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题卷》楠望盛铭

6、融暖

　　军训第五天的太阳依旧毒得厉害，像团烧红的炭火炙烤着大地，连空气都烫得发燥，吸一口都觉得嗓子发干。运动区的香樟树拼尽全力伸展枝叶，投下斑驳绿荫，却挡不住穿透力极强的阳光，地面被晒得滚烫，踩上去能感觉到热量透过迷彩鞋鞋底往上窜，烫得脚底板发慌，恨不得踮着脚走路。
　　萧屿跟着队伍来到运动区东侧空地，这里已经搭好了简单的障碍设施——半米高的矮墙、窄得只能容一只脚的独木桥，还有紧贴地面的铁丝网，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看着就怵人。韦教官穿着笔挺的迷彩服，站在设施前，声音洪亮如钟，盖过周围的蝉鸣：
　　“今天练战术动作，重点是匍匐前进和低姿过障碍！这些动作能练隐蔽性和应变力，都给我认真学，注意安全，别刮破衣服蹭破皮！”
　　说完，韦教官“咚”地趴在地上做示范。他身体贴地贴得严实，手臂用力撑地，膝盖交替向前挪，动作敏捷又规范，像头蓄势待发的猎豹。
　　“匍匐前进分低姿、高姿和侧姿，今天重点练低姿！身体必须贴紧地面，手臂发力均匀点，别抬太高，不然在战场上就是活靶子，等着挨揍！”
　　示范结束，同学们分成几组轮流练。萧屿趴在地上，手心按在滚烫的地面上，瞬间传来一阵灼热感，差点烫得缩回来。他学着韦教官的样子往前爬，可手臂刚用力就酸痛难忍，身体还控制不住摇晃，爬得歪歪扭扭，像条笨拙的毛毛虫，迷彩服前襟很快蹭得满是灰尘，看着格外狼狈。
　　眼角余光瞥见旁边的谢知予，对方动作标准极了，身体贴地贴得严实，手臂和膝盖配合默契，爬得又快又稳，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地上瞬间蒸发，却丝毫没影响动作，看着就专业。
　　“身体再贴紧点，腰腹别松垮垮的。”
　　谢知予爬完一圈回来，看到萧屿的窘境，停下脚步，清冷的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耐心，还顺便用脚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腰侧，示意他收紧。
　　萧屿愣了一下，抬头看他，谢知予正低头盯着他，眼神里没有嘲讽，只有专注。他点了点头，按谢知予说的收紧腰腹，把身体压得更低，手臂发力时尽量均匀。这一次果然顺畅多了，爬行速度也快了起来，不再磕磕绊绊。
　　“对，就这样，保持住。”
　　谢知予看着他的进步，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一下，转身继续练习，没再多说废话。
　　萧屿心里暖暖的，刚才因动作笨拙而生的窘迫感消散不少。他没想到谢知予会主动指导，还这么有耐心，连细节都顾及到了。他咬了咬牙继续练，汗水浸湿了迷彩服后背，紧紧贴在身上，又黏又热还痒得难受，却丝毫没停下——不想辜负谢知予的指导，也想证明自己能做好。
　　接下来是低姿过障碍，得先匍匐穿过铁丝网，再跨矮墙，最后走独木桥。铁丝网离地面只有十几厘米，只能趴着过，稍微抬头就可能被铁丝刮到衣服，甚至划伤皮肤。萧屿小心翼翼趴在铁丝网上方，慢慢往前挪，心里默念“别抬头、别着急”，生怕出岔子。
　　就在快要爬过去时，后背突然一紧，衣服被铁丝勾住了。他下意识挣扎了一下，不仅没挣脱，反而勾得更紧，布料都变形了，还扯得后背生疼。周围传来几声低低的窃笑，萧屿脸颊瞬间发烫，手脚都慌了，越急越解不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别动，越动勾得越紧。”
　　一只修长的手伸到到他后背，动作轻柔地帮他解开勾住的布料，指尖偶尔碰到后背，带来一阵微凉。萧屿回头，看到谢知予正蹲在他身后，眉头微蹙，专注地帮他整理衣服，连额角的汗都顾不上擦。阳光落在谢知予侧脸上，勾勒出精致的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影，看着格外认真。
　　“好了，慢慢来，别着急，看好脚下的铁丝。”
　　谢知予松开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里带着点关心，没有丝毫不耐烦。
　　“谢谢你。”
　　萧屿低声说，心里像被什么填满了，暖暖的，连后背的疼都忘了。他看着谢知予的眼睛，那双漆黑的眼眸里没有了平时的清冷，反而透着股温柔，让他莫名安心。
　　谢知予只是摇了摇头，转身率先穿过铁丝网朝矮墙走去。萧屿看着他的背影，深吸一口气跟着爬过去，这一次格外小心，眼睛紧紧盯着地面，顺利通过了铁丝网。
　　跨矮墙时，萧屿重心不稳晃了晃，差点摔倒，幸好谢知予眼疾手快，伸手扶了他一把，稳稳托住他的胳膊。指尖短暂触碰，谢知予的手依旧是凉的，却给了他一股莫名的安全感，瞬间稳住了身形。
　　过了障碍，韦教官开始教军体拳：“军体拳共十六式，刚劲有力，既能防身又能强身！跟着我练，记住动作要领，发力要迅猛，刚柔并济，别软绵绵的像没吃饭！”
　　韦教官一招一式示范，动作刚劲有力，带着虎虎生风的气势，每一拳都打得响亮。萧屿学得很认真，跟着比划，可他协调性不太好，动作总不到位，出拳软绵绵的，看着格外笨拙，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谢知予的动作则标准极了，每一式都舒展有力，眼神坚定，透着股凛然气势，像个真正的军人，连韦教官都忍不住表扬：“1号同学动作标准！有模有样，大家多向他学习！”
　　休息时，谢知予主动走到萧屿身边，没多余废话：“出拳要靠腰腹发力，不是光靠手臂使劲，不然就是花架子。”他一边说一边抬起萧屿的手臂调整姿势，“手臂伸直，拳头握紧，发力时腰腹收紧，跟着我做一遍。”
　　温热的指尖触碰到手臂，萧屿心里莫名一慌，脸颊发烫，连呼吸都乱了。他努力集中注意力，跟着谢知予的指导调整动作，感受腰腹发力的感觉。在手把手指导下，萧屿的动作越来越标准，出拳也有了力量感，不再软绵绵的。
　　“不错，有进步，再练几遍就熟练了。”
　　谢知予看着他的变化，语气里带着点肯定，没有过多夸赞，却让萧屿心里格外开心。
　　萧屿笑了笑，挠了挠头：“还是你教得好，不然我肯定一直练不会。”
　　心里满是感激。他发现谢知予其实一点都不冷漠，只是不擅长表达，相处久了就知道，他细心又靠谱，只要愿意主动靠近，就能感受到他的善意。
　　下午天空依旧晴朗，没一丝云彩，学校安排了拉歌比赛。各个班级在运动区列队，五颜六色的班旗迎风招展，气氛热烈得像要燃烧起来。萧屿他们班和十九班隔得不远，刚站定，十九班就率先挑衅：“高一二十班，来一个！来一个，高一二十班！扭扭捏捏不像样，像什么？花姑娘！”
　　韦教官嘴角一扬，看向同学们，眼神里带着挑衅：“他们挑衅咱们，能认输吗？”
　　“不能！”高一（20）班同学齐声回应，声音震耳欲聋，气势丝毫不输，连平时最安静的李默都喊得格外用力。
　　“好！那咱们唱《团结就是力量》！我起头，一二！”韦教官起头，浑厚的歌声响起。
　　“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比铁还硬，比钢还强！”同学们齐声合唱，歌声嘹亮，充满激情和斗志，震得树叶都轻轻晃。有的同学扯着嗓子喊，脸涨得通红；有的一边唱一边跺脚，恨不得把全身力气都用在歌声里。
　　萧屿也大声唱着，心里的压抑和拘谨都被热烈气氛冲散，只觉得浑身热血沸腾。他侧头看身边的谢知予，发现他也在认真唱，嘴唇微微张合，脸上带着难得的明朗笑容，阳光洒在他脸上格外耀眼，和平时清冷的样子判若两人。
　　唱完后，全班一起朝十九班喊口号：“十九班，唱得好，再来一个要不要？要！要！要！”喊得整齐划一，气势如虹，把十九班的声音都盖了过去。
　　十九班也不甘示弱，立刻唱起《打靶归来》，歌声同样嘹亮。两个班级你来我往，拉歌口号此起彼伏，气氛越来越热烈。有的同学拍着手喊，手掌都拍红了还兴致勃勃；还有的编顺口溜互相调侃，引得全场大笑。
　　萧屿被氛围感染得热血沸腾，他从来没这么投入过，也从没觉得自己是集体的一员。他大声喊口号、唱歌，心里满是前所未有的畅快，连嗓子喊哑了都不在意。
　　拉歌比赛结束后是内务评比，学校领导和班主任组成的评比小组走进宿舍区。
　　萧屿他们宿舍早就收拾得干干净净：四张床铺的被子都叠成标准“豆腐块”，方方正正、棱角分明，连褶皱都对齐了；书桌上的书本和生活用品摆得整整齐齐；地面拖得一尘不染，连角落都没灰尘，连张强都难得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利落了。
　　评比小组走进302宿舍，目光扫过房间，满意地点点头。年级主任周明远推了推眼镜，对陈静说：“这个宿舍内务整理得不错，很规范，尤其是1号同学的被子，堪称样板。”
　　陈静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都是孩子们自己努力的结果，这段时间进步都很大。”
　　张强站在一旁，紧张得手心冒汗，紧紧攥着拳头，看到评比小组满意的神情才松了口气，兴奋地小声对萧屿和李默说：“稳了稳了！肯定能评上优秀内务宿舍，到时候还有流动红旗呢！”
　　李默推了推眼镜，点了点头，脸上也露出欣慰的笑容：“确实整理得挺不错，没白练这么多天叠被子。”
　　萧屿也很高兴，这是四个人共同努力的结果。他看了一眼谢知予，对方站在书桌旁，眼神里带着点欣慰，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没有平时的疏离感。
　　晚上回到宿舍，大家都累得瘫坐在椅子上，浑身酸痛却个个精神亢奋。张强一边脱迷彩服一边兴奋地说：“今天拉歌太爽了！十九班根本不是对手，咱们的歌声比他们响亮多了！”
　　“军体拳也挺有意思，学会了以后遇到小混混还能防身。”李默喝了口水，语气里带着点满足，还忍不住比划了两下刚学会的动作。
　　萧屿靠在床头，回想今天的一切，心里暖暖的。他不仅学会了匍匐前进和军体拳，还感受到了集体的温暖和力量，更重要的是，他和谢知予的关系越来越近了。从最开始的陌生排斥，到现在的互相帮助、彼此关照，这段时光像一缕阳光，照亮了他原本孤僻的青春。
　　谢知予走到他床边，递过来一瓶冰镇矿泉水，瓶身带着凉意，还冒着细密的水珠：“今天表现不错，没拖后腿。”
　　萧屿接过水，指尖碰到冰凉的瓶身，瞬间驱散了不少燥热。
　　他抬头看着谢知予，露出真诚的笑容：“谢谢你一直指导我，不然我肯定做不好，尤其是匍匐前进和军体拳，多亏了你。”
　　“不用谢。”谢知予的声音依旧清冷，眼神里却带着点温柔。
　　“我们是舍友，也是同学，互相帮忙是应该的。”
　　“嗯！”萧屿重重点头，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清凉的水流顺着喉咙滑下去，浑身的疲惫都缓解了不少，心里也甜滋滋的。
　　宿舍里很安静，只有张强偶尔的感慨和李默翻书的轻响。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温柔地照亮房间一角，落在每个人脸上，带着淡淡的暖意。
　　萧屿看着对面床铺的谢知予，他正坐在书桌前看书，台灯的光线柔和地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专注的侧脸。他忽然觉得，高中生活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难熬。有张强这样热情开朗、能带动气氛的舍友，有李默这样沉稳踏实的同学，还有谢知予这样外冷内热的朋友，未来三年，或许会充满惊喜。
　　他闭上眼睛，嘴角带着微笑，脑海里浮现出今天训练的场景、拉歌的热烈气氛，还有谢知予指导他时的认真模样。这些画面像一颗颗闪亮的星星，点缀在他的青春里，格外珍贵。
　　他知道，明天是军训第六天，还有战术动作强化训练，之后就是十公里拉练和会操表演。虽然接下来的训练可能更辛苦，甚至会累得想哭，但他已经不再害怕了。有身边的同学和朋友并肩作战，有谢知予的陪伴和指导，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坚持下来，圆满完成军训，给高中生活开个好头。
　　月光越来越浓，宿舍里的呼吸声渐渐变得均匀。萧屿在疲惫和期待中慢慢进入梦乡，梦见自己和谢知予、张强、李默一起，在会操表演中展现出最整齐的队列，每一个动作都标准规范，赢得了全场的掌声和欢呼声。梦里的阳光格外灿烂，每个人的笑容都格外耀眼，像极了这段充满热血和温暖的军训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