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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东海魔渊,蛟怒冰寒(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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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光撕裂虚空,转瞬即逝,余波搅动着周遭的气流,卷起漫天砂砾。
苏清寒只觉神魂被一股狂暴的时空之力狠狠撕扯,像是坠入了无边无际的漩涡,眼前天旋地转,耳畔是乱流呼啸的轰鸣,残存的灵力在经脉中剧烈冲撞,几乎要冲破丹田。他勉力掐着安神诀,指尖却止不住地微微颤抖,眼底泛起一层水雾,连视物都变得模糊,身形晃了晃,险些栽倒在地。
魔族东方地域的罡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卷着砂砾打在脸上,生疼。苏秋铃几乎是在传送阵光芒消散的瞬间便扑了上来,温热的手掌稳稳托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力道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却又小心翼翼,仿佛捧着易碎的琉璃,生怕稍一用力,便会将这失而复得的珍宝再次打碎。
“师尊。”苏秋铃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扶着苏清寒靠向一旁的断壁——那是一截被魔气侵蚀得发黑的残垣,堪堪能遮挡些罡风。他目光扫过师尊苍白的脸色、紧蹙的眉头,以及唇瓣上几乎褪尽的血色,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发紧,“歇会儿吧,方才传送的时空波动太烈,您的神魂本就尚未稳固,定是受了震荡。”
他说着,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枚莹白的丹药,丹药悬浮于掌心,流转着淡淡的柔光,正是医仙耗费百年灵药特制的固魂丹,丹香清冽,带着安神定魂的气息,甫一出现,便驱散了周遭的几分魔气。苏秋铃没有丝毫犹豫,抬手便将丹药递到苏清寒唇边,动作自然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十年间,他无数次想象过这样的场景,想象着重逢后,能亲手照料师尊的一切。另一只手则覆上苏清寒微凉的手,轻轻贴在自己的脸颊上,那是十年间无数次午夜梦回,他渴望触碰却又不可及的温度,如今终于握在掌心,掌心的微凉与脸颊的温热交织,竟觉得有些不真实。
苏清寒的睫毛颤了颤,混沌的意识因那熟悉的温度回笼了几分。他看着眼前的人——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跟在他身后、连御剑都摇摇晃晃的小团子了。如今的苏秋铃身着玄色劲装,腰束玉带,墨发高束,眉眼间沉淀着身为青崖宗宗主的沉凝与锐气,可此刻望着他的眼神,却依旧像当年那般,带着全然的依赖与执拗,仿佛只要他一回头,便永远是那个可以躲在他身后的孩子。他不由得轻笑出声,声音带着一丝虚弱的沙哑,却依旧温润:“秋铃,你都多大了。”
丹药被温软的唇瓣含住,苏秋铃的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唇角,触电般的酥麻感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来不及捕捉。他听见师尊的话,喉结滚动了一下,俯身靠近,额头几乎要抵上对方的,呼吸交缠,能清晰地闻到师尊身上淡淡的药香与清冷的气息:“在师尊面前,秋铃永远是那个没长大的孩子。”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望着苏清寒,十年的思念像潮水般汹涌而出,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那些深夜里的辗转反侧,那些修炼时的咬牙坚持,那些面对宗门压力时的孤军奋战,皆因眼前之人有了归宿:“这十年,弟子日日都在想师尊。每一次御剑飞过青崖宗的风铃花海,每一次翻开您留下的典籍,每一次看到您亲手栽种的寒梅,都在想,师尊何时才能回来。不知师尊……可曾有一瞬,想起过我?”
苏清寒的心猛地一颤。
他想起自己献祭前,那个拽着他衣摆哭红了眼的小徒弟,哽咽着说“师尊不要走”;想起神魂飘荡于虚无之境的岁月里,隐约捕捉到的、跨越生死的执念,那执念滚烫而执着,支撑着他仅剩的一缕残魂,未曾彻底消散;想起醒来时,看到苏秋铃跪在床前,眼中那化不开的痛楚与狂喜,仿佛失而复得的珍宝。他抬手,指尖轻轻抚过苏秋铃的发顶,指腹划过柔软的发丝,动作带着久违的宠溺,一如十年前那般,仿佛这十年的分离,不过是一场短暂的别离:“傻孩子,你是本尊唯一的徒弟,是本尊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本尊能回来,便是为了补偿你。”
掌心下的发丝柔软,苏秋铃的身体僵了一瞬,随即像是卸下了所有防备,微微低头,将脸埋在他的颈侧,温热的呼吸洒在肌肤上,带着压抑的哽咽:“弟子不信补偿,弟子只要师尊好好的。”他顿了顿,抬起头,眼底的脆弱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坚定与锋芒,那是十年磨砺出的底气,“师尊且放心,如今的秋铃,足够强了。青崖宗我能守得住,师尊,我更能护得住。哪怕是闯遍魔族四域,踏平东海魔渊,也绝不让您受半分伤害。”
苏清寒望着他眼中的光,那是十年光阴在他身上刻下的印记,是独属于苏秋铃的成长,却唯独对他,保留着最柔软的一隅。他失笑摇头,抬手拍了拍他的手背,指尖的微凉与对方掌心的温热相融:“知道你厉害。天色不早了,此地离东海尚有一段距离,先寻个客栈落脚吧,明日再做打算。”
夕阳西下,将天际染成一片血色,魔族地界的残阳总是带着几分肃杀,却在两人相依的身影上,镀上了一层温柔的光晕。苏秋铃闻言,立刻点头,扶着他的手臂缓缓起身,脚步放得极慢,每一步都走得稳当,生怕颠簸到他。他的手始终紧紧握着苏清寒的手,像是握着此生唯一的救赎,两人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仿佛再也分不开。
行至不远处的一座小镇——说是小镇,实则是魔族与修真界交界的三不管地带,房屋破败,街道上行人稀少,大多是些披着斗篷的散修或低阶魔族,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与魔气,显得格外萧条。苏秋铃皱了皱眉,将苏清寒护得更紧了些,目光警惕地扫过四周,玄铁剑已然蓄势待发,但凡有一丝异动,他便能立刻出手。
他定了镇上最好的上房——即便如此,客栈的房间也依旧简陋,桌椅上蒙着一层薄灰,窗纸也破了几处。苏秋铃扶着苏清寒坐下,转身便开始收拾,先是用灵力清扫了灰尘,又从乾坤袋中取出干净的被褥铺在床上,燃起安神的熏香,最后才倒了一杯热茶,递到苏清寒手中。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熟练得让人心酸。
苏清寒靠在床头,服下固魂丹后,神魂的震荡渐渐平息,脸色也好看了几分。他看着苏秋铃忙前忙后的身影,玄色的衣料勾勒出挺拔的脊背,动作利落,再也不见当年的青涩,十年的风霜,终究是将那个软糯的小徒弟,雕琢成了如今独当一面的模样。他心中涌起一股暖意,却又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他缺席了徒弟最重要的十年,错过了他的成长,错过了他的挣扎,如今归来,竟要靠徒弟护着,未免有些唏嘘。
“师尊,喝口热茶吧。”苏秋铃端着一杯热茶走来,递到他手中,指尖不经意间相触,两人皆是一顿,又不约而同地移开目光,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微妙的氛围。
苏清寒捧着温热的茶杯,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四肢百骸,驱散了些许寒意。他抬眼看向苏秋铃,对方正背对着他整理乾坤袋,阳光透过破旧的窗纸洒进来,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竟生出几分岁月静好的错觉。他轻声唤道:“秋铃。”
苏秋铃立刻回头,眼中带着几分关切:“师尊,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无事。”苏清寒摇了摇头,唇边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那笑意温柔而缱绻,映着窗外的残阳,竟美得惊心动魄,“只是觉得,能再看到你,真好。”
苏秋铃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他望着师尊眼底的温柔,那是独属于他的温柔,十年饮冰,难凉热血,大抵就是如此。他走上前,在床榻边坐下,与苏清寒对视着,千言万语堵在喉头,最终只化作一句坚定的承诺:“能守着师尊,是弟子此生幸事。”
窗外夜色渐浓,小镇上响起了零星的喧嚣,偶尔传来几声魔族的嘶吼,更衬得屋内的静谧。熏香袅袅,茶香氤氲,两人相对而坐,不必多言,便已是人间至暖。只是谁也未曾察觉,那看似平静的氛围下,潜藏着的情愫,早已如藤蔓般悄然滋生,缠绕着彼此,密不可分,只待一个契机,便会破土而出,蔓延成林。
翌日清晨,天光微亮,第一缕晨曦透过窗纸洒入屋内,驱散了黑暗。
苏清寒的神魂已稳定了许多,脸色也恢复了几分血色。两人简单用过早膳,便动身前往东海。苏秋铃依旧紧紧牵着师尊的手,走在前方,为他挡开路上的荆棘与罡风。前路未知,危机四伏,东海魔渊的深海魔蛟,四大仙品的凶险,重渊的暗中筹谋,皆如阴影般笼罩在他们心头。可只要身边是彼此,便觉得有了一往无前的勇气,纵使刀山火海,也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