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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回 寒冰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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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寒冰砺心
三婶离去后,花厅内复归沉寂,连那缕“雪中春信”也涤不尽此番谈话留下的沉重。
顾晏如静坐深思,三婶的话如同冰水浇头,将她心中最后一丝侥幸的火星彻底浸灭。前路已断,后退无门。然而这极致的压迫,反让她凝神静气,心神如寒铁般坚冷沉静。
她缓缓起身,面上看不出半分波澜,只对疏影低声道:“吩咐下去,万事谨慎,所有行事避开府里安排的人。” 言罢,转身便回了小书房。
她坐在案前整理推演,笔尖在纸上沙沙游走,权衡,取舍……时而停顿,时而飞快地写下几个字,又划去重来。她在有限的棋局里,为所有人搏一条生路。
这一忙,便直至午饭,饭后顾晏如刚回到书房,在花梨木书案前缓缓坐下,指尖无意识地拂过冰凉的案面,正凝神间,便听院中传来一道不算恭敬却挑不出错儿的声音:“三姑娘可在?老奴奉大夫人之命,前来送帖。
来人是那杨氏的陪嫁王婆子,她肩背挺得笔直,步履缓缓地走进来,脸上挂着虚假的笑意,草草一礼便自行直起身来,将一封泥金拜帖放在了桌上:“这是卢府大小姐的奶嬷嬷送来的拜帖,大夫人让老奴给姑娘送来。
顾晏如目光扫过拜帖,淡淡道:“有劳嬷嬷。”
王嬷嬷撇了一眼顾晏如额上已然青紫的撞伤,稍稍上前半步,声音压低了些,那点子笑意也收敛得干干净净,只余下冰冷的告诫:“三姑娘,大夫人让老奴提醒您一句,明日卢小姐过府,不过是闺阁姐妹间的寻常走动。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姑娘您是聪明人,心中当有杆秤。”
她话语微顿,视线阴狠毒辣地扫过侍立在一旁的疏影,语气骤然转厉:“咱们顾家最重规矩体面!若因哪个不懂事的奴才在贵客面前多嘴多舌,胡言乱语,失了府里的颜面……莫怪大夫人行家法,整顿门风!届时,是打是罚是……可都由府里规矩说了算。”这番话,明着是训诫奴婢,那双阴沉的眼睛却始终落在顾晏如脸上。
顾晏如端坐不动,袖中的手微微蜷紧。她迎上王嬷嬷的目光,声音平静无波:“祖母与伯母治家严谨,自是无人敢违了府里的规矩!嬷嬷的话既已带到,便请回吧。”
王嬷嬷这才重新堆起那抹笑:“姑娘明白就好,老奴告退。”说完她草草将手往腰侧一搭,连膝盖都懒得屈,便算是行了礼。转身时,袖口甚至不甚在意地拂过了桌沿,带得那封泥金拜帖都转了个。
王嬷嬷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疏影背过身去。她垂着眼,一言不发地收拾着案上的茶盏。动作看似如常,一套粉彩瓷杯却在拾起时于她指间发出极细微、急促的磕碰声——只一瞬,便被稳稳按住,所有动荡都敛于她骤然收紧的指节之下。
那老虔婆字字句句如淬毒的针,明里敲打奴婢,暗里的针尖,却尽数扎向小姐的心尖。竟又拿她们这些下人的安危作筏子,逼小姐忍气吞声。
一股带着血腥气的怒意直冲顶心,又被她生生咽下,化作肺腑间一把冰凉的渣子。这比直接的辱骂更令人屈辱,是钝刀子割肉的折磨。
这无声的死寂,几乎要被疏影肺腑中那冰渣摩擦的声响划破。
“疏影,别气。”
一道平静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打破了室内几乎凝滞的寂静。疏影肩头微微一颤,骤然回神。
疏影抹了一把眼角,忙于案上铺开薛涛笺,研墨侍候:“倒是肯把这拜帖送进来!”
顾晏如拿起那张帖子,神色如常,仿佛方才的轻慢折辱从未发生。她边看边道:“崔妈妈亲自送来卢氏家主长房嫡女的帖子,杨氏是不敢拦下的。”展开一看,其上字迹清秀端雅,正是卢静姝亲笔。她执起紫毫,落笔回复。笔下字迹自有从容风骨:
“妹晏如顿首:谨备清茶,明日午后,恭候静姝姐姐大驾。”
她吹干墨迹,将回帖交予疏影:“送给崔妈妈带回去。”
疏影领命,悄步退出。
书房内重归寂静,顾晏如的目光再次落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指尖在案几上无意识地轻叩。明日之会,关乎前路第一步能否稳稳踏出。她深吸一口气,眸中神色渐凝——棋局已开,每一步,都需走得慎之又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