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偏执反派的命定之劫》荀鱼鱼

5、烟火

　　这一年的冬雪，似乎落得格外漫长。
　　摇光峰地势极高，平日里除了呼啸的山风，便只有积雪压断枯枝的脆响。对于闭关百年的原身来说，这是清修的绝佳之地；但对于楚摇光这个只有二十岁、还没来得及享受够红尘热闹的现代灵魂而言，这里简直就是一座装修豪华的监狱。
　　“唉……”
　　楚摇光坐在大殿的紫檀木案后，百无聊赖地翻着手里的一卷《太虚道藏》。
　　那些晦涩难懂的古文在她脑海里自动转化成原身的记忆，但她实在提不起兴趣。她现在的感觉，就像是被关在图书馆里强制复习高数，而且还没有手机玩。
　　她抬起眼，目光穿过层层帷幔，落向偏厅的方向。
　　那里有一道极其微弱、却十分规律的灵力波动。
　　陆清霜正在打坐。
　　自从那日掌门离开后，这位首席弟子就像是在摇光峰生了根。她是个极守规矩的人，每日卯时起，亥时息。除了必须要她处理的紧急宗卷，她几乎不发出任何多余的声响，安静得像是一株落满了雪的梅花。
　　“嗡——”
　　就在楚摇光琢磨着要不要找个理由把人叫出来聊聊天时，护山大阵的边缘，突然泛起了一层涟漪。
　　紧接着，两张传音符化作流光，恭恭敬敬地停在了大殿门外。
　　“摇光师叔，弟子萧逸、苏软软，特来向师叔请安，并……探望大师姐。”
　　楚摇光眉梢微挑。
　　这两个小家伙，倒是来得勤快。
　　若是换做原身，恐怕早就一挥袖子把人轰下山了。但现在的楚摇光，正愁没人解闷。
　　“进来吧。”
　　她挥袖，那扇厚重的殿门缓缓开启，卷起一地碎雪。
　　……
　　片刻后，两道身影拘谨地踏入了正殿。
　　几日不见，这两人倒是大变了样。
　　萧逸收敛了那身有些浮躁的少年意气，原本总是随意披散的头发束得一丝不苟，背后的长剑也裹上了敛息的剑囊。他手里提着两个沉甸甸的食盒，每一步都走得极稳，生怕洒了里面的东西。
　　苏软软也不再是那个咋咋呼呼的小哭包。她穿着药王谷的青衣，手里捧着几个封印严密的玉盒，神色间多了几分与其年龄不符的沉稳。
　　看到坐在上首的楚摇光，两人齐齐跪下行礼，动作标准得挑不出错：
　　“弟子拜见师叔。”
　　“起来吧。”
　　楚摇光放下手中的道卷，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语气懒散，“不在前面准备宗门小考，跑到我这冷宫来做什么？”
　　“师叔说笑了，摇光峰乃是宗门清气汇聚之地，怎会是冷宫。”
　　萧逸站起身，虽然面对这位化神期师叔仍有些腿软，但眼神却很坚定。他看了看四周，并未见到陆清霜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弟子们……是来赔罪的。”
　　萧逸将手中的食盒轻轻放在桌上，又从怀里取出一个锦盒，双手呈上：
　　“那日是弟子愚钝，险些害了师姐。回去后，弟子翻阅古籍，又去请教了藏经阁长老，这才知晓师姐体内的寒煞之气，最忌烈阳。”
　　说到寒煞二字时，他特意压低了声音，显然是把这当成了陆清霜的难言之隐，不敢大肆宣扬。
　　楚摇光看着他。
　　这小子，倒也不是无可救药，至少还知道补救。
　　“所以呢？”她问。
　　“这是弟子去天池秘境寻来的万年雪莲子。”
　　萧逸打开锦盒，一股清冽的寒香瞬间溢满大殿。那是一枚通体晶莹、散发着柔和白光的莲子，乃是不可多得的冰系至宝。
　　“此物性温寒，能润养经脉，正好对症。希望能……稍微缓解师姐的痛苦。”
　　旁边的苏软软也赶紧上前，打开手中的玉盒：
　　“师叔，这是我求药王谷谷主开炉炼制的养元丹。虽然品阶不算顶尖，但胜在药性温和，最适合久病初愈之人调理底子。”
　　楚摇光看着案上这两样东西。
　　雪莲子，养元丹。
　　都是用了心的。
　　她心里的那点因为原著剧情而产生的偏见，终于散去了大半。
　　在这个真实的世界里，没有什么为了剧情而强行降智的工具人。他们都是有血有肉、真心实意敬爱着陆清霜的师弟师妹。
　　“算你们有心。”
　　楚摇光淡淡道，“东西留下吧。我会转交给她。”
　　正说着，偏厅的帘幕被掀开。
　　陆清霜走了出来。
　　她依旧穿着那身简单的白色内门弟子服，并未佩戴过多的饰品，整个人素净得像是一捧雪。只是那原本总是苍白如纸的脸色，经过这几日楚摇光的“调理”，终于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血色。
　　“师弟，师妹。”
　　陆清霜看着两人，清冷的眸光微微波动了一下。
　　“大师姐！”
　　苏软软眼睛一亮，下意识想扑过去，却又碍于楚摇光在场，硬生生刹住了车，只是眼巴巴地看着她，“你……你好些了吗？”
　　“无碍。”
　　陆清霜走到楚摇光身侧，自觉地站到了侍立的位置，“师叔医术通神，我已经好了很多。”
　　萧逸看着陆清霜那恭顺的姿态，心里有些发酸。
　　曾经那个意气风发、一剑光寒十九州的首席大师姐，如今却要像个侍女一样伺候人。虽然是为了治病，但他还是觉得……委屈了师姐。
　　“师姐，”萧逸忍不住开口，“下个月就是宗门小考了。戒律堂那边问，这次还你还来参加吗？若是你身体不便……”
　　陆清霜打断了他，声音平静而笃定，“这是首席的职责。”
　　“可是……”萧逸欲言又止。
　　他想说，外面都在传大师姐修为倒退，甚至有人觊觎那个首席的位置。如果师姐到时候露了怯……
　　“没有可是。”
　　陆清霜的脊背挺得笔直，那是她作为大师姐最后的骄傲，“回去告诉他们，届时我会准时出席。谁若是有意见，让他来摇光峰找我。”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行了。”
　　楚摇光突然开口，打破了这份沉重。
　　她指了指桌上的食盒，漫不经心地问道：“这里面装的什么？闻着怪香的。”
　　萧逸一愣，连忙回道：“回师叔，这是山下‘醉仙楼’的招牌菜。弟子想着师姐……和师叔久居山上，或许会想念这凡间的味道。”
　　“哦？”
　　楚摇光眼睛微亮。
　　她等的就是这句话！天天吃辟谷丹，她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
　　“既然带来了，就别浪费。”
　　楚摇光大袖一挥，几只蒲团凭空飞出，落在桌边，“都坐下，一起吃点。”
　　“啊？”
　　萧逸和苏软软面面相觑。
　　和化神期大能一起吃饭？这……这也太不合规矩了吧？
　　“怎么，怕我下毒？”楚摇光挑眉。
　　“弟子不敢！”
　　两人吓得赶紧坐下，正襟危坐，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楚摇光又看向站在一旁的陆清霜：“你也坐。”
　　“师叔，这于礼不合……”
　　“坐。”
　　陆清霜抿了抿唇，终究还是顺从地在楚摇光左手边坐了下来。
　　食盒打开。
　　红烧狮子头、清蒸灵鱼、荷叶鸡……热气腾腾，色香味俱全。
　　楚摇光看着这一桌子菜，心里那个属于现代人的灵魂简直要感动哭了。她拿起筷子，也不客气，先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嘴里。
　　虽然比不上现代的调味丰富，但这食材本身蕴含的灵气，却让口感提升了好几个档次。
　　“不错。”
　　楚摇光赞许地点点头，又倒了一杯苏软软带来的桃花酿，仰头饮尽。
　　酒液甘冽，带着淡淡的花香，入喉微辣，回味却是一股悠长的甘甜。
　　“好酒。”
　　楚摇光眯起眼，脸上的冷漠线条柔和了许多。
　　看着师叔动了筷子，三个小辈这才敢小心翼翼地开始进食。
　　起初还很拘谨，但在楚摇光有意无意的引导下，比如问问山下的八卦，或者吐槽一下某位长老的古板，气氛渐渐变得融洽起来。
　　萧逸喝了两杯酒，话也多了：
　　“师叔您不知道，那戒律堂的刘长老最近可凶了，昨天还罚我去思过崖抄书，就因为我御剑的时候不小心撞坏了他的一盆兰花……”
　　苏软软也忍不住抱怨：“药王谷也是，师尊最近老是逼我背那些生僻的丹方，背不出来就不给饭吃……”
　　楚摇光一边听着，一边偶尔插两句嘴，虽然大多是嘲讽，却并不伤人，反而透着一股护短的意味。
　　陆清霜坐在一旁，默默地吃着碗里的青菜。
　　她不怎么说话，只是偶尔给楚摇光添酒，或者给师弟师妹夹菜。
　　但她的目光，却始终温和地落在众人身上。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轻松过了。
　　没有修炼的压力，没有魔种的折磨，也没有那些必须端着的架子。
　　在这风雪交加的摇光峰顶，在这张小小的石桌旁，她竟然久违地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她悄悄侧过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楚摇光。
　　那个紫衣女子正单手支颐，听着萧逸的抱怨，嘴角挂着一抹极淡的、慵懒的笑意。烛火映照在她的脸上，将那种高不可攀的神性消融，只剩下一种让人想要靠近的烟火气。
　　师叔她……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吧。
　　陆清霜在心里默默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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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足饭饱。
　　天色已晚。
　　萧逸和苏软软告辞离去。
　　大殿内重新恢复了寂静。但那种令人窒息的冷清，似乎被刚才的欢声笑语冲淡了不少。
　　残羹冷炙已经被陆清霜收拾干净。
　　她重新煮了一壶茶，端到楚摇光面前。
　　“师叔，喝茶解酒。”
　　楚摇光接过茶盏，并没有喝，只是握在手里取暖。
　　她看着陆清霜。
　　经过一顿饭的滋润，陆清霜的脸色好了很多，那种紧绷的弦似乎也松了一些。
　　“今日感觉如何？”楚摇光突然问道。
　　陆清霜愣了一下，随即正色道：“回师叔，体内……寒煞平稳，并未有异动。”
　　“嗯。”
　　楚摇光放下茶盏，站起身。
　　随着她的动作，那种慵懒随意的气息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威压。
　　“既然吃饱了，那就开始治疗吧。”
　　她向着大殿深处的寒玉床走去。
　　“过来。”
　　陆清霜的身子微微一僵。
　　刚才那种温馨的氛围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熟悉的、混合着羞耻与渴望的紧张感。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陆清霜深吸一口气，垂下眼帘，顺从地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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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玉床上，白雾袅袅。
　　陆清霜背对着楚摇光，手指有些颤抖地解开了衣带。
　　外衫滑落，露出单薄的中衣。
　　她并没有像第一次那样抗拒，动作甚至可以说是熟练，但这熟练本身，就带着一种令人心酸的无奈。
　　“坐好。”
　　楚摇光在她身后盘膝坐下。
　　看着眼前这具消瘦的躯体，楚摇光的心情有些复杂。
　　她能感觉到，随着治疗次数的增加，陆清霜体内的魔种不仅没有衰弱，反而变得更加狡猾了。
　　它学会了伪装，学会了躲避，甚至学会了在楚摇光吞噬它的时候，反过来释放出一股极其精纯、极其诱人的能量，试图同化楚摇光的灵力。
　　那是一种带着甜味的毒。
　　“今天的治疗，可能会有些不一样。”
　　楚摇光伸出手，掌心并未直接贴上陆清霜的背心，而是悬浮在半寸之处。
　　“怎么？”陆清霜微微侧头，有些疑惑。
　　“那东西学乖了，躲进了你的心窍里。”
　　楚摇光的声音有些沉，“我需要用神识引导，从你的识海入手，把它逼出来。这个过程会很危险，也会……很难受。”
　　所谓神识引导，虽然没有身体的结合，但在精神层面，两人的灵魂将毫无保留地赤裸相对。
　　陆清霜的身体猛地一颤。
　　她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不可以吗？”
　　楚摇光感觉到了她的抗拒，手掌微微后撤，“若是你不愿……”
　　“弟子愿意。”
　　陆清霜突然转过身。
　　她直视着楚摇光的眼睛，那双眸子里虽然带着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孤注一掷的信任。
　　“师叔是为了救我。”
　　“只要能压制它……清霜，万死不辞。”
　　楚摇光看着她那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
　　傻丫头。
　　这种时候，你倒是矜持一下啊。
　　“闭眼。”
　　楚摇光低喝一声。
　　陆清霜顺从地闭上眼。
　　下一刻。
　　“轰——”
　　两人的识海在瞬间接通。
　　楚摇光只觉得眼前一花，便进入了一个灰暗、冰冷、却又处处透着压抑的世界。
　　那是陆清霜的内心世界。
　　而在那世界的中心，有一座被冰雪覆盖的孤岛。
　　孤岛上，盘踞着一条漆黑的、由魔气凝聚而成的毒蛇，正死死缠绕着一柄晶莹剔透的小剑。
　　那就是魔种与剑心的博弈。
　　楚摇光的神识化作一只金色的大手，毫不犹豫地抓向那条毒蛇。
　　“嘶——！！”
　　毒蛇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疯狂地反扑。
　　现实中。
　　陆清霜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楚摇光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她。
　　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
　　额头相抵，呼吸交融。
　　这是一种比肌肤相亲更加亲密、更加危险的接触。
　　在识海的激战中，楚摇光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陆清霜的一些记忆碎片。
　　她看到了童年时那个在雪地里练剑练到晕倒的小女孩。
　　看到了第一次下山除妖时，为了保护师弟而被妖兽撕裂后背的少女。
　　那条毒蛇已经被她强行扯离了剑心，一股庞大的魔气顺着两人的接触点，疯狂涌入楚摇光的体内。
　　“唔……”
　　这一次，轮到楚摇光闷哼出声。
　　那股魔气太冲了，带着陆清霜浓烈的负面情绪——自卑、恐惧、以及那种求而不得的绝望。
　　原来她的心里，竟然这么苦。
　　楚摇光强忍着不适，将那股魔气尽数吞噬。
　　然后，她慢慢地退出了陆清霜的识海。
　　“呼……呼……”
　　两人分开，都在剧烈地喘息。
　　陆清霜浑身湿透，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她无力地靠在楚摇光怀里，眼神涣散，显然还没从刚才的神识冲击中缓过来。
　　楚摇光抱着她，手指有些颤抖地抚过她汗湿的鬓发。
　　“好了……”
　　“没事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怜惜。
　　陆清霜动了动手指。
　　她从怀里摸索着，掏出一个东西，塞进楚摇光手里。
　　那是一个小小的、略显粗糙的安神香囊。
　　“师叔……”
　　陆清霜的声音微弱如蚊呐，却清晰地传入了楚摇光的耳中：
　　“这是……谢礼。”
　　楚摇光握着那个香囊。
　　指尖传来一阵温热。
　　她看着怀里那个哪怕昏睡过去、依然眉头紧锁的女子。
　　心中那道名为理智的堤坝，在这一刻，终于裂开了一道无法修补的缝隙。
　　这就是那个原著里毁天灭地的魔尊吗？
　　不。
　　这只是一个……想要抓住一点光的、可怜又可爱的小姑娘罢了。
　　“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