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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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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24日这一天如期而至,绿色的东青树、槲寄生,灯火装饰的雪橇、雪人,还有鲜艳的圣诞帽、漂亮的一品红和红孤挺花,热闹地装点着城市的节日气氛。
我和Martin走在宜家的乳白色大厅里,周围有很多打扮时髦的漂亮女郎和选购礼品的年轻情侣。我挑了一盆矮小可爱的传统圣诞节仙人掌,他挑了一盆长势茂密的铁线蕨。
路过超市门口时,拥挤如潮的人群叫人望而却步,但Martin却一下子把我拉了进去。他一手拿着手推车,一手护着我,帮我避开横冲直撞的人群。我从来没有发现他的购物欲如此的强烈,和周围疯抢食品的家庭主妇没什么两样,不一会儿手推车便被他塞满,其中包括一整个覆盆子乳酪派和一箱我很喜欢的那种甜酒。
我拿起他塞进车篮里的一袋袋花花绿绿硬纸筒,问他:
“Martin,这个像大型的水果糖的东西是什么?”
“傻姑娘,这个就是Christmas cracker(圣诞拉炮)呀。一人拉一头,纸筒断开时发出小小的爆炸声,拿到大头的人获得其中的小礼物。一般也就皇冠状的纸帽子、小玩具、写着笑话或谜语的纸条,类似的小东西。小时候,在圣诞派对和圣诞大餐后,家里人通常都会玩这种圣诞爆竹。”
“哦,不就是《哈利波特》里的那种拉炮嘛。”
经过熟食区的时候,我激动地冲他大叫一声:
“Martin快看,火鸡!果然好大的一只哇,你小时候也吃这么大的东西么?”
他无奈的朝我笑笑,好听的声音在嘈杂的人声掩盖下变成了性感的呢喃。
“我们英国人的圣诞大餐可不是火鸡。”
“那你们吃什么?”
“我们吃烤鹅啊,伴以名酒,也是吃得欢天喜地。”
临走的时候,Martin还想搬走一整棵装饰完整的圣诞树,塞进汽车后备箱。我连忙制止,把他拖出了超市。直到坐回车厢内他还是一直在碎碎念:
“圣诞树可是节日的重头戏,小时候我们所有的家庭成员都会围坐在它旁边,表演pantomime(圣诞童话闹剧)。
你知道Trafalgar Square(特拉法加广场)上的那棵圣诞树么?”
“是《Home alone(小鬼当家)》里的那个鸽子广场上的么?”
“对呀,就是那个。那是可全英国最大的一棵圣诞树。”
我们两独坐在漆黑的车内,外面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厚重的玻璃隔绝了鼎沸的吵嚷。好像有一个开关被按下,“哔”的一声,全世界就剩下了我们两个人,狭小的空间里萦绕的全部都是他清爽好闻的体味。
他微垂着脑袋看我,蓝灰色的瞳仁熠熠发光。深深的看进去,仿佛里头住着一个约莫6,7岁光景的小男孩,这风景比我读过的最美好的诗句还要美好。也许他在这时候吻我的话,我是完全没有气力去拒绝的!
他越靠越近,我的心脏也越跳越快。然后轻轻的闭上眼睛,脑海里闪烁着两轮皎白的明月。
“对不起。”
动听地声线晃过耳蜗,猛的睁开眼,对上他带着歉疚的表情。
倏地,脸就不可抑制的红了,点着节奏的心跳,也乱成了一堆无章的线谱。
“恩,什么?”
我有些心虚,还好车厢里昏暗,他不会看得清我这副窘迫的样子。
“对不起,要你一个人过圣诞夜。”
哦,原来是这件事,心情也有些窃喜地踏实起来。
“你要主持圣诞会,当然不可以缺席。你这个主角不能让全公司的人等着。”
他好像还是有些抱歉,我坐起来拍拍他的肩膀:
“文老师,我是中国人,圣诞节对我来说可没那么重要。可你那一公司的foreigners,人家大多都是远离亲人,在这个离故乡遥远的国度经营工作。而圣诞节对你们来说又是那么的重要,你理所当然应该陪伴他们啦!”
“可是你也很重要,跟我一起去难道不好吗,为什么不同意?”
“我为什么要去?你说我和你一起出席,人家要是问你,咱两是什么关系呀?你要怎么回答?关于这个问题,我们不是讨论过很多遍了吗?
你看,你给我买了这么多好吃的,还有上次咱们才买的那盒影碟,几个小时的时间很快就能打发过去啦!”
Martin看我坚持,也没有再勉强我。他转过去发动汽车,我们一起回他的公寓。
在公寓门口,我看见一个西装男青年。大略在脑海里回忆一下,我对这个貌似《骇客帝国》里身手矫健的“黑客”,没有任何印象。我和Martin走到他面前,他也转过来看着我们,站姿笔挺,一本正经的叫了一声:
“文先生。”
我愣了大概有三秒钟才意识到,原来他叫的是Martin。
“介绍一下,”Martin说,“这是我的助理,郝青先生。这位是王晨,王小姐。”
我们握了手,我努力的朝他露出友好的微笑,但对方却始终保持着扑克一样的铁面。我尴尬看向Martin,想向他求助,但他倒是被逗乐了似地,抿着嘴笑了。我把手伸到他背后,狠狠地捏了一下,惹得他眉头都皱了起来。
“郝青,你等一下,我们马上就可以出发!”
然后就推我进去。
他非常快速的把四个大号购物袋里的东西分类出来,甜点和覆盆子派放进冰箱。嘴上还不停地对我嘱咐着:
“我不在的时候不要自己开气灶,也不要开烤箱。
牛奶我拿好了放在吧台上,最上面的柜子不要爬,万一摔倒了,我也没办法及时知道。
还有,派已经切好了在盘子里,千层面我也装好了,你不要拿刀子。。。 。。。”
嘿,我以前怎么没觉得这人这么罗嗦呐?!弄得我都觉得自己像是,一个人看家的留守儿童似的!连忙一脚把他揣进去换衣服。
等到他换好礼服,衣冠楚楚的出来,我想起刚刚在车厢里的情形,脸又忍不住的一阵潮红。
“你真的不跟我一起去么?”
他又问。这人,还要问几遍呀,真是没完没了了!
“快走,快走!你那“黑客”保镖还在等你呐!”
他把我拥住,抱了一下,然后走到门口:
“我会早点回来的。”
我又推了推他,这才带上门彻底的走了。
从窗口处目视着那辆漂亮的奔驰车,在夜幕里徐徐远去。
从刚认识Martin的那时候起,他自己就一直开着一辆银灰色的volvo。我曾经问过他为什么没买一辆牛气哄哄的贵族小跑当座驾,一点儿也没有资本家一掷千金的作风。他只是笑说,我的想法太孩子气。Martin以前在美国从事金融业的时候,出过一次非常严重的车祸,当他侥幸生还时很多人生观、价值观,都发生了改变。在他现在看来,再怎么炫酷的百万豪车也就那么回事,风驰电掣的速度刺激,也不如性命安全来得重要。Volvo的车子都有设计可靠的安全车厢和精密的防侧撞保护系统,能带给他足够的安全感和信任,可以放心的搭载对他来说重要的家人和朋友。
乖乖抱着还温热的乳酪派,还给自己冲了杯喷香的伯爵奶茶,窝在温暖的沙发上看起了那部精彩的电影。
《Love actually》
被妻子伤透了心的作家来到郊外的一间小屋,为了和他那葡萄牙籍的女佣交流,他自创了一种蹩脚的混合语言,惹得美人捧腹大笑。作家的手稿吹到了湖里,两人在12月冰冷的湖里第一次鸳鸯戏水,女佣嘲笑这个作家的稿子竟然没有副本,作家自嘲“其实不用捞,又不是莎士比亚作品”。
作家说他一天最愉快的时光就是和她一起坐在车上的时候,而女佣则说她最伤心的时候就是每天要离开他的时刻,虽然说的是不同的语言,但眼神中已经显示他们彼此理解了对方的语言。
圣诞节来临,作家和女佣在一个奇怪的足球场外告别,临别的一吻和女佣渐渐远去的背影让作家伤感不已,因为他们可能从此再无机会相见。作家到外语学校学葡萄牙语,看来他准备放弃自创的外语了。
突然想起,Martin也是这样,为了我努力学习这么有难度的汉语,为了我来到这个远离他祖国的大陆,克服一切他所不习惯的风俗文化和饮食差异。就在他那么忙的同时还要匀出心思来照顾我,带我去好吃的餐厅,给我买精致的甜点,甚至在我的威逼利诱下帮我做精读作业。
屏幕上那个过气的摇滚男星,用他那破锣嗓翻唱经典歌曲《love is all around》,把love改成了Christmas,一首情歌就变成了圣诞应景歌曲。这么滑稽的气氛下,我居然伤感起来。
有门铃的声音传来。
咦,会是谁?
我开门就看见西装笔挺的他,围着一条漂亮的彩图丝质围巾站在门口,手上捧着一盆油绿色的槲寄生。气质生动、鲜活,不知道的人会以为这里是在拍电影!
“Merry Christmas ,lonely girl!”
我太激动了!心情又是兴奋,又有点悸动。难道真的是我看多了好莱坞的电影吗?
“Martin,你怎么回来了?这才不到1个小时。”
尤其是在节日的此刻,路上车水马龙,这段时间按照那交通拥挤的程度,还不够到他们公司门口!
“路上堵车了,我在环城线上等了整整30分钟!我想,可能是上帝也觉得,我今天晚上应该和你呆在一起。”
呜呜,太感动了。。。。。。
“你怎么眼睛红红的?
“我只是突然觉得,上帝叔叔你也太煽情了吧。”
我低着头接过那盆槲寄生,手指若有若无的摆弄着蜷曲的茎叶。Martin抿着好看的眼睛看我,然后整个人都被他拉进怀抱,瘦长的双手从背后圈起,以他最习惯的姿势相拥。
“I miss you so much already and I haven't even left yet! (还没离开,我就已对你朝思暮想。)”
他垂下头,在我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肌肤相触,电光火石间,甜蜜的触感翻涌在身体的每个角落。
梦露说:真命天子是那个轻吻你额头都会带来心悸的人。
我恋恋不舍,依然仰头凝视他的脸。他有些克制,宠溺的笑着,伸手揉乱了我的头发。温暖的手掌和性感的声音,都让这一室的空气变得微醺。
“我得先给郝青打个电话。一会儿给你做香煎鳕鱼好不好,配我们今天买的新酒,嗯?”
我蹭着他温暖的羊绒大衣,暖暖的不肯放手,嘴里稀里糊涂的满口答应着。
他很无奈的拍拍我的脸,只好半抱着,把还穿着睡裤的我放回沙发上。
Martin在吧台对面的厨房里,轻声地讲着电话。断断续续的交代了很多事,然后收线。小小的房子里开始有“哗啦,哗啦”洗东西的声音,锅碗瓢盆“叮叮咚咚”碰撞的声音。
没有心思把电影接着再看下去,我把遥控器往茶几上一丢,屁颠儿屁颠儿的跑入厨房。
“文老师,我给你切菜好不好?”
“你,切过菜吗,王同学?”
“嘿,你可别瞧不起劳动人民。我给你露两手,从武侠电影里学来的刀功!”
我作势去抓刀子,却被他一把拎住领子丢到外面:
“得了,你就别添乱了。万一给割伤了,还是给我惹麻烦!”
“你可不带这么打击我积极性的啊,我重新申请加入劳动!”
“这样好了,你去给我看看有没有新邮件到。就当暂时借用一下你的脑力劳动。”
“遵命!”
于是乎,本想加入厨房活计,却不幸被赶出来的王同学,又屁颠儿屁颠儿地往书房跑。
三两下打开他那台小巧的DELL笔记本,从收藏夹里直接登录邮箱。点进去,从上到下长剌剌的一大串未读信件。我大略扫视了一下:各种各样的电子报纸和杂志居多,还有银行的广告与缴费单,没有看见Martin他们公司专用的那个域名出现。准备点击退出,屏幕却再次跳跃进新的界面,原来是我不小心点进了发件箱。强烈的好奇心和微弱的道德感,诱惑我又往那一列暗灰色的列表看去。
几封用中文撰写的主题,在一大堆的英文字母里非常的突出!
我把鼠标移到那上面 “XXXXX@Ruist.com “的信息读显出来,这个对我来说太过熟悉的地址,让我的心一下子悬浮起来。
我的心里有些揣度,手却已经颤抖地点开,
字数不多,大约只有四、五十个,措辞有些生硬、不规范,却丝毫不会阻碍到我去理解它!
我的整个身子已经开始哆嗦,不受控制,立马把另外的几封全部都翻出来。时间的排序,段句的组合,整个来来回回的对话仿佛都已经拼凑好,陈列在我面前。
一瞬间,画境崩裂。浮在深水表面的雾气被劈开,我的身体、我的意识全部都溺进这水里,无法呼吸,奋力地挣扎。我无力的抬起头,他却不知何时就已经站在那里,站在虚晃的灯影里看不见表情。就像一只张开大口的黑洞,疯狂的吞噬和吸收走我的能量,我的气力。
“原来你全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