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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飞鸟 ...

  •   但最起码,她知道他是谁。

      纪时伸出右手想去牵纪愿:“对,是我。”

      纪愿没有看他伸出的手,也没有看任何人。

      “我们种的花开了吗?”纪愿一步步走向窗边,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扇观景窗,设计得极低、极开阔。

      她曾无数次梦到这里,又走不出这里,回不到干净明亮的从前。

      “开了!当然开了!”纪时眼中瞬间燃起希冀的光,急切地上前一步,几乎要抓住她的手,“我把它们都移到花房了,照顾得很好!等你身体好了,我们就......”

      纪愿只是微微侧过身,用一只手轻轻撑在冰凉的窗台边缘,然后将身体的重心缓缓地、几乎是顺从地倚靠过去。

      动作很轻,像一片羽毛飘落,带着一种放弃所有挣扎后的疲惫。

      下一个瞬间,她已然坐了上去,纤细的腰肢靠着窗框,大半个身体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安静地悬在了窗外那片令人眩晕的高空之中。

      她熟练地解开了窗的锁,推开,风吹起她的头发。

      她回过头,嘴角极其勉强地向上扯了扯,那甚至不能算是一个微笑,只是一个剥离了所有温度与情感的、空洞的弧度。

      “快拦住她!”唐渡敏锐地捕捉到她情绪的异样,厉声喝道。

      门口两名身着黑衣的执者应声如电冲入,伴随着女佣惊恐失措的、带着哭腔的喊声:“小姐!小姐不要啊!”

      骤然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那些屈辱的记忆,如同无数淬毒的利刃,带着尖啸破空而来,穿透她的心脏,撕裂她的灵魂。

      纪时的面容在她眼中扭曲、模糊,最终化为一张张狰狞的血盆大口。

      阿时,你的存在本身,才是囚禁她最坚固的牢笼。

      这次能终结梦境吗?

      纪愿的目光透露出无限的伤痛和无法释怀,毫不犹豫朝天空一跃而下,像获得自由的飞鸟。

      可惜她没有翅膀,试图飞起却从空中跌落,急促下降。

      瞬息之间,轻飘飘离去。

      听说人死前,前半生会像走马灯一样掠过,可为什么她脑子里只有一片空白。

      当窗外传来女佣的尖叫声时,整个空气仿佛一下子凝结了起来。

      那尖锐而凄惨的声音挤压着在场的各位的心脏,令大家无法呼吸。

      纪时以最快的速度扑到窗边,却连一片衣角也未触及。

      彻骨的冰凉瞬间从指尖蔓延至全身,他不敢向下看。

      为什么?!

      他的手紧紧握成拳头,指甲刺入了他的掌心,绝望包裹住了他的身体,被一层不可逾越的黑暗笼罩。

      好不容易找回她。

      纪时身体前倾,只想随她一同坠落。

      两名训练有素的执者反应极快,如同鬼魅般一左一右钳制住纪时的手臂,那力道精准而强硬,硬生生将他从危险的窗边拖拽开来。

      目睹这电光火石间的惊险一幕,唐渡背脊瞬间沁出一层冷汗,他下意识地抬手,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湿意。

      “看住少爷!”唐渡在心底无声地咆哮,面上却强自镇定。

      这是在干什么?疯了吗?!简直荒谬透顶!

      他感觉自己的职业生涯,不,更确切地说是身家性命,都要凉凉了。

      被制住的纪时如同被困的猛兽,双目赤红,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烈挣扎,喉间溢出压抑的低吼。

      眼看就要挣脱束缚,唐渡眼神一凛,不再犹豫,一个箭步上前,手起掌落,一记精准利落的手刀迅疾地劈在他的颈侧。

      纪时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力道尽泄,软软地倒了下去。

      唐渡慌忙伸手将他接住,半扶半抱地安置到那张还残留着纪愿体温的床上,这才惊魂未定地、几乎是逃也似地匆匆转身下楼。

      思绪纷乱间,他不由得想起自己在医大以近乎完美的成绩毕业,风光无限。

      可惜,他最终还是向现实低了头,折腰接受了纪远旭那份不容拒绝的、“强制征召”般的合约。

      随后,他又被指派去协助孟栀乔那深不可测的生物研究,最后,更是被孟栀乔随手“踢”到了这位小少爷身边,美其名曰“住家医生”。

      传闻中这位纪家唯一的继承人性格乖张,极难伺候。

      好在过去几年,对方似乎完全忽略了他的存在,日子堪称天堂,领着高额薪金,大部分时间躺着也能赚钱,偶尔做点自己感兴趣的研究,逍遥快活。

      可惜好景总是不长。

      就在他刚出差完,得到新的信息回到城堡,一项关于神经再生的重要研究初即将突破瓶颈之际,几名面无表情的执者突然闯入他的实验室,几乎是把他从实验台前拎了起来,一路沉默而高效地“提”到了这座森严城堡的七楼。

      路上他心惊胆战,设想了无数种小少爷突发恶疾的可怕场景,结果却只是让他诊治一个昏迷不醒的女孩。

      那女孩身上明明有着足以致命的刀伤,却在某种他无法理解的强悍体质或技术下奇迹般稳定下来,生命体征趋于平稳,偏偏意识迟迟不醒。

      好不容易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醒过来第一件事竟然是寻死!最要命的是,小少爷对这女孩的重视程度,那眼底几乎要焚尽一切的疯狂与恐慌,简直令人头皮发麻。

      重伤未愈又闹自杀,作为医生,他太清楚从那种高度自由落体的后果,这女孩怕是凶多吉少了。

      唐渡嘴角泛起一丝无奈的苦笑,果然,他就是天生的劳碌命,想躲都躲不掉。

      然而,当他快步赶到楼下时,预料中女孩“脑袋开花”的血腥场面并未出现。

      真正“开了花”的,是刚才那个失声尖叫的女佣。

      她瘫软在地,额角有个清晰的弹孔,正汩汩地向外渗着血,已然没了声息。

      “你们在做什么?”唐渡看着一身无菌白衣、此刻却手持枪支的李然,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惊疑。

      “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吧?”李然平时摆弄手术刀和精密仪器的手,此刻稳稳地举着枪,枪口甚至还有意无意地对着唐渡虚晃了一下,威胁意味十足。

      李然也是孟栀乔那边的人,虽然他们算是平级,但唐渡不想惹他,明显看来李然得到的授权,比他多。

      唐渡立刻举起双手,极其识时务地在嘴上做了一个严严实实的拉拉链动作,用力点头。

      刚才?他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不知道。

      “那她怎么办?”他定了定神,指着地上昏迷不醒的纪愿,声音有些发干。

      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地面,这一看却让他心头猛地一震,瞳孔骤然收缩。

      地上残留的、从纪愿头上渗出的血迹,竟然不是正常的鲜红色?!

      那是一种幽蓝色泛着诡异而粘稠光泽的液体。

      血液检测一直是李然负责,他竟然不知道这女孩那么奇怪。

      还未等他理清这匪夷所思的发现,李然已经动作利落地在昏迷的纪愿颈侧注射了一管不明药剂。随后,那名叫做茉莉与同样身着白衣的女助手迅速用一张特制的薄毯将纪愿严实包裹住,打横抱起,脚步匆匆地消失在走廊尽头。

      唐渡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为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他认命地转身上楼,每一步都感觉格外沉重。

      回到那个充斥着紧张余韵的房间,他的目光落在床上昏迷的纪时身上,开始感到前所未有的头疼。

      这事要不要向上汇报?

      小少爷在他眼皮底下,为了个身份不明、血液诡异的女孩差点殉情跳楼!

      更糟糕的是,自己情急之下还把他给劈晕了!这要是少爷醒来不爽,他的职业生涯恐怕真的要到此为止了,说不定还得搭上点别的什么。

      唐渡烦躁地用力抓了把头发,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嘴里无意识地念念叨叨,计算着各种可能的后果。

      旁边的执者看着他这副模样,忍不住频频侧目。

      “下去!”唐渡猛地停住脚步,极度不耐烦地挥手,语气带着迁怒的暴躁,“都给我守好门!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进来打扰!”

      执者不敢多言,依言沉默退下,轻轻带上了房门。

      厚重的房门隔绝了外界,房间更显压抑寂静。

      唐渡盯着床上纪时苍白的脸,眉头紧锁,少爷醒来后,会不会再次发疯?要是他醒来第一件事还是去找那个女孩,或者追问去了哪里,自己该怎么交代?

      种种麻烦在脑中盘旋,片刻后,唐渡得出了一个简单粗暴却眼下最有效的解决方案。

      他深吸一口气,从随身携带的医疗箱里取出一支预先备好的镇静剂。动作娴熟地弹掉针帽,对着光线推尽空气,细小的水珠从针尖溅出。

      冰冷的针尖在灯光下泛着寒光,精准地瞄准了纪时手臂上清晰可见的青色静脉。

      就在针尖即将刺入皮肤的刹那。

      “她......”

      一声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的低语,突然从床上传来,带着一种强行挣脱药物束缚的疲惫和不容错辨的急切:“没事吧?”

      唐渡手猛地一抖,硬生生停住了动作,针尖悬在皮肤上方毫厘之处。

      醒得这么快?!这恢复速度快得反常,快得他甚至来不及完成这个简单的注射动作。

      他心底忍不住疯狂吐槽:都这种情形了,正常人第一反应不该是惊魂未定地问“她还活着吗”?看样子少爷也知道那个女孩的特别之处么?

      “没事,呵呵,当然没事。”唐渡迅速收敛惊容,扯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掩饰过去,手中的针管却悄悄往身后藏了藏。

      纪时没有说话,那双琥珀金色的眼眸因虚弱而显得有些黯淡。

      唐渡竟然觉得,此刻的纪家继承人,看起来有点可怜巴巴。

      啊啊啊,他这个打工人才可怜吧,想那么多干啥。

      唐渡果断放弃掩饰,选择甩锅,语气带着点破罐破摔的坦诚,“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是李然把她带走的,你知道的,孟组长那边的人。”

      他刻意强调了“孟组长”三个字,暗示此事已超出他的掌控范围。

      纪时沉默着,用手肘艰难地撑起上半身,靠在床头。

      他没有像唐渡预想的那样立刻暴起追问细节,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低垂着头,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唐渡也默默地将那支没能派上用场的镇静剂放回托盘,僵立在原地,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处理过无数紧急危重的医疗状况,面对过各种棘手的伤患,却从未学过,在职业手册的哪一页,记载着该如何应对一位身份尊贵的继承人濒临崩溃的情感状况?这完全超出了他的专业范畴。

      纪时被巨大的无力感紧紧包裹。

      愿儿是在恨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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