝酒，甚至对酒很是厌恶。

　　段迎风若有所思地盯着她，随后笑笑，“能喝一点，不过酒量一般。”

　　“大哥定是谦虚了，大哥一瞧便是千杯不醉的酒量，我定要与大哥好好较量较量。”

　　很快小二便将热菜和酒上了上来，“客官，这是本店最烈的烧刀子，寻常人喝了啊，那可是一杯就倒，您慢用。”

　　寄灵拿来两个酒碗，提起酒壶将酒碗倒满，递了一碗给坐在对面的段迎风，“相逢即是缘，我敬大哥！”

　　段迎风接过酒碗，先小口饮了一口，烧得喉咙都疼。

　　果然够烈，他在京城也鲜少喝过如此烈的酒。

　　寄灵饮了一口后便将碗放下了，她平日连果酒也不喝，更何况此等烈酒，她只小小抿了一口就险些喷出来，不过面上却云淡风轻。

　　她突然讪笑，颇为不好意思道，“哎呀，我突然想起来，我这几日不便饮酒，可惜了这么好的酒，大哥可千万别浪费。”

　　段迎风虽未成亲，却也是知道一些女子的常理的，“此等烈酒，我也消受不起，若是姑娘实在喜欢，大可买个酒壶将酒带走，等方便了再享用。”

　　寄灵点点头，“大哥说的是，那大哥碗中的酒还是喝了吧，不可浪费呀。”

　　说完她拿起筷子吃起了热菜，见段迎风也动起筷子，时不时端起酒碗饮一口，她稍稍放下心来。

　　迎面走来一个女子，穿着一身灰布素衣，来到寄灵旁边的桌子坐下。

　　寄灵灵光一闪，趁女子站起身，端起杯盏也站了起来，一个转身“不小心”与女子迎面撞在一起，杯中的茶水将她和女子的衣裳都打湿了。

　　寄灵连忙为她擦拭，“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

　　女子脸上露出愠怒，“你将我的衣服都打湿了！”

　　“实在是对不住。”她唤来小二，“你们店里可有换衣服的地方，我和这位的姐姐的衣服被茶水浸湿了，想去打理打理。”

　　“有的，姑娘随我来。”

　　薛寄灵一边走一边回头对段迎风施以歉意的一笑，“大哥你先吃，我马上就回来。”

　　两人跟着小二来到了后厨旁的一个隔间，小二退出去后关上了门，女子已将自己的外衫脱下。

　　寄灵也脱下了刚买的衣裳，拿在手中对女子开口道，“这位姐姐，实在是我对不住你，这件衣服是我方才在凝香阁买的，我送给姐姐，就当赔罪了。”

　　女子惊讶地看她一眼，凝香阁的衣服她知道，却是从来买不起的，随后打量起她手上的衣服，是软烟罗的料子，鹅黄的云纱即使在黑暗中也能看见微弱的细闪。

　　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你真的愿意送给我？”

　　寄灵点头。

　　“那你穿什么？”

　　“姐姐将你的外衫给我即可。”

　　女子犹豫，她没穿过如此好的料子，但总觉得世上没这样的好事。

　　见她犹豫不决，寄灵说，“姐姐不必担心，我家中富裕，这件衣裳不过才二十两，我觉得穿着不太合身，我观姐姐比我高挑些，穿着定比我合适，何况的确是我将姐姐的衣裳打湿了，赔给姐姐是理应的。”

　　女子一听这件衣裳值二十两便将一切理智抛掷脑后了，她即便拿去十两转卖掉也够她买一车新衣裳了。

　　女子欣然将自己的衣服递给她，接过寄灵的衣服，迫不及待穿了起来，低头打量着“新衣服”，嘴角掩不住地笑。

　　换完衣服，女子准备打开门出去，寄灵唤住了她，“姐姐，我有个不情之请，姐姐可以换个地方用饭吗？这件衣裳是我兄长为我挑的，我不想让他知道我将他亲自为我挑的衣服送了人...”

　　女子听闻这件衣服是她的兄长亲自为她挑的，有些犹豫要不要还给她，可又十分喜欢这件衣服，更何况这件衣服值这么多钱...

　　她不是说她家中富裕吗？想必不在乎这些银子吧，于是女子答应了。

　　寄灵让女子先在此处等等，她小心地拉开门，去后厨探了探，发现后厨有一个门可以出去，又回到隔间，让女子和她一起出去。

　　寄灵拉着女子从后门走了出去，她告诉女子，“姐姐快些回去吧，莫让我兄长发现了。”

　　女子点点头，垂着头快步往酒楼后门的窄巷走了出去。

　　寄灵则来不及思考，一溜烟往客栈奔去，她得去把包袱拿上。

　　只能希望段迎风饮了酒能稍晚些发现她不见了，即便发现她不见了，也会先找穿着鹅黄衣服的“她”。

　　她一路狂奔到客栈，“嘭嘭嘭”的心跳快要冲破她的耳朵。

　　她迅速拿出包袱中的另一件衣服换上，以防他留意到女子穿了什么，等他发现她与女子换了衣服就会来追她了。

　　随后她将头发也散了下来，扎了一个高马尾，做完这些后她一刻也未犹豫，出了客栈往城西狂奔。

　　然而刚出客栈就发现远处段迎风正快步向客栈走来，她瞬间僵直在原地。

　　还好她没有带帷帽，就是怕太过显眼。

　　她微微低着头走进一旁的首饰铺，佯装挑选起来。

　　见他快步从街中闪过，她立即冲了出去。

　　不过她没看见，段迎风在路过首饰铺时脚步微微一顿，却没有停留，径直往前走去。

　　一路上寄灵尽量沿着昏暗的街巷走，终于在亥时过半赶到了城西的货门。

　　此处正停留着装满货物的马车，数个巨大的木箱摆放在车板上，布匹覆盖在上面。

　　寄灵看见一辆马车上的木箱之间有个空隙，凭借她瘦小的身子刚好能挤进去。

　　天助我也！

　　她趁商贩正在与守城的官兵交接文牒，从众人都看不见的背面爬了上去，将布幕拉下来遮住自己。

　　她拢紧自己的包袱，在马车上焦急地等待着，心慌得手心渗出冷汗。

　　终于，马车缓缓驶出了城门，寄灵心里的石头稍稍落了地。

　　马车出城门后不久，她趁商贩停下来歇息时悄悄从马车中跳下来，从着一旁的小路溜走了。

　　寄灵一边窃喜自己跑得如此顺利，一边担心是否有些太过顺利了。

　　这些来抓她的人也不过如此啊？

　　前日的男子一副不撬开她的嘴就势不放弃的样子，最后就派了一个人来绑她，此处离京城有千里，不怕他一人看不住她吗？

　　不过如今管不了这么多了，先跑得远一些再说。

　　还好她方才吃了些东西，否则这会儿可没力气跑。

　　夜色正浓，明月高悬。

　　薛寄灵埋头狂奔，不知怎的就跑到了林子里，好在月光洒下来她不至于什么也看不见，但也仅仅是比摸黑好一点罢了。

　　她实在跑不动了，在一颗大树的树根上坐下，打算先在此处歇一歇。

　　四周的静谧中偶尔传来树枝的拍打声和不知是什么动物的窜动声。

　　饶是她胆子大，此刻独自一人在这深林中坐着也冒出一身冷汗。

　　寄灵闭上了眼睛，眼不见心不烦。

　　没什么可害怕的、没什么可害怕的！

　　上次她和陆晴给陆夫子在山里挖坟还埋尸的时候怎么不见今日这般害怕。

　　她猛地睁开眼睛，想起这些更害怕了...

　　不等她放下心来，“咻”地一声，一支箭射到她旁边的树干上，箭尾直颤，可见力道之大。

　　她被吓得一动不动，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仿佛所有声音都褪去了，只留下耳鸣般的心跳声，颈后和背脊的汗毛根根立起。

　　下一刻，她看见远处闪过一瞬白光。

　　那是月光映照在刀刃上的反光。

　　寄灵再也坐不住，站起身拔腿就跑，一站起来却发现膝盖骨好像被抽走了，一阵抽疼，疼得她险些跑不动。

　　她顾不得疼痛，强忍着往前狂奔。

　　身后的脚步声杂乱，不止一个人。

　　她想到了被男子追着跑的那日，也是这样的黑夜。

　　不过与那日是不一样的恐惧，那日的她好歹知道是谁在追她，而今夜的恐惧是未知的。

　　会是那个男子派来的人吗？

　　她直觉不是，若这些人是那个男子的人，怎么会给她机会跑出城呢？

　　寄灵不顾一切地跑着，身后不断有箭矢射来，她连回头看的时间都没有。

　　“啊——”

　　一支箭射中了她的脚踝，她终于还是跌倒了。

　　她跪坐在地上，双手紧紧捂着伤口，尽量让血少流些，一边大口喘着气，喉咙也像在渗血般疼，即便她不被射中也跑不了多远了，她已精疲力竭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的心跳也越来越快，她回头看身后的人，只差两步便能伸手抓住她。

　　她的目光凝聚在眼前的黑衣人手中的长刀上，仿佛周遭的一切都被静止了。

　　黑衣人扬起手中的白刃，月光再次为长刀开刃，磨出刺入眼眸的寒光。

　　寄灵闭上眼，准备迎接这摄命之刃。

　　如此也好，她能见到阿娘了，只是她不知道如何向陆夫子交待她把陆晴弄丢了。

　　身后突然传来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又是“咻”地一声，刀刃却没有劈下，她听得一声闷哼，睁开眼，见面前的黑衣人胸口插了一把尖刀，往后仰倒下去。

　　“啪嗒”一声，长刀落地。

　　下一瞬她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拉起提到了马上。

　　她坐在男子身前，马儿立即掉头狂奔，将身后紧追的杀手远远甩在了后面。

　　黑衣人停下，一人问，“老大，不追了吗？”

　　“是裴憬，我们追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