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回 无声惊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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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无声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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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妈妈行至二门附近，见李婆子正在清扫，便扬声道：“李妈妈！今日庄子上的春韭还没送到？老太太中饭要用春盘，大灶上催着准备呢！你去问问外头赵管事，若是耽误了备膳，谁担待得起？”
说话间，她自然地错身靠近，将袖中小包塞了过去，低声急道：“疏影姑娘偷偷递我的，说姑娘出大事了，给福顺！”
李婆子浑浊眼中精光一闪，不动声色地接过，借着躬身应答的动作迅速收入怀中：“这就去问，这就去问……”转身便朝外院走去。
李婆子回到二门，纳着鞋底，安然守着。福顺像往常一样，随意踱步而来。李婆子一抬眼瞧见他，连忙起身，脸上堆起熟络笑容，扬声招呼：“福管事！快来！快来！”随即转身从小小门房里拿出一大一小两个油纸包，“昨儿晌午你娘让小丫头送来的腌渍梅子，说是姑娘赏的，给石头解馋。今儿疏影姑娘没来传话。”
福顺答应着走到近前。婆子压低声音，急急道：“小包是大厨房王妈妈刚送来的，只说姑娘出大事了，让给你。大的是你娘昨儿送来的梅子。”
福顺脸上那副惯常略带懒散的笑容瞬间僵住。心脏像是被无形之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跳动。
姑娘出大事了！福顺深吸一口气，将那几乎要破胸而出的惊骇强行压了下去。他伸手接过两个油纸包，大的那个入手是预料中的轻软，而那个小包，却带着信件和硬物特有的、沉甸甸的棱角。
“有劳妈妈。”他扯了扯嘴角，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和平日一样，甚至带着点因为母亲而产生的无奈，“我娘也是，一点零嘴也值当特意送来，我这就给石头带回去。”
他像往常一样，将两个油纸包随意地揣进怀里，还对李婆子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容。只是转身离开时，那脚步比平日快了半分，脊背也比往常挺得更直，像一张骤然绷紧的弓。
他不能跑，甚至不能快走，依旧维持着看似闲适的步调，朝着清晏阁的走去。
然而，若有熟悉他的人在细看，便能看出不同——他的眼神不再是漫无目的地扫视街面，而是锐利地观察着前方的每一个岔路口、每一个可能藏人的角落；他揣在怀里的手，紧紧握着那小的油纸包，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每一步，他都觉得怀中的油纸包在发烫，仿佛一块烧红的烙铁，灼烧着他的胸膛
姑娘出大事了。王妈妈冒险送出的，必然是姑娘的指令。
他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却已翻江倒海，这条走了无数次的、熟悉的路途，从未像此刻这般，漫长而危机四伏。
福顺拆了给自己的信，小心地取出药水，涂在那张香品筹备单上，褐色的字迹，一行行在纸隙间浮现，如暗夜中次第点亮的烽火，每一簇，都映照出一段绝险的生路。
“奶兄如晤：
祖母欲待出孝，命为康王侧妃。吾决从舅氏商队潜赴泾州，寻祖父做主。”
开头两句，便让他呼吸一窒。姑娘竟被逼到了这般地步！
“内外隔绝，惟此一途。下述诸事，不惜金赀，旬日，必办。”
“不惜金赀”四字，力透纸背，砸得他心头发沉。
“一、通联
密传吾之处境于金兰卢氏，促其速递拜帖过府一晤。
二、探路正名
持牌密见永昌赵掌：
·探舅父开市商队行止，议附队随行
·集赵掌可动用之人待命
·遣急足递亲笔书于舅父
·询路引门路以备不虞
三、银钱
尽取清晏阁现银、飞钱。不足则凭牌支永昌股金。”
他屏息凝神，目光如刀，逐字刮过后续的条目，仿佛在接过战役的兵符！
“ 四、组商队
广生、玲珑、锦绣三铺欲售…”
他的目光落到此处，瞳孔骤然紧缩。心口像被人狠狠掏了一把，闷痛得让他瞬间忘了呼吸。那是夫人嫁妆里最耀眼的三颗明珠，是夫人半生心血。他想起夫人当年在玲珑阁布陈首饰时温润的侧影，想起广生堂药香里夫人对伙计关切的叮嘱……姑娘竟要亲手卖掉它们？
然而，接下来的文字立刻冰封了他的痛惜！
“与新任吏部考功司郎中沈府女郎，吾所修书致之，待收回信，原途矾水摘抄返吾。”
“吏部考功司府！”福顺倒吸一口凉气，瞬间洞悉了其中乾坤。姑娘不仅是用母亲心血换取活路，更是将金凤凰化为利剑！悬于老太太和杨氏头顶，让她们痛失摇钱树却不敢声张，甚至无暇他顾！痛惜与钦佩，在他心中激烈冲撞，最终，化为一声胸腔里无声的叹息：姑娘这是……亲手剜了自己的心头肉，去铺那条血路啊！他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将所有情绪压入心底。
“若开市商队不合则启自组商队，三店掌柜密办以下，余人候令即撤：
·钱掌：采各种药材、茶叶为商队所贩。
·孙掌：备驼马、车具、粮秣、盐、称等商队所需诸物
·吴掌：
一、募退卒豪侠为卫
二、觅忠谨蕃导
三、延医匠马工
择人重朴勇，不吝金。 ”
五、惑敌
择其余二三铺，令蛰者鼓噪索酬，或煽债主逼债，务造声势，使杨氏无暇他顾。
六、侦候
密令府中诸蛰，详录七日中内、外院巡更之隙，诸门启闭之规，务求精准，绘图以呈。
七、交接
尔手诸务，三日内悉以书信与疏影交接。
诸般人物，旬日必至。尔总其事，临机决断。里外相应，待天时而后动！
如手书
信中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福顺心头。他仿佛能透过这纸，看到姑娘那双沉静决绝的眼。
他不禁感叹:小姐深居内宅，竟将外头行商走镖的门道摸得如此透彻，布局如此冷峻周密！他一直知道小姐是有成算的，自老爷夫人去后，她便以稚嫩肩膀扛起了所有，可他从未敢想，这成算竟深重恢弘至此！这分明是一个于绝境中冷静地撕裂规则，要以纤手一力开辟生路的统帅，在发出她第一道清晰而磅礴的军令！
震惊，心痛，继而是一种汹涌澎湃、几乎要冲垮胸膛的灼热敬意，席卷了他。
他不再有丝毫犹豫，将要点誊于袖中暗袋，原件焚毁，推门而出，步入渐亮的日光中。他的背脊挺得笔直，眼神锐利如即将出鞘的刀。他不再是听命行事的仆从，而是接过了令箭的前军之将！
一场在绝境中布局的战役，第一枚棋子已然落下，整盘棋局无声却疯狂地开始了厮杀。
听竹轩内，顾晏如见疏影安然返回，平静地接过温热的粥食。
落子已定，静待回音。她敛袖危坐，如观棋不语的客，于无声处…听惊雷！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回 无声惊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