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寒伴铃》眠柏芷

6、魂稳觅药，共赴魔疆

　　三日后的青崖宗，晨雾尚未散尽，宗主殿的朱红大门便已洞开，殿内鎏金铜炉燃着安神的檀香，烟气袅袅盘旋，丝丝缕缕缠上殿顶的盘龙雕花，却压不住殿中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嘈杂得如同市井闹市。
　　苏秋铃一身玄色宗主长袍，墨发以盘龙玉冠高束，冠上明珠在晨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腰间系着的玄铁玉带，扣着青崖宗的宗主令牌，令牌上刻着的苍鹰图案栩栩如生，透着睥睨天下的威严。他端坐于上首的鎏金宝座之上，背脊挺直如松，连日来为了苏清寒的神魂之伤，他几乎未曾合眼，白日里处理宗门积压的事务——抚恤锁魔谷一战的伤亡弟子、修缮被魔气侵蚀的宗门防线、清点损耗的灵器丹药，夜里守在静室寸步不离地照料师尊，还要彻夜翻阅宗门古籍寻找修复神魂的法子，此刻眼底覆着一层浓重的青黑，眉宇间满是疲惫，却依旧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周身的寒气几乎要将殿内的檀香气息冻结。
　　台下站着的，是青崖宗各峰峰主与长老，还有几位资历较深的内门弟子。本该肃穆的宗门会议，此刻却成了众人窃窃私语的场所，有人好奇苏清寒复活的内情，有人揣测这位双灵根师尊归来后会否动摇苏秋铃的宗主之位，更有甚者，竟将此事当作了茶余饭后的谈资，言语间满是轻佻。
　　“听说那位苏师尊当年可是修真界的皎皎明月，双灵根的天赋百年难遇，可惜为了封印重渊献祭了自己，没想到十年后竟能死而复生……”
　　“死而复生哪有那么容易？我猜定是宗主耗费了不少宗门底蕴，甚至不惜动用了禁术，不然怎么可能让一个神魂俱散的人重回人间？”
　　“啧啧，你们是没见过那位师尊的模样，昨日我在禁地外远远瞅了一眼，一身月白道袍，站在花海中，跟画上的仙人似的，难怪宗主这般宝贝，连宗门会议都要为了他紧急召开……”
　　苏秋铃的指尖紧紧攥着宝座的扶手，指节泛白，骨节凸起，耳边的议论声如同无数只苍蝇在嗡嗡作响，搅得他心烦意乱。他强压着心头的怒火，抬手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指腹下的皮肤滚烫，终是忍无可忍，猛地沉下脸，一声冷喝响彻大殿，如同惊雷般炸响在众人耳边：“吵什么吵！再吵就扔出去杀了喂狗！”
　　这一声怒喝，带着宗主的威严与不容置疑的戾气，瞬间让殿内鸦雀无声，连空气都似凝固了一般。所有人都噤若寒蝉，纷纷低下头，不敢再言语半句，生怕触怒了这位杀伐果断的宗主——谁都记得，十年前苏秋铃初登宗主之位时，曾有不服的长老当众发难，被他一剑斩于殿中，尸骨喂了宗门后山的凶兽，从那以后，便再无人敢质疑他的权威。
　　苏秋铃的目光如同利刃般扫过众人，冷声道：“叫各位来，不是让你们在这里嚼舌根的！是有天大的事要与众人商量！”他顿了顿，声音沉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想必诸位已经知晓，我师尊苏清寒重获新生。但我提醒你们，不要忘了，现在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是我，我才是青崖宗的一宗之主，才是宗门最强！”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带着绝对的掌控力，让台下众人心中一凛，不敢有丝毫异议。
　　“师尊刚刚复活，尚未调息片刻，便为了魔族的事情奔波劳碌，锁魔谷一战更是强撑着动用本源灵力，布下寒冰结界阻挡蚀灵魔阵的扩散，如今神魂受到重创，正在逐渐破碎，情况危急到了极点！”苏秋铃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担忧与焦虑，握着扶手的指尖微微颤抖，“今日召你们前来，便是想问问，诸位可有什么修复神魂的法子？”
　　他的话音刚落，台下短暂的寂静后，又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只是这一次，声音小了许多，却依旧带着几分不以为然。
　　“哎哎哎，宗主说的，是不是那个十年前为了封印重渊献祭的双灵根师尊啊？”一个外门弟子压低了声音，与身旁的人窃窃私语，眼神里满是好奇。
　　“还能有哪个？听说真的活过来了，那天我在禁地外远远瞅了一眼，那模样，真是个美人胚子，看着乖得很呢。”另一个弟子附和着，语气里带着几分轻佻，惹得周围几人低低地笑了起来。
　　“我还听说啊，那位师尊平日里高冷得很，对谁都不假辞色，唯独对咱们宗主，才会露出笑脸呢……”
　　这些细碎的风凉话，如同针一般扎进苏秋铃的耳朵里。他的眼眸瞬间暗了暗，周身的温度骤降，殿内的檀香烟气都似被冻住了一般，凝滞在半空。他没有开口斥责，可那股凛冽的杀气，却如同实质般笼罩着整个大殿，让台下众人纷纷噤声，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的一句话，便惹来杀身之祸。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打破了这份压抑的寂静：“在下知道，有些仙品能够修复受损的神魂，不知道宗主想要的，可是这个？”
　　苏秋铃的视线猛地落在说话之人身上，只见那人一身素色道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眉宇间带着几分看透世事的淡然，手中握着一把拂尘，拂尘上的白毛如雪般洁白，正是青崖宗天机峰峰主，也是修仙界赫赫有名的第一先知——谢知微。谢知微不仅能卜算天机，通晓古今，更是苏清寒当年的至交好友，两人曾一同探讨修仙之道，煮酒论道，情谊深厚。当年苏清寒献祭后，也是谢知微出手，护住了他仅剩的一缕残魂，才给了苏秋铃十年后复活他的机会。
　　苏秋铃的眼中闪过一丝希冀，沉声道：“还请谢峰主明示。”
　　谢知微缓步走出人群，对着苏秋铃微微颔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修真界有四大安魂仙品，分别是东海的凝神珠、南疆的养魂花、西漠的固魂砂、北域的镇魂玉。这四样仙品，皆是天地间孕育的至宝，吸日月之精华，纳天地之灵气，对修复受损神魂有奇效。凝神珠能定魂，养魂花能温魂，固魂砂能塑魂，镇魂玉能安魂，四样集齐，便是神魂俱散，也能重聚如初。”
　　他话锋一转，语气凝重了几分：“只是，这四样仙品，皆位于东南西北四个方位的魔族领地深处，想要拿到，难度极大。东海魔渊暗流汹涌，凝神珠藏于万年玄冰之下，周围有深海魔蛟守护；南疆魔域瘴气弥漫，养魂花生于毒沼之中，伴生着食人花妖；西漠魔城黄沙漫天，固魂砂埋于千年废墟之下，有魔影重重；北域魔窟冰天雪地，镇魂玉嵌于寒潭之底，守着一头上古冰魔。且魔族领地凶险万分，魔气浓郁，稍有不慎，便会魔气入体，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谢知微顿了顿，又抛出了一个更令人震惊的消息，声音压得极低，却足以让殿内所有人听清：“另外，关于锁魔谷一战，我有一事禀报。以我当时在锁魔谷外围的观察，诸位斩杀的，并非真正的魔尊重渊，不过是他的一道实体分身罢了。”
　　“什么？”苏秋铃猛地站起身，周身的玄色长袍无风自动，眼底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你的意思是，重渊还活着？”
　　“不仅活着，恐怕还在暗中筹谋。”谢知微点了点头，神色严肃，眼底闪过一丝忧虑，“重渊的本体早已修成不灭之身，寻常刀剑根本无法伤他分毫，他故意放出分身，让我们以为他已死，就是为了打消修真界的疑心，让各大宗门放松边境防守。待时机成熟，他定会率领魔族大军，逐一击破，届时，整个修真界都将陷入危机。”
　　苏秋铃怔愣了一瞬，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一直以为，锁魔谷一战已经彻底解决了魔尊重渊这个心腹大患，没想到，对方竟在这里玩起了碟中谍的把戏，布下了这么大一个局！十年前的封印，十年后的分身，重渊的城府，竟深到了如此地步！
　　他的拳头紧紧攥起，指节捏得发白，眼底闪过一丝冷冽的杀意。重渊不死，修真界永无宁日，师尊的安危，也永远无法得到真正的保障。只要重渊一日不死，他与师尊，便一日不得安宁。
　　至于那四大安魂仙品，确实是修复师尊神魂的关键。只是魔族领地凶险万分，师尊如今神魂尚未稳固，绝不能轻易涉险。若是师尊在魔族领地有个三长两短，他便是倾尽所有，也无法原谅自己。
　　想到这里，苏秋铃压下心中的波澜，对着台下众人沉声道：“今日之事，到此为止。诸位回去后，务必加强宗门内外的防守，严加戒备，不得有丝毫松懈！各峰弟子，加紧修炼，随时待命！都散了吧！”
　　他顿了顿，补充道：“关于探索魔族领域、寻找安魂仙品以及魔尊分身之事，我需与师尊亲自商量，再做定夺。此事事关重大，不得外传，若是有半句流言蜚语传出，休怪我不念同门之情！”
　　众人闻言，纷纷躬身行礼，然后小心翼翼地退出了宗主殿，生怕触怒了这位喜怒无常的宗主。谢知微临走前，深深看了苏秋铃一眼，眼神中带着几分深意，抬手递给了他一枚龟甲，低声道：“此乃天机龟甲，能测吉凶，趋利避害，你带着它，或许能在魔族领地帮你二人一二。清寒是我挚友，望你护他周全。”
　　苏秋铃接过龟甲，入手微凉，他对着谢知微微微颔首，沉声道：“多谢谢峰主。”
　　谢知微轻叹一声，摇了摇头，转身离去，背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萧瑟。
　　待众人散尽，宗主殿内恢复了寂静，苏秋铃才松了口气，周身的戾气散去些许，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疲惫与担忧。他没有丝毫耽搁，转身快步朝着风铃花禁地的方向走去，脚步急促，带着满心的牵挂，连玄色长袍的衣角都被风吹得翻飞起来。
　　穿过层层回廊，踏过漫天花海，苏秋铃终于来到了风铃花禁地的静室前。他放缓了脚步，轻轻推开房门，生怕惊扰了里面的人。
　　静室内，暖意融融，暖炉中的炭火静静燃烧着，散发着恒定的温度。苏清寒正靠在竹床的软枕上，手中捧着一本古籍，细细翻阅着。那是一本关于神魂修炼的古籍，书页泛黄，边角微微卷起，显然是被人翻阅了无数次。经过三日的调息与凝神丹的调理，他的脸色好了许多，不再似之前那般苍白如纸，眉宇间的温润气质也渐渐恢复，只是眼底依旧带着一丝淡淡的倦意，长长的睫毛垂落着，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看得苏秋铃心头一软。
　　听到脚步声，苏清寒抬起头，看到苏秋铃走进来，眼底闪过一丝温柔的笑意，放下手中的古籍，轻声道：“秋铃，回来了。”
　　他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却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暖意，像是春日里的微风，能吹散所有的疲惫与烦躁。
　　苏秋铃快步走到床边，握住他的手，指尖感受到那微凉却不再冰冷的温度，心中稍稍安定。他将宗门会议上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苏清寒，包括谢知微提及的四大安魂仙品、魔族领地的凶险，以及重渊分身的惊天秘闻，连谢知微赠予天机龟甲的事情，也一并说了出来。
　　苏清寒静静地听着，眉头渐渐蹙起，眼中闪过一丝凝重。他沉默了片刻，指尖轻轻摩挲着苏秋铃的手背，动作温柔，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秋铃，此事事关重大，不仅关乎我的神魂，更关乎整个修真界的安危。那四大安魂仙品，我们必须拿到。”
　　苏秋铃的眉头紧紧皱起，担忧地看着他，语气带着一丝急切：“可是师尊，你的神魂尚未稳固，魔族领地太过凶险，那些魔物凶残无比，魔气更是能侵蚀神魂，我不能让你冒险。不如等你的神魂彻底恢复，我们再做打算？”
　　“等不起了。”苏清寒摇了摇头，眼底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重渊既然在暗中筹谋，定然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他的分身已除，短时间内无法再掀起大规模的战乱，这正是我们寻找仙品、做好防备的最佳时机。若是等他养精蓄锐，卷土重来，届时不仅我们拿不到仙品，整个修真界都将生灵涂炭。”
　　他看着苏秋铃眼中的担忧，心中一暖，抬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动作温柔，带着安抚的意味，指尖划过他墨色的发丝，触感柔软：“放心吧，秋铃。这三日来，我服用了凝神丹，又静心调息，神魂已经稳定了许多，并无大碍。不就是去魔族领域吗？当年我能封印重渊，如今便也能闯一闯他的老巢。有师尊在，不会让你受半分伤害的。”
　　苏秋铃看着他眼底的坚定，感受着头顶传来的温柔触感，心中的担忧渐渐被暖意取代。他知道，师尊决定的事情，很难改变。更何况，这件事不仅关乎师尊的安危，更关乎整个修真界的未来。他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便置天下苍生于不顾。
　　他握住苏清寒的手，指尖紧紧相扣，指腹摩挲着他微凉的指尖，眼神坚定，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执着：“好。那我们便一起去。无论前路有多少凶险，我都会陪在师尊身边，护你周全。你想做的事情，我都会陪你一起完成。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苏清寒看着他眼底的执着与深情，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那笑意如同春风化雨，能融化世间所有的冰雪。他轻轻点头，声音温柔却带着力量：“好。那就后天出发。这两日，我们再好好准备一番，熟悉一下魔族领地的地形，备足灵器丹药，也好做到万无一失。”
　　他顿了顿，补充道：“另外，让谢峰主帮我们准备两张隐匿符，魔族领地魔气浓郁，隐匿符能帮我们隐藏气息，避开不必要的麻烦。”
　　苏秋铃点了点头，将他的话牢牢记在心底，然后俯身，轻轻将他揽入怀中，动作轻柔得仿佛对待稀世珍宝。他将下巴抵在他的发顶，感受着他身上淡淡的药香与风铃花的清香，心中满是安定。
　　“师尊，”苏秋铃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这一次，我绝不会再让你离开我。”
　　苏清寒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抬手轻轻回抱住他，指尖划过他宽厚的背脊，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好。”
　　阳光透过窗棂洒进静室，落在两人紧握的手上，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漫山的风铃花香顺着窗缝飘进来，带着清润的气息，似在为这即将到来的征途，送上无声的祝福。
　　前路漫漫，魔族领地凶险未知，四大仙品难寻，重渊的阴谋更是如影随形。但只要两人并肩而立，携手同行，便没有什么困难，能够阻挡他们前进的脚步。
　　为了师尊，为了师尊爱护的苍生，他必将踏破魔疆，寻得至宝，也必将揭开重渊的层层阴谋，守护这一方天地的安宁。
　　而这份深藏于苏秋铃心底的禁忌情意，也将在这场生死与共的征途之中，愈发浓烈，愈发坚定，如同那漫山遍野的风铃花，岁岁年年，不曾凋零。
　　两日后的清晨，天刚蒙蒙亮，青崖宗后山的传送阵前，苏秋铃与苏清寒并肩而立。苏秋铃一身玄色劲装，腰间系着玄铁剑，背上背着一个包裹，里面装满了灵器丹药与天机龟甲；苏清寒一身月白道袍，手中握着一把玉笛，腰间系着谢知微赠予的隐匿符，眉宇间温润依旧，却多了几分锐利。
　　两人相视一笑，眼中满是默契。
　　苏秋铃抬手，握住苏清寒的手，指尖紧紧相扣。
　　“师尊，走吧。”
　　“好。”
　　两人同时踏入传送阵，光芒闪过，身影消失在晨光之中。
　　征途，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